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是金陵传统的年前宴客之日,过了二十七各家要等到初三以后才能宴请外客,所以今天金陵城内酒楼餐馆的客人呈爆发之势,处处都能见到聚在一起饮宴的好友。
    这一天也是皇城司最忙碌的一天,今天不同往日,很多隐藏在金陵城内的修士也会出来活动,虽然金陵城内不许飞行,但是想监控修士的行踪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皇城司取消一切休假,停办所有事务性工作,全部人马划区域监控金陵城原四城,确保京师的安全。
    皇城司暗卫首领卞庆更为忙碌,暗卫不同于皇城司的普通差役,他们每个人几乎都有专门监控跟踪的对象,尤其对一些能威胁金陵城安危的对象,更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比如说道门灵域的日使,他已经在金陵城滞留了三年,每日穿着他那件醒目的金色道袍在金陵城内外四处闲晃,完全不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
    其实这三年金陵城官方和大部分头面人物都早已认识这位特立独行的道士了,只是因为宋国和道门灵域目前关系微妙,所有人对他都采用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生怕惹来麻烦。
    而因为他身份特殊,所以皇城司暗卫首领卞庆亲自跟踪他。
    日使好像并不在意这些,乐得逍遥,除了皇城,他去哪里都不会有官兵拦下他盘查,他在金陵城内的花销从不用自己掏钱,完事走人自有皇城司的文书记录后给予店家补偿。
    今天日使心情不错,黄昏时独自一人来到了雨花巷,进了万象楼要了一个雅间自斟自饮起来。
    卞庆只能跟着他,看着他吃喝,卞庆考虑自己是不是在旁边也开上一席,回去按公干费用报销了。
    突然听到雅间里日使喊话:“今天日子不错,卞大人何不进来一起对饮几杯?”
    卞庆只好推门而入,其实双方都是元婴期巅峰的实力,这些年卞庆没少监视日使的行踪,双方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双方之前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像今天这样日使主动邀请卞庆对饮还是第一次,卞庆也不好拒绝。
    卞庆表情略显尴尬地进了屋说:“日使大人真是好雅兴,一人在此独饮,在下卞庆就腆着脸讨几杯水酒喝。”
    日使此时已将金色道袍脱下,胡乱扔在衣架之上,穿着单薄的中衣正在大快朵颐,看到卞庆真的进来了也是一愣,急忙起身邀卞庆入席,又为他倒了一杯酒。
    卞庆拿起酒杯敬了日使一下,仰头喝了下去。
    日使哈哈笑道:“卞大人就不怕贫道在酒里下毒?”
    卞庆放下酒杯也不客气,拿起筷子捡桌上自己喜欢吃的菜就往嘴里塞。
    “日使大人说笑了,虽然道门灵域还未与宋国正式建交,但你我无冤无仇,您又是道门灵域的使者,想来也不会当众毒杀宋国的公务人员,这对两国未来的邦交无益。”
    日使赞道:“卞大人果然是人才,有勇有谋、沉着冷静,来,再干一杯。”
    卞庆没有多言,又饮了一杯说:“日使大人今日召见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没有别的事情,就不能叫卞大人喝酒吗?来,再饮一杯。”
    卞庆又饮了一杯,放下酒杯说:“还请日使大人明示,否则这酒卞某不能再喝了。”
    “今日是腊月二十七日,是宋国年前宴客的最后一天,贫道在金陵三年承蒙卞兄照顾,今日借这酒局略表心意,来来,再喝一个。”
    卞庆拿起面前的酒杯倒扣下说:“卞某与日使大人虽然相识已久,但也不算友人,今日能与大人同饮三杯已经十分荣幸,因卞某公务在身,从此刻起不能再饮了,请大人见谅。”
    日使摇头说:“其实我真不懂你们宋人,性格温和却又暗藏狡诈,崇尚道德却又不修私德,不知你们何以立国。”
    卞庆冷哼道:“日使大人此番评论不妥,无论你出于什么身份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好好,你别生气,我只是说出我心中的想法,没有故意羞辱宋人之意,宋人当然也有优点,性格坚韧、勤劳肯干,比别国民众强出不少。”
    卞庆没心思听日使瞎扯:“日使大人还是回归正题吧,究竟为何突然召见在下,不是真为了和我聊天吧。”
    日使自饮了一杯说:“我来宋国已快五年,在金陵已三年,最近突然有了思乡之情,导致道心不稳,我很快就会离开金陵回道门灵域复命,临走前想和卞大人说说话。”
    卞庆目光一凝说:“如果日使大人是代表道门灵域说的话,在下无资格听,待我向上报后,您和朝堂上那些贵人们说去。”
    日使好整以暇地说:“对公自然有话要讲,我明日就会递交正式国书,请求面见宋皇,说明我道门灵域的意图,但今日我想和卞兄聊一些私话。”
    卞庆心中一凛,他身为宋国皇城司暗卫首领,如果和他国使臣私下会谈绝对是重罪,抄家灭族都有可能,不知日使为何要找自己谈话。
    日使继续说:“卞兄不用担心,我不会从你这打探朝堂机密,也不会利诱收买你,只是想和你说说闲话,这三年把我闷坏了。”
    卞庆面沉似水道:“那请大人赐教吧。”
    日使说:“道门灵域年轻一代有三大使者,这件事情卞兄应该知道吧?”
