方净染本来预备着挨一顿挖苦,没想到,当他在床上找到舒聿时,舒聿开口说道:

    “她人真好。”

    “嗯?”方净染微微睁大了双眼。这句话,可真是出乎意料。

    “偷解药帮你解毒,算是背叛本门,相当危险。”舒聿抱着锦被,坐在床上,托着腮想了想,“她应当是真心喜欢你。方净染,你的命也很好。”

    “……”

    “不过我还是不会把你让给她的。”舒聿宣布道,“她要是敢抢,我就和她打一架!看谁厉害!我要用滴碧二十八剑告诉她,方净染是我的!”

    方净染眨眨眼,看着这张光辉闪烁、无所畏惧的小脸。笑着叹了一声,他俯下身,将额头抵着舒聿的,鼻端萦绕着少年身上的干净气息,这一瞬间,方净染明白了何谓情到浓时苦作甜。世间事,不过如此,就是“磨练”二字。好在他懂得也不算太晚。

    “你不用和她打。谁也抢不走我,谁都别想让我放弃你。”

    ☆、第九章

    碧波连天,白浪翻沫,几只海鸟在头顶掠过。在摇晃不定的船板上轻轻一点,象舟使出方家的“金隼逐燕十三纵”,凌波而去,一转眼就踏上了渡头。紧接着,赵歆平也使出轻功,几个起落,立在象舟身后。

    “唉,这十几天可真要命,现在头还是晕的。”

    赵歆平抱怨道。象舟的脸色也不比他好看,摆摆手说道:“算了,好在船没翻。”

    “咱们是不是出海前没拜龙王,才遇上这么大的风浪?回去一定要拜拜。”

    “有道理,过些天出发前千万莫忘了拜神,保佑主人能平安归来。”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就看到了等在渡头柳树下的马车,想来方印罗已经等急了。象舟不敢怠慢,跑过去喊道:

    “大小姐,我们回来了!”

    车帘微动,车夫撩开帘子,守在一旁的侍婢小心翼翼地扶着从车内出来的华服女子,让她踏上土地。方印罗的相貌与方净染有五分相似,去了胞弟的那份英俊高华,更加明媚端丽。她正要开口,又一名女子从车内钻了出来,一身利落的侠女打扮,年纪比方印罗大些,容貌秀丽,凤目飞扬,明显比方印罗要泼辣得多。象舟被她唬了一跳,立刻单膝跪下:

    “象舟见过淮南王妃!”

    “淮南王妃?”赵歆平左看右看,终于明白过来,赶紧跟着跪。辛宜没好气地一摆手。

    “起来说话!”

    “辛表姐,此处人多眼杂,我们还是去何家的田庄里说吧。”

    方印罗婉婉劝道。辛宜阴着脸答应了,一行人各自上车骑马,前往海州西郊的田庄。到了田庄,方印罗安排象舟和赵歆平去清洗一身风尘,又给夔门送了信去。午后时分,象舟和赵歆平来到方印罗居住的小院,她和辛宜正在树下喝茶闲谈。交待了在岛上发生的种种,象舟说道:

    “主人的意思是,既然那山主只要三卷《长生久视大度经》,就不必用苌乐瀚海阁的钥匙来做筹码了。反正经卷原本不能交出,索性一拍两散,强行杀出悬空岛。”

    “说得挺容易。”辛宜哼道,“野馁山是豆腐么?说散就散的?于霍和谢琏你们不认识,我可认识,反正我打不过他们。你们想里应外合,所谓的里应,不过一个方净染罢了。哦,对了,你们还把我儿子带进去了。象舟,我还以为你算是个聪明孩子,跟着方净染学傻了么?”

    象舟低头不语。方印罗轻咳一声,抿了一口茶,说道:

    “这也不能全怪象舟。事已至此,追究责任也没用,不如合计合计怎么救人。我想,先从苌乐瀚海阁中取出经卷,让赵门主带着。这些日子,我已经着京城最好的书匠做了一份副本,只是看,应该看不出与原本的差别,就由象舟带在身上。到时先用副本换人,能换到手最好,换不到,就让劳烦赵门主帮小弟杀出重围。若是遇到紧要关头,可以交出原本。”

    “杀出重围?我家拾玉怎么办?”辛宜气急,一拍石桌,用上了内力,桌面居然被她拍出一个掌印,“方净染和这个赵胖子,一个两个的武功高强,可以自保,我儿子呢?万一拾玉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在铸雪楼吊死!”

    “呃,辛表姐……”方印罗苦笑不已。赵歆平则青着脸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微凸的肚子,揉了揉。象舟从石凳上站起来,单膝跪地,说道:

    “王妃,是象舟做主将小世子带去的,当然也是象舟将小世子带出来。请王妃放心,就算象舟粉身碎骨,也必定还您一个毫发无伤的小世子!”

    “得了吧你!”辛宜毫不领情,站起来怒斥道,“你要是真死了,拾玉还不得跟我闹!反正这件事怎么着都落不到好处去!你们赶紧给我合计,我自去王府调人,明天你们合计不出什么来,我就直接带王府侍卫平了那个乌七八糟岛!”

    拿起佩剑,辛宜咬牙切齿地说完,转身大步离去了。象舟愁眉苦脸地站起来,头顶仿佛压着乌云。方印罗说了声坐下,斟了一杯茶给他。

    “既然辛表姐都这么说了,那么,咱们仨就好好合计合计吧。横竖是已经得罪过辛表姐了,索性得罪到底。只要能好好地把小世子带回来,她也没什么可说的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象舟更加苦恼,“要是主人真的……要是王妃知道……”

    “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赵歆平莫名其妙地看着象舟。

    “我觉得我的死期不远了。”象舟垂头丧气地回答。

    海上起了十几天风浪,岛上断断续续地下了半月的雨。终日听着雨打芭蕉,舒聿闷在小楼里,唯一的消遣是拿着化碧练滴碧二十八剑。有方净染在身边指导,这些天,他的剑法颇有进境,滴碧二十八剑已经使得融会贯通。只是方净染教着教着就把人抱上床,花在床笫缠绵上的时间,都够再练一套梅家剑了。

    “你绝对不能收徒弟。”

    趴在方净染的胸口,舒聿严肃地说道。方净染睁开眼,挑眉表示询问,舒聿回答:

    “你根本不会好好教人。”

    “胡说,象舟的武功是我教出来的。”

    “那是因为象舟大哥对你言听计从。再说,明明他的内功是你的娘亲传授的。”

    “……”方净染想了想,似乎是这么回事,自己教给象舟的是拳脚和刀法,内功和暗器是岭南梅家出身的方夫人亲手所传。又想了想,方净染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的教法自成一派,只适合领悟力强的徒弟。你也是我教出来的,敢说不是?”

    最近,舒聿发现,剥下外面那层仗剑高华、闲雅风流的表皮之后,方净染这个人,其实脸皮很厚、脾气很坏、很不讲理,有时候还胡搅蛮缠,既不像一个剑客,也不像一个名士,倒有点儿像舒聿小时候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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