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也不见得人人喜爱,就是行事挑不出差错的老天师张昌明也会遇上一个两个故意找茬的,但时光这种东西却隔山望水,时间越久,那些不好的越发淡去,留在记忆里的也只剩美好了。
    这一刻:“张家”两个字终成了百姓心中最美好的怀念与回忆。
    “我还记得老天师在时,城中晚上有鬼祟作祟,不到天亮便不会再有了呢!”
    “张氏一族清高良善,时常接济我们!”
    “老天师是个好人!”
    “张五爷也是个善人,替我家铺子验过朱砂呢!”
    “还有张家小姐,生的跟仙女似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脾气可好了……”
    ……
    “是祖父他们!”客栈里拿着千里眼向这边望来的张解素日里再如何理智冷静,这一刻再也冷静不下来了,整个人探出窗外,整个人眼看就要掉下去了,下一刻便被人结结实实的拉住了,拉住他的是裴宗之。
    刘凡拿着千里眼,一边看一边道:“虚影罢了!少年人莫冲动!卫天师是在帮你呢!陛下赏赐再多、再如何信任你,你也只有一个人,是个孤臣,与那些族脉横生的老世族相比要拿什么在长安城站稳脚跟?你要让张家起势,要结交要经营,难免要放下身段,但卫天师不想你放下身段,她为你正了腰杆!从今往后,张家的名声在这长安城中再无人能够比拟,你身为张家唯一的子嗣,只要不犯什么大错,一世无忧是没什么问题了。当然,若是你出息,张家自然会更好!你不需要放下身段,便会有人来与你结交。”刘凡感慨唏嘘了一阵,啧了啧嘴,叹道,“卫天师对你还真是用心良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亲姐姐呢!”
    张解红着眼睛,抿了抿唇道:“她就是我姐姐!”
    这话一出,眼睛从未离开过千里眼的刘凡终于回头朝他望来了,盯着看了他片刻之后,忽然笑了:“说得好!对你如此之好,喊卫姐姐喊义姐都生分了,还是叫姐姐吧!”
    这个“姐姐”到底是什么意思,彼此心知肚明,但外人看来感情深厚也是可以理解的。
    裴宗之从腰间的零嘴儿袋中取出一颗梅子糖塞入张解口中:还是吃糖吧!
    不会再有的回忆总是越想越怀念的,甚至还有人想到动情处跪下来的,这是曾经受过恩惠的百姓做的事情。
    “起风了!”断断续续的声音自人群里传开。
    风当然早就起了,但此时才大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风越发急了,那些虚晃的影子似是在随意变动,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章法。
    “装神弄鬼!”王老太爷轻喝了一声,声音低到微不可闻。
    就在他身边站着的王栩自然听到了,闻言不由苦笑道:“阴阳司本来就是装神弄鬼的,这么说也没错。”可装神弄鬼到这个地步,众目睽睽,引发百姓舆论之潮的还是第一次看到。
    王栩回头看向内城的方向,皇城最高的塔楼上依稀有些亮眼的黄色,想必陛下也在看吧!
    风声大到呼啸,祭台上的旗帜呼啦啦的招展开来。
    狂风已经吹的人睁不开眼了,但唯有那眼中一片亮眼的金色,那些虚无缥缈的人影成了眼前唯一所见的一幕。
    怨也好、煞也罢、一世除、一世尽,死生轮回,生生不息!怨煞去也、补我长安阴阳平衡、助一城百姓太平安康,此番功德足以庇佑来世福禄满泽。
    天地间仿佛唯有那一束光芒照亮黑夜,指引前行的方向。
    “这个才是超渡,学着点啊!张家小子!”刘凡看的津津有味,“果真这方法同我刘氏不同。”
    裴宗之拍了拍张解的肩膀,安抚他,这孩子同他们隔了近十年的光阴,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看向刘凡,语气不善的质问:“你看得懂吗?”
    刘凡道:“殊途同归!”
