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侧身后退了一步,斜眸望着林絮仪道:“林姑娘不妨有话直说,我还有事,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和你闲谈。”
    “你想去潼关?”林絮仪就仿佛是李照肚子里的蛔虫,一开口,总是能猜中李照的心思。
    听到林絮仪提到潼关,李照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略微挑了挑眉梢,反问道:“林姑娘知道潼关?有意思,看来林姑娘查了我许多,也跟了我许久。”
    “李姑娘总是不信我。”林絮仪嘟了嘟嘴,颇有些不满地说着。
    林絮仪自问自己这张脸是男女老少通吃的,即便是初次见面的人,见了她,也鲜少有如李照这般始终冷脸相待,戒心满满的。
    “我与林姑娘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谈何信任?”李照不耐烦和她继续在这儿磨蹭,绕开了继续往前走去。
    恰逢李照背上的小丫头睡醒了,含着手指头奶声奶气地喊起了饿。
    “饿就对了。”林絮仪大大咧咧地将裙摆一撕,兜着那两条鱼快步跟上去,絮絮叨叨地说道:“李姑娘,我可听过你许多故事的,你不信我没关系,可我仰慕你呀!你可是不少女子心中的偶像呢。”
    “我听过你手刃叶涟漪的故事,你可真厉害,都说你刚入江湖时,武功不怎么样,结果到最后却是如此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了呢。”
    “还有还有,还有你的沁园——”
    林絮仪的这句话没能说完,李照的剑就已经点在了她的胸前。
    “沁园与我的关系,并非是常人所能知道的,你是从何得知,又是为何而来?”李照的脸崩的紧紧地,不漏神色,却已经足以震慑心绪不坚定的人,“若你不说,以你之武功,今日走不掉了。”
    紧张的气氛之下,小丫头因为饥饿而发出的哽咽就有些煞风景了。
    “你便是要拷问我,也得把她先喂饱不是吗?”林絮仪伸手将兜着鱼的简易布袋子递给李照,仿佛看不到自己胸口的利刃一般,神色自若地继续说道:“我是知道你和沁园的关系,但你放心,我并没有将此事说给过其他人听,过往没有,将来更不会。”
    天色渐晚,西斜的阳光照在林絮仪的侧脸上,给她脸上添了一抹柔和。
    李照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后,翻手收剑,一面瞧着碑村的方向,一面对林絮仪说道:“好,林姑娘如此坦荡,我若是再推三阻四,便显得有些过分谨小慎微了。”
    话是这么说,李照这背可还紧绷着的。
    但既然话从她嘴里说出去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于是两人便并肩同行,寻了一处赶紧的山洞落脚。
    作为一个常年闯荡江湖的人,林絮仪不管是在外面找吃的的能力,还是借手头的材料料理食物的能力都很不错,用不着李照操什么心,她这头就已经处理妥当了全部。
    一直哼哼唧唧的小丫头托了林絮仪的福,喝了一碗汤后,饱饱地重新入睡了,睡容很是香甜。
    林絮仪见小丫头睡了,这才举着烤好的鱼坐到李照的身边,递过去鱼的同时说:“李姑娘想去潼关是我猜的,你绑着进翻江村的那个关震我查过,他是潼关人士,如今他死了,李姑娘你却没有回淅源,而是往东北方向走……”
    她说着,抬眸去看李照,仿佛是在说,这一点并不难猜。
    “嗯,并不难猜。”李照接了烤鱼过去,没动嘴,就那么举着,“林姑娘既然知道我是绑着关震进的翻江村,那么自然是知道这暗处是有人要取我性命的……”
    “我知道,我知道。”林絮仪摆了摆手,撩着袍子后靠着,继续说道:“不光是叶惜惜要杀你,许多人要都杀你,所以你才会如此警惕,我能理解。”
    在李照面前,林絮仪的行为和动作始终都表现得非常放松和信赖,这份信赖并没有让李照松一口气,反而是更加芥蒂了一些。
    为什么林絮仪一路跟踪她到此?
    为什么林絮仪知道她和沁园的关系?
