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展轶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力压下体内的骚动不安,可能仅仅因为今晚,所有的事情都赶到一起去了。丛展轶难得地咒骂一句,他冷静地分析一下,如果现在再去许山岚的房间看看他,也许就不会再有那种冲动,于是一切都可以归根于那个该死的包厢。
    半夜进入小师弟的房间,这在以前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丛展轶经常半夜才能回家,但他还要必须看一眼许山岚才安心,所以每次都会轻轻走进他的房间,给许山岚拉拉踢掉的被子,关上半开的窗子,或是什么都不做,只静静地看一会。似乎只有这样,一天才算圆满。
    丛展轶下定决心,快步走到许山岚的门前。只要轻轻一推,自然而然地走进去,就会证实刚才的心态只是错觉,所有的事情还会和以前一样。
    丛展轶握住门把手,犹豫片刻,又再次握紧,想一想又松下来,最后闭上眼睛,慢慢将额头抵在门上。
    丛展轶悲哀而又痛苦地发现,自己没办法推开它——
    他不敢。
    43、陷害
    许山岚完全没发觉大师兄的挣扎,尽管心里十分腹诽,但第二天早上还是乖乖地提前起来半个小时练功。在小腿小臂处绑上沉重的沙袋,先是每天固定节目——一万米长跑,紧接着打两套拳,再扎半个小时马步,。
    丛展轶在院子里打陈氏太极。自从三年前赛场弃权之后,他再也没参加过任何一种武术比赛,打拳不过是习惯和兴趣而已,况且太极拳讲究轻灵圆活、松柔慢匀,自有一套道家理论深藏其中,于强身健体修身养性大有裨益。
    一套拳慢慢打下来,丛展轶收势起身,半闭着双眼,只觉神清气宁,心绪平和,昨晚种种纷扰似乎全都消失了一般。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缓步踱到门廊前,见许山岚在树下扎着马步,石阶上茶叶末釉香炉里的香快要燃到了尽头,徐徐一抹青烟升起,在空中袅袅不见。
    以前许山岚都是用小闹钟定时,只是殷逸觉得不妥。在他看来,许山岚聪明是聪明,只是性子太过懒惰而浮躁,沉不下来,需要外界熏陶一番才好。因此特地取了这么个小香炉,每次燃上一段香,正好半个小时,弄得许山岚上学一定要换一身衣服,那还总觉得自己身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
    丛展轶默默等到香燃尽,这才微一颌首,道:“行了。”许山岚站直身子,向丛展轶鞠个躬,这才紧跑几步上楼去洗漱。
    许山岚故意没跟大师兄说话,这表明他是生气了,虽然昨晚睡得太晚是不太对,不过该生气还是得生气的。许山岚私底下觉得大师兄明显有往师父身上发展的趋势,对自己也没有小时候那般温柔了,还动不动就罚一下打一下。其实这也难怪丛展轶,以前有师父严格要求,许山岚轻易不敢偷懒,丛展轶当然要纵容一些;可如今,他哪怕要松一松,许山岚也是要蹬鼻子上脸,不好好练功的。瞧,也就这么几天晚上没叮嘱,就敢拖到半夜才睡觉了。对这个小师弟,严不得宽不得,松不得紧不得,丛展轶也头痛得紧,经过昨晚,更加头痛了。
    许山岚洗澡换好衣服下楼,丛展轶已经做在那里看报纸,漫不经心瞧了许山岚一眼,道:“吃饭吧。”
    许山岚夹了个煎蛋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哥,我放学要晚点回来,去同学家。”
    “谁家?”丛展轶不在意地问。
    “罗亚男,八点之间肯定回来。”
    丛展轶听到这个名字,眉头一皱:“就是跟你去派出所作证那个女孩子?”
    “啊。”许山岚只顾着喝粥,没留心大师兄脸上的神色。
    丛展轶放下报纸,端起粥碗喝一口:“去她家干什么?”
    “她过生日,说好一起玩一天。”
    “王鹤去么?”