    阴沉沉的天色仿佛被那金光冲开了一道口子,黑暗渐渐散去,如黎明一般渐渐亮起。
    曙光已现,台上的女子仍然是那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阴阳司官袍,那朱砂艳红褪去,还以本来的颜色,她将木剑随手插在祭台之上。
    击掌轻拍,羽袖当风,伴随着钟声、鼓声开始起舞,似乎仍是原先的舞,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气势已经不同了。
    耳边的低声吟唱越发清晰。
    “谢张氏一族平我长安阴阳平衡!”
    有稀稀拉拉的声音跟随着她喊了出来。
    “谢张氏一族平我长安阴阳平衡!”
    “阴阳已平,佑我长安五谷丰登粮食满仓!”
    稀稀拉拉的声音好似响了不少:“阴阳已平,佑我长安五谷丰登粮食满仓!”
    “佑我长安四季安康!”
    应和声越来越大:“佑我长安四季安康!”
    “佑我长安免于悲苦!”
    “佑我长安免于悲苦!”这一声已成全场百姓的应和声。
    王老太爷没有再说什么,虽然没有出声,嘴唇却也跟着民众的呼声颤了颤。
    这一场祈求已成百姓的共求,呼声响彻天地。
    “佑我百姓免于战乱流离!”
    “佑我百姓免于战乱流离!”
    百姓狂热尊崇的眼神终于在最后一句中达到了顶峰!
    “佑我长安永世长安!”
    “佑我长安永世长安!”
    不少人喊出这一声再也忍不住,体内滚滚热血翻涌,泪如雨下。
    刘凡手里执着千里眼,神情愈发凝重认真:“这真是我见过用最平凡普通的巫舞招来的最盛大的巫礼了!”
    百姓狂热、理智不再,但他却自始至终都很冷静,冷静的看着她做的一切,平阴阳是她的功劳,她超渡了张家的亡魂,这一场超渡太过盛大,以至于百姓只要见过便不会再忘了。果真是小气!斤斤计较的要讨回这个名声!
    除此之外,剩余的便是巫舞,这一场巫舞换了任何一个稍懂一些“巫”这一术的都清楚这份量,在巫舞的难度中连中等难度都达不到,却偏偏跳成了这个样子,盛大、传奇、万人共舞!
    城中的呼喝声振聋发聩,听的人头皮发麻。
    “下雨了!”裴宗之说道。
    先是一滴一滴,打在额头上,打在地面上、窗柩上,随着几声闷雷在头顶炸开,雨水细密如线而下。
    此时没有一个人打伞,簇拥在祭台周围的百姓感受着脸上雨水的凉意,他们盼望这场雨盼望了许久了!
    一道轻微的呼声在人群中渐渐点燃。
    夹杂在嘈杂的雨声中一开始还微不可闻,而后却越发清晰。
    “大天师!大天师!”
    随着越发响亮的呼声,还有百姓跪倒在地磕头:感谢大天师这一场雨,平息谣言佑我长安太平!
    “我看得见了。”呼声中一道苍老的声音夹杂少有人听闻,但他身边的几个人还是听到了,不由神情诧异的朝他望去。
    “杨公,你的眼睛看的见了?”难道这巫舞还能治好杨公的失明不成?
    “嗯,我看见了。”杨公身形颤颤,眼前雾蒙蒙的一片,满脸皆是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双腿一屈,跪了下来:“这是我阴阳司的大天师啊!”
    这是陛下青睐的大天师,也是百姓自己选出的大天师,听听!这一声一声的“大天师”,谁又敢拦?
    众望所归,民心所向。
    以往所见所闻中那些呼风唤雨的神人、大巫成了现实,这就是他们的大天师啊!
    卫瑶卿站在祭台上任雨水拍打,抬头望向天际:你们送我回来,佑我重生,我又怎敢无所作为?阴阳司是你们的心血,这一年多以来饱受的质疑,民众失去的信赖她亲自拿回来了!
    “真真是好一个清高孤傲的大天师!”王老太爷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拍了拍王栩的肩膀道,“走了!回去了!”
    刚坐上马车,便听有个女子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司徒大人,奴婢是卫天师的婢女,卫天师托奴婢在巫舞过后将这锦囊交与您!”