    “我跟着你,是因为我兄长给我送信,”林絮仪还真就像是听得到李照的心声一般,非常了然地开口回答道:“他知道叶惜惜出现在了淅源附近,又知道叶惜惜与你有血海深仇,故而在知道你出现淅源附近之后,便着我立刻过去找你,以便在关键时刻保护你。”
    林秋寒?
    铸剑谷一向超然世外,为什么林秋寒会希望林絮仪来保护她李照?听完林絮仪的这一番话之后,李照这心里头的谜团更多了。
    “我知道李姑娘你肯定在想,林秋寒为什么会来要我来保护你。”林絮仪半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说:“那是因为南栀与我兄长交好,如今南栀虽然已经遁入世外,但他临走前可是交代了的,若是你有什么困难,我家兄长必须要出手相助。”
    “我能有什么困难?”李照垂眸问了一句。
    叶惜惜被她打得屁滚尿流的,就算是有了援兵,也是半点不敢耽搁,抱头鼠窜了一番。困难?谁的困难?便是有困难,那也是叶惜惜的困难。
    “李姑娘可知道叶惜惜的援兵是谁?”林絮仪双手交错在胸前,阖眸,呼吸平稳地问李照。
    “欧阳宇。”
    李照盲猜了一个答案。
    她的话音一落,一旁的林絮仪便抬手打了个响指,笑道:“虽然我兄长觉得我必须要来这一趟,但是不出我所料的是,李姑娘你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果敢,利落,先思而后动。”
    事实上,林絮仪早在李照到翻江村之前,就已经抵达了这儿,并对这儿做了一次搜索,只是没有找到什么叶惜惜的痕迹。
    其后,当叶惜惜溃败,李照追击,而援兵赶到时,林絮仪还觉得自己是该出手的时候了,岂料李照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加果断,当即转身就扭了,半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见了李照这一路行事之后的林絮仪对李照越来越感兴趣,故而在看到李照摸鱼受挫之后,想都没想就跑出来了。
    只是——
    她在出来时,因为是第一次与李照的脸打照面而太过于激动,导致这脱口而出的话便不太好听了。
    “我听了叶惜惜与欧阳宇的谈话,他带兵过来驰援叶惜惜,可不单单是贪图叶惜惜手上掌握的那点东西,更是因为你叫下这一片的剑南道算得上是少有的,英吉利亚人没有染指的地方了。”林絮仪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但她说完之后睁开的眼瞳里,闪烁着厌恶。
    皇帝有悖圣人之训,堂而皇之地将这群金发碧眼的妖人奉为国师、天师,便是如林絮仪这样的江湖人士,也是谈及不齿甚多。
    “欧阳宇想拿下剑南道?”李照听笑了,抬眸去看林絮仪,颇有些嘲讽地说道:“剑南道与陇右道接壤,一直奋战在抵御英吉利亚人的前线,他欧阳宇就算能吞的下剑南道,还能守得下来?”
    李照这话倒不是在吹牛。
    现如今的剑南道虽然算不得是铁板一块,但在德胜军和沁园的双重加持之下,就算英吉利亚人像吃下剑南道,那也得付出惨痛的代价。
    英吉利亚人尚如此,就别说欧阳宇了。
    林絮仪笑眯眯地看着李照,等到李照说完了,才了然地说道:“果然,兄长的猜测也不全是错的。”
    如当真不设防一般,她眼珠子带着笑意转了一圈,随后直接说了出来。
    “兄长他觉得沁园与你的关系匪浅,所以下了一番狠功夫去查。等到他查到你当真是沁园中人之后,又发现沁园与剑南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故而,在听闻叶惜惜带着兵出现在淅源附近时,才会觉得她这行为实在蹊跷。”
    说完,林絮仪侧身动了动,双手枕在脸颊下,眼神一眨一眨地看着李照。
    李照被她这么注视,并没有觉得不适,只是淡定地嗯了一声,说:“在这件事上,多谢了。”
