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第七层之后,便极为罕见。

    耳边光那闷在他胸前略带鼻音的呼吸声绵长。

    这两天山顶极寒,一条条冰凌挂在树上垂下来好几尺,上山顶的路几乎一夜之间变成了冰道,一时上不去,亮便留在了镇剑坪,光瞅中了他单人独间,便抱着铺盖过去,两人像小时候那般,又睡在了一起。

    是以亮虽然睡不着,但躺着却是动也不动。

    约莫着快天亮的时候,耳边听见一阵扑翅声,亮立即睁开眼。

    外面的天蒙蒙透着光线,正是黎明。

    那只山鹞子正啄着窗棂,咄咄咄地敲击着。

    光也立时醒了,正要起身去开窗放它进来,却被睡在外床的亮拦住,别动,我来。

    亮翻身下床,将窗户撑开,那只山鹞子便收起羽翅,一矮身子钻进来,不慌不忙一展翅,稳稳落在了光的手腕上。

    恩?是师弟的传讯,光给它抓得生疼,但也不计较,他裹着被子,一手抖开了字条,亮,你家里来信了。

    亮恩了一声,大约是问好之类吧。

    光摇了摇头,我看着不像,信还在佐为那边,他让你过去一趟呢。说着,将纸团一揉,从散乱在一旁的衣服里抽出一小口袋,朝里面拈了一片腊肉脯。

    山鹞子在他手指间啄了,亮将门帘一掀,它便一翻身子,从帘子下面飞了出去。

    这回倒是起晚了,不知道厨房有没有留吃的呢,光念叨了一句,开始穿衣套鞋,一起去看看吧。

    亮点点头,好。

    下月底原是家父大寿,故此来信,嘱我早日回家贺寿,亮从佐为那里取了信,当场读完便立即向掌门请示,请掌门师兄定夺。

    佐为沉吟不语,如今青芒在他手中,放他回去,无异纵虎归山。

    可

    光在一旁见他迟迟不决,倒先插了话,佐为,我与亮一块去好不好呢?过完年我满十六岁了,却还没下过山呢!

    不行!佐为厉声喝道,将在场两人都吓住了。

    亮无可无不可,他已决定要留在蜀山,回去不过徒生伤感。

    光很少见得佐为这般严声厉色,有些奇怪,是我去不行,还是亮回去不行?

    佐为心知白乙青芒不能同现于世,一时情急,便出声喝止了光,这回缓过神来,才慢慢摇头,亮是回去探亲,你跟去算什么?蜀地离江南千里之遥,你还是安分点呆在我眼皮底下才放心!

    光不情愿,闷闷应声,知道了。

    至于亮,佐为缓缓说道,你择日动身吧。

    亮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佐为会这么快做出决定。

    你的家仆已在山下备马备轿,行李干粮该是一应俱全,你尽快起程为是。

    佐为没有提到的是,除了这封家书,当朝首辅另修书一封,收信者,就是他自己。

    繁文缛词不待说,传达的意义就一个:

    恳请蜀山掌门放人,让亮回家。

    这样看来,名义上回去贺寿,一旦回府,这孩子恐怕也不会再回来。

    准备收回棋子了吗?杨海将书信放烛焰上点了,看它一点点化为灰烬,你倒省心,说放就放啊?白白教他这么多年!

    对,正因为教了这么多年,亮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奈何谁迫他做出对蜀山不利之事只会难上加难,何况他求道心诚,又是与光这般交好,怕是连首辅都无力阻他回程,佐为凝视着那焰火,我所担心的,惟独青芒入世,昆仑对此二剑的传说亦有所闻,这万一见了,猜出几分状况来,蜀山恐怕就险了

    要回来不就得了,杨海松开手指,看信件最后一点都燃尽了,将灰烬搓了一搓,还不是掌门你一句话。

    青芒既认他为主,便收不得了,佐为摇了摇头,也罢,一切皆顺天意而行。

    走一步算一步吧,杨海手指扣了扣桌面,刚收着几位师兄的飞鸽传书,说是日夜兼程,这月底便能赶回,到时候集大家之力,备下万全之策就妥了。

    皇三子刚刚被册封为皇太子,外戚掌权,嚣张的气焰便是蜀山之远,也避不开波及。

    加之上古阵法被破,遣来的质子又被索回,这种种,无不在提醒他祸事将至。

    上古阵法非短期就能恢复如初,朝堂之上人人自危,昆仑山一门又眈眈虎视在旁

    一时间要如何想出万全之策?