    王老太爷没有让王栩代劳,而是亲自撩开车帘望去,但见一个容貌清秀的婢女站在雨中,虽淋了一身的雨,却满面笑容的双手捧着一只锦囊,看得出来是真的开心。在场的谁又不开心呢?就连他也……王老太爷轻笑一声,道:“回去告诉你家大天师,老夫接了锦囊!”说罢便拿走了她手上锦囊。
    “大天师”三个字说的那婢女脸上喜意更甚,欠身之后转身离去。
    “《楚辞招魂》中的大巫是不是就是如她今日这般?”王老太爷将锦囊扔到王栩手中,道,“这个大天师算是坐稳了,阴阳司的质疑今日这场祈雨之后也不复存在了!清高孤傲啊……”
    王栩正在解锦囊上的绳结,隐隐约约听到王老太爷嘀咕了几个字,好似是“济南张氏”,不由怔了怔,问王老太爷:“祖父,您刚才在说济南张氏?”
    “不是。我在说她清高孤傲!”这已是祖父今日明着说的第二次了,可见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当真如此觉得。
    “清高孤傲”这四个字当真不管怎么看都与她相距甚远,他所见的卫六是个什么样的人?混迹下九流之中、言辞举止手段下九流的气息十足,好似那些江湖市井长大的孩子一般!当然面子上做一回“端庄”她也是会的,王栩私以为那面上的“端庄”只是做给旁人看的,那些与下九流为伍的手段才是她本人最真实的一面,可如今祖父却说她“清高孤傲”,这真是怎么看怎么都不与她沾边的四个字。
    “连陛下都不屈都不仰仗怎么不清高孤傲了?”王老太爷轻哂,道,“我们仰仗的是我王氏八百年的基业,她仰仗的是百姓的尊崇敬仰还有陛下的离不得她,从心底里,她从未惧过陛下,连天子都不惧,在天子面前挺直身板都不叫清高孤傲的话什么还叫清高孤傲?对了,锦囊里写了什么?”
    “写了钟黎的生辰八字解析。”王栩道,“确实有不少问题。”有了这个结论,再想陈善的举动,向他当年对陈工这个惹事精都如此迟迟不愿撒手,可见是个重血脉亲情的人,对于一个“孤儿”当真会好到收为义子么?
    当然这些还需证据来佐证。
    “改日再与她聊聊,这件事一了,她想必闲得很。”王老太爷说罢便闭上了眼睛小憩起来。
    “这大天师果然不是谁都可以做的!”刘凡终于收回了千里眼,一脸满意之色,叹道,“卫天师没有叫我失望!”
    憋了好一会儿的张解抿着唇看着他道:“那还要多谢刘公子解决了前任大天师让出了这个位子!”
    “我杀不杀他都无所谓。”刘凡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他那大天师有根没有有什么两样?做的快同府里的管事一般了,什么都要管,却谁都不服不理他!”
    裴宗之看向他:“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还不曾想好。”刘凡说着,看向他,“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我和她要离开长安做些事情。”裴宗之说着,看向他。
    刘凡轻哂:“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怕我留在长安城找麻烦吗?”
    “这长安城除了她,你也看不上别人。”裴宗之道,“所以我便告诉你我们的行踪,你要闲着无聊,大可过来,我们很乐意陪你玩玩!”
    “说的我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人一般。”刘凡说着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不过,在你们看来,我或许还真是如此。”
    他说着站了起来,向外走去:“放心!我们不会留在长安城找这孩子的麻烦,要找麻烦也是找大天师的麻烦!至于要不要跟你们玩玩,且让我看看你二人做的事情再做打算,我有预感,你们两个人做的绝不会是小事!”
    非但不是小事,还可能是引得天下震动大麻烦!如此无法无天的两个人走到一起,又没了后顾之忧,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大天师”的呼喝声已经将近半个时辰了,但百姓仍在呼喊,隔着厚重的雨帘,看不清台上女子的样子,事实上她生的什么样已经不重要了,百姓只知道这是他们的大天师就足够了,他们看到她站在那里,腰杆笔直宛如一颗青松。
    她动了!
    “大天师”的呼喊声愈发响亮急促起来,朝百姓们微微俯身行了一礼,她转身,在百姓呼喊声中走向祭台,转眼便为人群簇拥着向皇城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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