    “我是真心喜欢你,觉得你很好,想要和你成为朋友。”林絮仪朝李照那边挪动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从没见过哪个女子可以说出阴为阳先这样的话,你是第一个,而且你比这天底下绝大多数的男子都还要厉害。”
    即便是林秋寒这封信不送到林絮仪的手上,她也迟早会找去沁园,央着要入沁园。
    “看来你看过我发表在沁园上的那篇文章了。”李照抬手拢了拢袖子,眼尾微微撩起。
    那篇文章是李照唯一一篇亲手写的,完完全全是她自己的所思所想的文章,所以最后署名也是署的李照。
    可惜的是,文章一经发表,引得无数文人士子的驳斥文函如雪花一般飘向了沁园新刊的编辑部。他们不曾听过如此的悖论,亦不曾见过如此狂妄的女人。
    但李照要的就是群情激奋,所以越多的人站出来反驳她,也就越是趁了她的意。
    “我不光是看过那一篇。”林絮仪说到这个,兴奋地一下子坐了起来,她一拳锤在自己的掌心,眼神发光地说道:“新刊的每一篇文章我都看过,虽然有些看不懂,有些不太赞同,但我知道那上面都是有才之人的笔墨。”
    那一颗被我有意埋在端朝人心里的种子,好像真的发芽了!如此想着,李照望着篝火火光照射下的林絮仪,心中生出了一些欣慰。
    篝火燃到后半夜就熄了。
    李照守夜,林絮仪却没真睡,她躺在山洞里头,目光却紧锁着山洞口李照的背影。
    洞口抱着剑的李照自然是感觉到了后头的视线,但她没有回头,一来是不想拆穿林絮仪,二来是确定林絮仪没有坏心思后,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也就不值得去做什么文章了。
    清冷的月光洒了一地。
    天明时,东边有一匹黑色的骏马疾驰而来。
    骏马上坐着一个剑眉星目的黑衣侠客,他在路过山洞时,侧头与洞口的李照对视了一眼,随后便消失在了林子的尽头。
    “谭羽。”
    后头醒了的林絮仪抱着小丫头出来,她一边哄着怀里的小丫头,一边对李照解释道:“刚才那个人,是剑阁的谭羽,江湖上有名的武道奇才。他鲜少离开剑阁,每次离开,都是肩负了十分重要的使命。”
    “你的意思是——”李照眉头微微皱在了一起。
    谭羽去的方向,正是淅源的方向。
    “我的意思是,江恂虽然没有表明立场,但江湖上的这些人虽然个个儿都自诩不为朝堂拘束,实际上都还是以长安唯首是瞻,谭羽从东往西,去的是淅源的方向,少不得就是领了长安给剑阁的命令。”林絮仪分析了一通。
    淅源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正是虚弱的时候,这个时候谭羽往淅源的方向去——
    若他没有什么恶意也就罢了,若他当真要对淅源做什么,那么一个武道奇才能造成的杀伤力绝非等闲。
    “我回淅源。”李照伸手将小丫头从林絮仪的怀里抢过来,头也没回地就追着谭羽所骑之马的马蹄痕迹去了。
    “诶!”林絮仪忙跟上去,嘴里喊着:“你慢些,我也一起去呀!小照!”
    谭羽并不知道一个照面的功夫,自己的底就已经被林絮仪给透了,他对那林边山洞的印象仅仅停留在洞口有一个相貌极其丑陋的女子上,仅此而已。
    因为心里惦记着重要的事,他这一路并没有歇息,跑得身下的照夜都要脱力了,也只能狠着心让它继续奔跑。
    不能停下。
    也无法停下。
    因为许多的人的性命都压在了谭羽的肩头,令他无法放松,无法入睡,眉头始终不得舒展。
    正如林絮仪所猜测的那样,谭羽的确是接到了来自长安的命令。要知道,长安对于剑阁这样的江湖门派来说,意味着不得拒绝!所以谭羽不得不离开师门,跋涉千里之远。
    但是谭羽却并不是为了践行那个命令而来。
    “来者是谁?”
    淅源城城门口的守城士兵看着这黑色骏马到了近前都没有停下的趋势,赶忙横枪高声质问。
    谭羽眼见强闯不成,便一勒缰绳,抬手挥着马鞭,大声喊道:“我乃剑阁谭羽,身负要务,前来求见贵城城主,望通融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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