    因家仆将物事都备齐全了,亮也甚少随身之物,起程的时间便定在了隔日。

    自佐为那里出门光便慌得直跟在他身后打转,任凭什么事也不做了。

    他与亮自小一块长大,虽中间疏远了几年,但如今亲密如斯,听得亮要离开,便失了主心骨一般,手足无措。

    亮直安慰他,又发下百般毒誓,说等父亲的寿诞过了准立时回来,不会多做停留。

    即便如此,光心中还是无法平静,晚上情状自不必说,第二天早起送亮下山,一路上喋喋不休,好似这辈子再不能见面一般。

    亮自然是一夜未眠,见同样如是的光精神居然比他还好,不禁好笑,歇一歇罢,又不是再不见了。

    光哼了一声,你还要逛我,佐为刚说了,家人如果留你,不回来也没有关系!说着,又气他道,你也不要回来了,掌门之位本就是我的,你要是回来佐为准偏心!

    亮含笑点头,那就如君所愿了。

    光瞪他,哼!

    亮低头,从腰间衣带中抽出竹笛来,一时用不着了,先还给你罢。

    光当初借给他练习用的,亮知它系当年佐为亲手为光所制,意义非凡,怕来回途中或生是非,便要还他。

    不用了,我现在使着你送我的玉笛,好的很,那个就留给你罢。光摆手,短短数言间,送别的一行人已至山脚,再往前便是山门,他只能止步。

    还有什么话不曾说了?

    杨海见两人分明依依不舍,这会看天色尚早,还是出声催促。

    亮

    恩?换了常服,公子翩翩如玉,转首展颜一笑,当刹红尘万里,怎么了?

    少年唤住他,又是迟迟不语。

    亮伫立半响,忍住了不舍,出声劝他,光,你回去罢。

    光却是忍不住,眼眶终是红了,朝堂江湖之事他虽略听得一二,但生性聪慧,细细思量下来,心里明白的很,如今亮的嫡亲姊姊生下的皇三子被册立成储,与拥护皇长子的蜀山,已势同水火。

    说是回去探亲,恐怕也是佐为怕徒生事端,遣他早早离开罢了。

    光便慢慢靠过去,扒在他耳边,却是悄悄地问,那我以后成为掌门了,你会回来当我的执剑吗?

    亮微微一笑,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亮离开之前杨海让他带了蜀山传递用的信鸽,说是有事可以互通消息,第二日起每天光都眼巴巴地等着,一得了空便跑去传讯处问,却总是空手而归。

    如是一个月,光越来越烦躁,与门下其他弟子切磋,再没有往日里的耐心,不是重手伤了这个,就是挑那个的刺。

    佐为往往都要训斥他几句,但这几天,却也不提了。

    几回下来光再烦躁也都发觉了,佐为果然心事甚重,即便一旁观剑,眼神也并没有落在他们身上。

    眼见着蜀山门人却是越聚越多,以往过年祭祖都未必在场的师叔们一一归来,不知从何时起,便有这样的流言,那日地动山摇,掌门召集同门,便是因此共商大计。

    一时间门下都有些人心惶惶。

    又有人说,这是天兆不祥。

    这也不怪他们,江湖上最近流出这样的说法,蜀山在皇位问题上站错了队,如今的外戚看它就是眼中钉,而竖着皇三子大旗的昆仑一向与蜀山不合,早就蠢蠢欲动,哪肯错失这个借刀杀人的良机。

    光与俗家弟子混的熟,种种传闻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他心思早在千里之外,哪里管它暗流汹涌。

    又等了几日,他再忍不住,收拾收拾包裹,趁夜便悄悄地下山去了,一师弟家中是做漕运的,说蜀地沿江而下便是江南,一路顺水顺风,而只要到了金陵,问也能问到他家门上。

    光下山去了?

    佐为听闻弟子密报,不由一惊,这个时候,他下山作甚!

    我猜,是追着你我的小师弟去了金陵罢,杨海一向如此,便是刀架在脖子上都改不了调侃的毛病,啧啧,这还是千里追夫,总以为只戏文里才有,居然也能亲眼见着一回,不枉此生了啊哈哈哈。

    啪!佐为重重一掌击在几案上,胡闹!

    那弟子带人,把大师兄追回来?

    佐为却是沉吟不语。

    片刻后,他摆了摆手,不必追了,你下去吧,此事不许再与第三人说。

    杨海见弟子退了,这才出声,阿光从未下山,山下人心险恶,你倒是放心。

    佐为皱眉不答。

    片刻后他起身,来回踱了几次,而后问杨海道,阿光是不是养了一只山鹞子?平时是怎么使唤的?

    杨海说,唔,这还是山下的俗家弟子驯了给他,平日里都用哨音使唤,阿光不愿山上山下跑,便也用它传个信息。

    佐为点点头,将它唤过来。

    说完,慢慢地,将大拇指上的青铜扳指,捻转着,取了下来。

    杨海出门,嘱咐了药僮去唤那只山鹞子,回房见他正把玩那个扳指,不由讶道,掌门师兄你?!

    那扳指象征着蜀山代代相传的掌门之位,掌门一日非身亡或传任,一日便不可离身。

    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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