    “是的,但是我们只能确定日使的身份,其他两人并不清楚。”
    “嗯,不但你们无法确定,现在连道门灵域也无法确定他们在哪里了,月使、星使和我的使命不同,我负责在明处观察宋国朝局,而他们奉命融入宋国修真界。”
    卞庆一下站了起来,关于月使和星使的行踪不明,暗卫早有此类猜测,只是这次日使亲口说出,他不得不表现出态度来。
    “既然日使这么说,卞某得立刻上报,务必把其他两位大人‘请’出来。”
    “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好吗?”日使对卞庆装腔作势很不爽。
    卞庆刚才的态度是展示给可能存在的监视他的人看的,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被人跟踪监视,皇城司的内部的监督制度极其强大,就连身为暗卫首领的卞庆也不排除自己被人监视的可能。
    听到日使如此说,卞庆只能做出一副气愤的表情重新坐下。
    “月使、星使的潜伏计划进行了快十年了,从计划执行层面上来说很成功,但是从效果上来讲,一塌糊涂。”日使说这话时有些无奈的感觉。
    卞庆听得心惊肉跳问:“此话怎讲?”
    “月使、星使均按照之前的计划潜伏到目标单位,并且达到了应该达到的位置。可是从那以后,一个失联,一个失控,这让道门灵域上层十分震惊。”
    卞庆很想哈哈大笑两声,但是他忍住了说:“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日使乜斜着卞庆说:“卞兄确定这不是宋国官方所为?你们没有进行相应的策反洗脑行动吗?”
    卞庆摇摇头说:“至少皇城司没有做这样的事情,如果我们真的掌握了月使和星使的身份,也只会遣返他们出境,并不会进行策反或扣押,因为这样做不利于我们两国之间微妙的邦交关系。”
    日使耸耸肩说:“我也这么想,所以我向道门灵域的上层请求查明真相后再回去,所以在此耽误了三年。”
    “不知道日使这三年有什么收获?”
    “没什么有价值的收获,但是我好像开始懂了,明白月使和星使为何会主动脱离道门灵域。”日使说到这个话题,语气有些沉重。
    “哦,为何?卞某也十分好奇。”
    日使放下酒杯,挺直身子说:“我想出了一个原因,不知道是否正确,还请卞兄莫要耻笑、不吝赐教。”
    “没事,但讲无妨。”
    “道门灵域是一个以道为本,****的国家,每个在道门灵域出身的孩子,从出身那一刻起就将生命献于了卫道事业,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忠君敬道,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会踏出道门灵域。
    所以他们拥有极其纯净的内心,可以更好地领悟道,与道契合,保证了道门灵域强大的基石。
    但是信仰也有衰落的时候,这些年天地之气开始转弱,万道开始凋零,道门灵域也受到了影响,所以才会选派一些弟子出山寻找破解之法。
    日月星三使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我们在下山前都接受过俗世教育,但是到了真正的俗世才发现那些所谓的俗世教育就是偏见和愚昧。
    我还好,肩负官方接洽的重任,无需入世太深,而月使和星使分别采用了两种比较极端的方式融入俗世,结果他们迷失了。
    或者说他们爱上了俗世的生活,主动切断了与我以及道门灵域的联系,我想他们更愿意成为这里真正的一员,而不是回到道门灵域继续苦修。”
    卞庆皱起眉头说:“日使大人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日使苦笑一声说:“因为我发现我也有些喜欢俗世的生活了,所以我打算提前结束任务回返道门灵域,在祖师爷的面前忏悔,坚定道心。
    如果可能此生都不会再来宋国了,至于月使、星使你们自己看着处理吧,不过我想他们不主动亮出身份,你们也无法找到他们,他们现在已经变成彻底的宋人了。”
    “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卞庆暗自心惊不已。
    “可能是红尘之力影响吧,好可怕的力量,院长大人炼制软红十丈法宝,就是用来对付道门灵域的吧。”
    “这个我真不知。”卞庆老实地回答。
    “好了,今日对话结束,卞兄请便。”日使抬手送客。
    卞庆起身问:“月星二使是否有人混入了太一学府?”
    日使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说:“无可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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