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帅帐内谈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刘平越说也生气,最后愤然离去,留下田海一人在大营内枯坐。
    田海心中比刘平更加愤怒,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看得更远,刘平只能看到国内官僚体系的腐败和低效,而田海却看到了白莲国的末日在靠近。
    根据前方哨探报来的情报看,域外诸国和华夏三国的冬季劫掠战已经打响,但是今年的规模和烈度都远远小于往年,这很不正常,因为今年更冷,受灾的牧区更多,现在不打难道要等隆冬时节再开战吗?
    田海已经多次提醒国主要将京师附近的预警网放得更远,最好放到国境之外,以防他国趁冬季偷袭圣国,但是国主好像并不在意,田海甚至怀疑国主和域外诸国有秘密协议?
    田海枯坐了很久起身休息去了,他是一名军人,那些政治上的鬼蜮伎俩他无心过问,也不愿意参与,他努力把这六十万人带好就行。
    白莲圣国的国都坐落在归绥城,土地肥沃、日照充足、矿产丰富、草场丰沛,本来是蒙元帝国南方重镇,后白莲教在国内盛行,拓木巴大汗特别将此地暂借白莲大法师齐聪为设坛讲法之地。
    却不想引狼入室,白莲建国时直接将此地作为都城,并侵吞了东河套地区大片的肥沃土地,一举成为实力不逊于金辽的新国,其他三圣国比白莲圣国的实力逊色很多,三家相加也不如白莲一家势大。
    天理、红阳、闻香三教原本都是白莲教的支派,国主即原教派教宗辈分上比齐聪要小上一辈。
    未立国之前三教尚能听从齐聪统一号令,共同进退;立国之后,四地各自为政,各有一班朝臣利益交织,心就没有以前齐了。
    立国之后,齐聪想要四国尽快打通彼此之间的通道,让四国疆域连成一片,一旦出现大敌就可以守望相助,但是其他三国对此建议表现得极为冷淡,甚至故意拖延。
    在他们看来,如果四国连成一片,最终逃不过被白莲圣国吞并的命运,与其那样不如各凭本事立国,最后谁主天下还不一定呢。
    对于其他三国的暗中对抗,白莲国主齐聪曾多次去信解释或邀请三国国主来归绥面谈,但都没有得到三国国主的明确答复,四圣盟的盟约早已名存实亡。
    相比其他三位国主,齐聪的学识和阅历最为丰富,虽然不算顶级,但也有中上之姿,他很清楚四圣国能撑过前两年各国的围剿实属幸运。
    一来被他们侵占土地的各国猝不及防,元气未复、准备不足;
    二来顾虑华夏三国的威胁,域外诸国不敢全力投入兵力剿灭四圣国;
    三来域外诸国和华夏三国都希望四圣国成为双方之间的缓冲地带,希望对方去攻打从而消耗国力。
    一旦以上三个条件失去两个及以上,围剿四圣国的大战就会打响。
    齐聪没有太多治国理政的才能,但是对鬼蜮伎俩的使用达到化境,他凭直觉判断域外诸国之间有大阴谋针对四圣盟,但内容并不清楚。
    域外诸国秋季会盟大会开始轰轰烈烈,最后不了了之,只有齐聪觉得这件事里处处透出阴谋的味道,令他寝食难安、心惊肉跳。
    他屡次去信提醒三国国主,但是三国国主认为他是杞人忧天,一到冬季域外诸国哪有时间找四圣盟的麻烦,劫掠华夏三国才是活命之道。
    齐聪无奈之下,只能在国内保留一支重兵交由田海统帅,归绥留下五万王城军防御,只派出数支万人偏师出国就近劫掠,以补国用。
    白莲国一直戒备到十一月上旬,域外诸国与华夏三国普遍开战之后,齐聪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他立刻召集朝中重臣和军中大将商议田海大军出征的事宜。
    六十万大军聚居一地,缺粮少衣、士气低落,如果不是田海领军有方,估计早就散营了,齐聪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会议在宫中的南书房中进行,为了显得自己的亲民,齐聪今日穿了一件便服出席会议。
    齐聪问户部尚书:“爱卿,田海大军所需的粮草辎重是否已经备齐?”