    许山岚看了看丛展轶,觉得大师兄这个问题很奇怪:“当然,雷打不动铁三角。”
    “嗯。”丛展轶放心了,“带份礼物过去吧,同学过生日也得重视。”
    “哦,那好吧。”许山岚无所谓地耸耸肩。最主要罗亚男盛情邀请他和王鹤,要不然他才不去,多麻烦,还要准备礼物,说什么生日快乐的蠢话。他三口两口把火腿肠和煎蛋扫到嘴里,拿起玻璃杯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下牛奶,探出舌尖舔了舔唇。
    丛展轶自然而然说道:“过来。”
    许山岚几步走到大师兄身边。丛展轶抬手刚要擦掉他唇边的奶渍,却一下子顿住。他好像从未如此留心到许山岚的唇,泛着粉红的色泽,花瓣一般美好。本来早已习惯的事,却无论如何做不下去,好像以往忽略的种种,瞬间全涌到眼前……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目光骤然变得幽深。
    许山岚见丛展轶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没在意,拉过大师兄的手背在自己嘴上蹭了蹭,说道:“忘了拿书包。”转身又跑回楼上。
    丛展轶低头望着自己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年嘴唇柔软的触感。他自失而无奈地一笑,放下筷子,这早饭肯定是吃不下去了。
    许山岚跟大师兄说的也不尽不实,他们三个果然是聚在一起开个生日会,庆祝罗亚男终于十八岁了,但不是在罗亚男家里,而是要去河边。
    原因是罗亚男最近迷上了香港电视剧,那里总有在野外烧烤的经历,让她艳羡不已,于是仨人一商量,咱也去烧烤吧。弄了点肉弄了点钎子还弄了个烤炉,只是事先功课做得不到位,不知道肉得先用调料喂一下,也不知道买点木炭什么的,还以为跟武侠小说一样撅几根树枝点火呢。
    他们把东西置办齐了,先藏在离学校最近的罗亚男家里,说好一放学就去。
    谁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生日会,根本就没开起来。
    三个人一出校门,刚刚拐个弯,就被一辆警车给拦下了。走出来的正是上次给许山岚录笔录的那个民警,许山岚隐约记得他似乎姓高。这位姓高的民警态度还是挺和善的,对他们说:“笔录还需要再完善一下,对破案十分有帮助,你们能不能再去一趟派出所?”
    许山岚和罗亚男对视一眼,觉得这件事不过举手之劳,便点头答应。王鹤一听也挺兴奋,派出所啊,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凑凑热闹也不错,于是也跟着去了。
    如果三个孩子留个心眼,如果没这么单纯,如果多些阅历,就会发现这件事从头到尾透着诡异。找他们为什么不趁着他们在学校的时候?为什么不提醒他们可以通知家长?说白了他们就是对警察太信任了,警察一直是正义的化身,良善的保护,却不知道为善的人也可以作恶,执法人员也可以犯法。
    三个孩子被带到派出所,许山岚和罗亚男分别去了两个房间进行询问,只留下王鹤孤单单地坐在接待室里。王鹤以为他们很快就会出来,没太着急,小心翼翼而又充满好奇地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观察个遍,连墙上的钉子都数清楚有多少个了,那两人还是没出来。
    王鹤着急起来,他先问警察阿姨再问警察叔叔,都说让他再等一等,也许马上就能走。可时钟慢慢又过去半个小时,这时已经晚上七点半,许山岚和罗亚男进去足足有一个半小时了,王鹤实在受不了,乍着胆子从接待室里走出来,正巧遇见匆匆而来的姓高的警察。王鹤连忙冲过去问:“警察叔叔,我们能走了么?”
    高义脸色不太好看,透着郁闷和恼怒,喝道:“走走走走什么走啊你,急什么?!”
    王鹤吓得瑟缩一下,咽了口吐沫。
    高义也发觉自己语气太过生硬,降低声音尽量柔声道:“小朋友你先回家吧。”
    “那……那岚子和亚男呢?”
    高义面色一沉:“他们要接受调查。”这句话语气严峻,一下子就把王鹤给砸蒙了,他从警察的神态中发觉事情可能根本没有那么简单。他的心跳得像擂鼓,完了,出事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岚子要蹲大狱了。这个念头让他浑身直冒冷汗,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了出去。
    高义长吁一口气,有些烦躁地爬爬头发,接了一大杯凉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本来由他和张岩负责审讯许山岚,说实话高义没太把面前那个笑容有些腼腆,不爱说话的男孩子当回事。可他后来才发现,这个男孩子根本没有表面上这么温吞绵软,任你随意掐捏。
    审讯是需要技巧的,高义先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让许山岚把当时拉架的过程从头到尾又详细地描述了一遍,随意询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然后他说:“你提供的笔录都是真实的吧?”
    许山岚点点头:“嗯。”
    “可是,怎么有人跟你说的不一样呢?”高义拿过早就准备好的另一份笔录,“有人说,你才是打人的那个。”
    “啊?”许山岚只觉得好笑,“我?叔叔你弄错了吧。”
    高义不理会他的反问,只说:“不止一个人对警方这么说,当时有很多孩子目击了过程。”
    许山岚紧张起来,他下意识地捏紧拳头,脸色冷了下来,这竟使得这个少年带着几分倨傲,他说:“我没有。”
    高义沉吟片刻,问了几个和案情毫无关系的问题:“听说你是学武的?”
    “是。”
    “从小就学么?”
    “是的。”
    “父母也不在身边?”
    “对,我跟我师父和大师兄学。”许山岚猛然醒悟过来,他立刻说,“我想给我哥打电话。”
    “不用急。”高义含义不明地笑了一下,似乎是在安抚,“我们已经派人通知他了。”
    许山岚一听说丛展轶会得到消息,心情放松下来,没那么紧张了。
    高义继续问他:“你为什么要学武呢?”
    许山岚眨眨眼,他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茫然地摇摇头。
    “你练得怎么样?”
    许山岚选了个比较谦虚的说法:“还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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