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座之上,云雾渐渐散开,那具干尸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面容无比俊美、甚至分不出男女的人影。
    金发垂下,他那毫无遮拦的身形正被一缕缕金色的丝线缠绕,不过转眼就化作了一身宽袖金袍,套在自己身上。
    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一旁的玄都,手掌略微抬起,对着玄都屈指一弹,玄都的面色大变,身影竟在一瞬间四分五裂!
    像是被十数把锋锐无比的兵刃割断了全身!
    但一声冷哼,玄都的身形又再次出现在了一旁,但这次他身形疾退,目光之中惊疑不定。
    金袍人并不张口,但那清雅的嗓音悠然响起,“曾站在我面前的强敌有许多,但还无一人会对我用掌控元魂之法。大概他们都知道,我最初的大道,便是修的真魂。”
    玄都目光之中闪动着杀机,但却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片无法窥见的虚无之海。
    若说虚无,却似乎又‘存在’;可若说‘存在’,却又无法感知到底是哪般存在。
    宝座上的人影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手掌轻轻一招,‘大姐’飘到了他身旁,被他一指点在了额头。
    金光闪耀,她正不断破灭的道境瞬间稳固。
    那清雅的嗓音带着有些违和的温柔,轻声道:“怜儿,父王回来了,再无人能伤你心与身。”
    “父王……救救他……”
    大姐下意识抓紧了自己父亲的衣袍,后者轻轻摇头。
    “父王,您答应我的!”
    “渡彼若尚未转世,我自可将他真灵带回,”永恒神王轻轻摇头,“但如今,我能救回来的,也只是那个名为杨戬,对你一腔恨意的后来者。”
    大姐目光中满是茫然,瘫坐在座椅上,竟有些无法回神。
    接连的打击,让她心底唯一的执念不断破灭、复燃、又复破灭。
    若从报复的角度而言,玄都依然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哀莫大于心死,她已经不知该如何继续活下去。
    但,玄都明显还未发泄完心底的怒火。
    那无数岁月,千百次梦中轮回,一次次、一点点憋在心底的怒火!
    “永恒神王又能如何?”
    玄都缓声道了句,身后出现两抹身影,而后这两抹身影与他身形直接交融。
    而后,他背后缓缓浮现出了九道光柱,那是九条大道,九元迅速归一。
    “今日,你们都要死!”
    永恒神王饶有兴致的看向玄都,那张道不尽玄妙韵味、阐释着世间真谛的面容,露出少许轻笑。
    这笑容几乎能让人心神失守。
    全真全性,万道归一。
    周遭星海在不断倒转,随着永恒神王抬起手来,整个星海咻的一声没入他掌心。
    而在永恒神王身后,一株无比繁茂的巨木缓缓升起,那树冠之中闪耀着道道金光,一股摄人的威压自然流露。
    永恒之木。
    “哼!你刚复活,能有几成法力!”
    玄都双目之中精光爆闪,长袖挥舞,漫天剑影横斩乾坤,对着永恒神王激射而去。
    每一道剑影,仿若都是剑之大道的极致!
    但,那巨木的树冠仿若被微风吹过,轻轻摇晃,永恒神王抬起左手,前方一切剑影尽归于虚无。
    “大道归宁!”
    玄都又是一声轻喝,漫天神光闪耀,无数法宝的虚影迅速凝结。
    而后,数千道法宝虚影对着永恒神王爆射而去!
    宝座之上的神王却只是含笑看着,他背后的巨木轻轻摇晃树冠,一道金色半球将祭坛倒扣。
    光芒乱闪,大道飘摇,但此地乾坤却丝毫没有半分破碎的趋势。
    玄都双眼眯了下,随后长袖飘舞,身后出现了一道道虚影,竟渐渐的站满了整个大殿的穹顶,竟有过千之数!
    一道道光柱在这些虚影身后浮现,不少光柱无比相近,只有微弱的不同。
    数千条大道!
    这过千数目的虚影,竟都是至强境界!
    “呵,就算是你永生神王全盛时又如何?为了今日,我梦中度过千生、千世!”
    “我甚至忘却了哪一个才是我的真身,我甚至忘却了哪一个才是真的我!”
    “唯有此恨长存,唯有此恨常在!”
    “今日,”玄都双手高举,无数大道宛若活过来一般,漫天霞光闪耀,无数神通、浩瀚如海的法力,朝着大殿正中的祭坛宝座轰然砸去。
    “就让我来,除魔卫道!”
    诵经,梵唱,铭文,符箓……
    道万千,法千万!
    那傲然而立的大法师挥洒出无尽攻势,这座曾经历过无数次大战却依然屹立的大殿,此刻却在不断战栗!
    殿门处,那团火焰已经无比旺盛!
    只是,此时并没有人去关注,也并没有人去注意。
    此地总共只有四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高高在上的道者身上。
    漫天神通、数千大道直接轰了半个时辰!