    户部尚书急忙回禀:“王上,粮草辎重已于上月备齐,其中一半已和兵部交接,剩下一半留待户部以备不时之需,没有王上的旨意,臣不敢全额下拨。”
    齐聪满意地转向兵部尚书:“爱卿,兵部何日可以调拨后续粮草辎重给田海将军。”
    兵部尚书答道:“回王上,因田海大军数量庞大,占全国兵员一半以上,而他又非圣教核心弟子,故臣等担心意外发生,日前拨付了三成的粮草辎重给他,导致他天天发文催粮。”
    齐聪原本对户部和兵部的低效有些不满,可是听两位尚书一解释,立刻觉得错怪了他们,他们二人担心之事也正是齐聪担心之事,看来这两位才是真正为君分忧的能臣,他以前小看了手下这帮心腹。
    齐聪忍不住夸奖两位尚书:“两位爱卿不愧是朕的肱股之臣,所思所虑都是老成谋国之略,朕深感欣慰,来人赐两位爱卿玉璧一对,美人一双。
    望各位爱卿多向两位尚书学习,日夜为国思劳,朕将不吝赏赐。”
    齐聪的赏赐之举引来其他官员的嫉妒,纷纷腹诽不已。
    满朝上下的高官都知道此次田海大军所需的粮食军服辎重远超过朝廷能供应的限度,户部用尽一切手段,甚至不惜逼死一些中户富户才凑了六成而已,拨付给兵部的不足三成。
    兵部更加过分,仅仅拨付了一成粮草军服辎重,剩下两成与京中高官私分了,再无一点库存可以拨付,只等户部把剩余的三成交接后再给田海拨付。
    此次征集军费过程中,南书房中议事的各位高官都有好处到手,自然没人会揭破此事,只是觉得国主奖赏有些随意,略显不公罢了。
    白莲圣国的南书房议事进行了不过一刻钟即结束,齐聪国主本就不善于朝政征战之事,看手下汇报的头头是道,自然人人有赏。
    他认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年他就是靠信仰和金钱折腾出偌大的白莲圣国,这次备战如此充分,就算今冬不能占上大便宜,想来自保也不成问题。
    所以齐聪国主宣旨在披香殿大摆筵席款待与会朝臣,即为军士祈福又为提前庆功,当夜披香殿内好不热闹,酒肉、歌舞、杂耍、马戏轮番上阵,最后君臣全部醉倒在披香殿中。
    披香殿是归绥王宫中最奢华的宫殿,火墙地暖,地毯铺地,君臣各楼着美人裹着毯子席地而眠,一点都不觉得寒意。
    殿外有教中狂热分子编练的近卫保护,这群君臣根本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白莲圣国建国道现在并未执行每日早朝的制度,所以第二天满殿君臣一直醉卧到巳时才被响彻归绥的示警鼓号声惊醒。
    齐聪最先醒转,他登基之后最害怕听到的就是示警鼓号声,他光着脚跑了出去拉开殿门大吼道:“是哪里示警?来人呀!来人呀!”
    披香殿外的近卫都是些死忠分子,听到了示警声虽有些慌乱,但是大部分都能坚守岗位,今日负责值守的近卫副统领火急火燎地从远处跑来。
    “报国主!蒙元八十五万大军从归绥北面、西面、南面包围过来,目前正在向城边推进,辽国十五万大军扼守住城东高地和大河之上,归绥已经被完全包围了!”
    齐聪双腿一软,扶着殿门跌坐在门槛之上,颤抖着左手指着近卫副统领说:“快快快去,把大殿里那群猪都给我喊起来!”
    一刻钟后,当白莲圣国高官听说百万大军已经将归绥城团团包围之时,所有的人都呆住了,蒙元大军不是兵分两路分别进攻唐国和明国去了吗?从哪里来的八十五万大军。
    齐聪瘫坐在龙椅上,呓语道:“阴谋,全都是阴谋!今年冬季劫掠战就是个幌子,域外诸国和华夏三国早在秋天就达成了协议,要灭我四圣国。
    这是天下同盟,只为了对付我四圣国,可是你们还像白痴一样茫然不知!你们手下的细作和卧底呢?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提前传回消息?
    你们都是猪吗?朕真是白养你们了!”
    齐聪越说越怒,最后站起身来,指着群臣狂骂起来!
    群臣被骂得垂头不语,白莲国宰相知道自己躲不过去,急忙出列道:
    “我王莫慌,此事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归绥城内有王城军五万五千人,偏师两支两万七千人,官员豪族家的护院、健仆加各有司衙门的差役足有两万人,加起来过十万人,足可抵御一段时间。
    现在田海将军率众六十万,离京师不过六百里路程,如果得信,快则五日,慢则十日必可回师救援,到时我们里应外合必可击溃围城部队。”
    齐聪急忙问:“求援的信使是否派出?”
    近卫统领急忙回答:“回王上,自发现蒙元围城后,末将已经派出二十路信使向田海将军求援,最晚四天就可将消息传递给田海将军。”
    文臣排名的第二的军师也献策道:“大王莫慌,归绥城这几年连续增高加固,早已成为塞北的雄城之一,易守难攻。
    另外城中还有百万百姓,都是我圣教狂热信徒,危急时刻可以组织教众上城参战,必叫蒙元军队在归绥城下碰个头破血流。”
    齐聪神情木然地坐在龙椅上,不知道他是否听进去军师之言,他此刻想的是归绥被围田海岂能没人牵制,估计情况比这里还危险。
    如果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能提前使用终极手段,不知最终结果如何,齐聪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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