    就算是永恒神王,在数千至强的法力之下,如何抵挡?
    可……
    有些气喘吁吁的玄都大法师略微皱眉,双目轻轻眯了一下,注视着祭坛处。
    那里,一道金色的壁障依然存在在那。
    “怎会……”
    浓浓的惊愕,满满的不敢置信,玄都目光之中闪动着少许不甘。
    金光缓缓消散,坐在王座上的永恒神王依然面带笑容,仿若对世间一切之事都不放在心上一般。
    “我为道,为一,为真,为全。”
    “我为生灵主宰,亦为一切之真谛,法不可伤,神不可犯。”
    “我,即为永恒。”
    “跟你的永恒一起去死……”
    嗡——
    一抹金色光芒突兀的席卷四面八方,那宝座上的身影飘飞而起,一只手前探。
    那一瞬,因与果逆转,分不清是他先握住的玄都咽喉,还是先跳起来的;
    也分不清,玄都是先被他捏住脖颈,还是先被击破了上千梦中身。
    总之,那是一瞬的光影闪烁,只是一抹金光闪耀,玄都的过千化身同时消弭,而那只宛若世间最完美杰作的手掌,扣住了玄都的咽喉。
    随后轻轻一扯,玄都的身形如流星般坠落,砸在了大殿那不知什么材质的玉石上,砸出了小小的坑洞。
    “如果说,这就是来阻止我复生的劫,那未免也太让我失望了些。”
    永恒神王的目光扫来,玄都躺在地上一时间竟无法动弹,张嘴喷出了几口鲜血,自身的九条大道竟破碎了过半。
    这就是永恒神王的实力?
    这就是,当年渡彼斩杀的永恒神王?
    为什么,无数岁月的积累的梦中身,无数次梦中重复不断的修行、悟道,躲避大劫,再归于洪荒的‘玄都’身中……
    他已经做了这么多,为什么还要在此时功亏一篑。
    玄都看向了宝座上跌坐的‘大姐’,手指颤抖着,目光之中只剩下不甘。
    “结束吧,生灵。”
    永恒神王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宣判,随着他略微抬手,背后浮现出了一根根金色的长矛。
    手指落下,道道长矛跨越一切阻隔,径直出现在了玄都身前。
    嗡——
    一抹雪白神光闪耀,一杆长枪突入,仅仅贴着玄都的鼻尖,将那即将钻入玄都体内的长矛尽数击穿!
    玄都怔怔的躺在那,刚才在他面前划过的,那似乎是……
    杨、杨戬?
    宝座上的绝美女子有些不能自持的站了起来,而单手背负在身后的永恒神王转身看向了殿门处。
    那里,一抹火焰正在收束,而在火焰之上,有一面如同折扇形状的大道印痕!
    九条大道!
    道痕之中,有一把金色的巨剑,一把金色的方盾,灰色的宝塔与方鼎,青色的莲台,血红色的幡旗与长枪,以及,互相缠绕的水火大道。
    水火蕴太极,第八条大道的印痕,应当是代表着太极之奥义!
    而第九道大道印记!
    一片灰暗,似乎只是一团云雾,但在云雾中,一道身影傲然而立。
    渡彼!
    那是渡彼的身影!
    此刻却成了杨戬的第九条大道!
    这一幕之诡谲,当真让人无法理解。
    “不愧是你,”永恒神王的笑容与话语都带着几分讪讪之意,“就算是了转了世,也依然要拉我一起上路。渡彼。”
    火焰渐渐收敛,杨戬的身影一步迈出,身周青色光芒交织,身着青色长袍,目光冷漠的注视着永恒神王。
    而在他身后,九条大道渐渐归一,却是尽皆融入了第九条大道之中。
    杨戬淡然道:“同死便是。”
    “我若从此地逃了,你又奈何得了我?”
    永恒神王口中竟说出这般话语,“你此时招来的前世身根本无法承受太久,我只需等你自爆便是。”
    “是吗?”
    杨戬轻笑了声,左手对着地面轻轻摁压。
    绝风!
    整个大殿突然消失不见,周遭一片黑暗混沌。
    “你可能有些误会,我并不是只会挥刀乱斩一气,却不管自己留下多大一个烂摊子的渡彼。”
    “我是杨戬。”
    “上辈子是杨戬,这辈子也是杨戬,我父名为杨天华,我父名为杨天佑;我母名为温慕雯,我母亦是玉帝之妹。”
    抬手一抓,三尖两刃枪瞬间出现在了他手中,雪白神枪轻轻颤鸣,居中竟有一截残破的刀柄。
    “哦?”永恒神王笑容渐渐收敛,面容无比凝重,但身形却在不自觉的向后退却。
    “今日杀你的,是杨戬。”
    “唯我。”
    “尊我。”
    “霸我。”
    “归于我!”
    杨戬背后,那灰暗的身影缓缓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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