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寿在大景的这一年半多,缝了五千具尸体,其中无用的技能道具颇多。
    虽然这窃国者之手,地字一品,价值颇高却用途鸡肋确实可惜,但林寿也没太当回事,随便收了起来。
    往后,缝尸铺的日子又平静下来。
    林寿每天的时间分布,大概就是社交,练功,科研这三部分。
    科研,就是鼓捣他那些技能组合,以鲁班书为首的机械工程,以淮南万毕术为首的化工,以纸人送丧术为首的人工智能,以受膏者的棘冠为首的远程遥控……大概这么几个主要课题。
    练功,就是在京城,以及扬州青城县分矿缝尸体,力求尽快凑到一万尸体,另外,顺便在青城县找岷水教的踪迹,给安允梨除去水虎的威胁。
    社交,就是玩儿,闲来就去找酒友们厮混,醉醺醺回来就去逗家里两个女孩,左右摇摆的炉火纯青,总有双猹精的眼睛期盼的看他,什么时候翻车啊?
    最近,他还拉来了老林一块去报社喝酒,哪个老林?林忠。
    林寿和他在扬州一块默契的办差了那么些日子,也算熟络的好友了,回京之后,经常联络,虽然是林寿单方面的找酒友,毕竟林忠是个木讷不善言辞的人。
    报社后来说要做一期专访,采访这个传奇钦差,后来大家就熟络了起来。
    另外,林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了,连办西南白莲教和扬州盐务两个大差,嘉皇已经招他进了军机处,人家现在是领班军机大臣,年纪仅仅才二十岁。
    和殷德他爸当年被抄家前,是多大岁数才坐上这个位置,可见林忠因为这两次差办的漂亮,多受嘉皇器重,成了大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领班军机大臣。
    当然,运气元素也有,如九千岁倒台,朝廷里大清洗,下了很多官,临时补上,德不配位的人也有很多,嘉皇之前说的举孝廉真的用上了,不然根本填补上难么多职位空缺,结果不言而喻,任人为德行不为能力,朝廷里光说道德好了,但没有有能力的人,一件事都办不成,结果出的问题更大。
    现在朝廷的很多职能机关都快瘫痪了,干啥啥不行,就靠几个如林忠这样的能臣硬撑着,举步维艰,嘉皇焦虑的几次病倒。
    日子一晃,酷暑将尽,嘉皇心烦气躁,说也差不多快到“木兰秋狝”的日子了,去年没去,今年去吧,散散心,起驾热河行宫。
    春天打猎为蒐,夏天打猎为苗,冬天打猎为狩,秋天打猎为狝。
    木兰秋狝,是大景皇室权贵的一项重要娱乐活动,就是去木兰围场进行“秋猎”。
    皇上赶着秋高气爽,带着一帮人去玩,打点兔子鹿什么的野味儿。
    嘉皇实在宫里待的烦闷,出去散心。
    这一起驾离开皇宫,却没想到皇宫上瘦龙匍匐,最后一缕生机也断了,时日无多。
    木兰秋狝第五日晚上。
    京城里,林寿似有所感,看向皇宫上的瘦龙,气息游离,他想了想,趁着夜色离开京城,去了热河。
    夜,热河行宫。
    夜灯下,嘉皇批阅奏折,伴随着不时的剧烈咳嗽,灯光照不到的房间阴影中,走出来一个人,林寿。
    林寿过来坐下,说了一句:
    “你的命数到了,活不过今晚了。”
    嘉皇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朕,朕还啥也没做成……”
    林寿点点头:
    “多数人活一辈子,都是一事无成的。”
    “可朕是皇上。”
    “平庸不分身份,是神仙也一样。”
    林寿拿起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给嘉皇倒了一盏。
    “你还有什么人想见,什么话想说,我可以去帮看看你找来人。”
    嘉皇张了张嘴,孩子,妃嫔,臣子……最后颓然坐下,摇头道:
    “算咧,朕累咧,林兄你陪朕最后这一会儿,跟朕说说话吧。”
    林寿点点道:
    “你想听什么?”
    “你是神仙,你能不能给朕算算,朕滴大景还有救吗?朕滴子孙后代还能出明君吗?”
    “有皇帝就没救。”
    林寿不会算命,但他知道社会的客观发展规律,知道哪些旧的会被先进的淘汰。
    “没有皇帝,国家那不乱套了吗。”
    林寿一笑,问道:
    “如今有皇帝就不乱吗?”
    嘉皇颓然坐下。
    “朕是拖后腿滴吗。”
    “万岁,大景有没地基的凭空楼阁吗?”
    林寿摇摇头。
    “百层高楼也要从第一层盖起,这条路上没有大跨步的跳跃,必须踏实的一步步走过每个阶段,即使犯错,不犯错怎么知道什么是错的,没有一种探索是无用的。”
    “也就说朕还是挺有贡献滴?”
    “……”
    林寿想想人死为大,算了,不计较了。
    天上一道惊雷,嘉皇捂着心口倒下,日夜操劳,焦虑缠身,但终归没能收拾大景如今烂摊子的这位皇帝,心梗病发,死了。
    嘉皇在位期间一年半的时间,基本没遭遇什么好事,当然也不能完全说他运气差,如林寿所说,本就是一个平庸无能的人,坐在大景皇帝的位置上,必然是要倒霉的。
    林寿替他整理了仪容,卖尸录奖励不出所料,一个玄字的平庸小玩意,不值一提,如嘉皇这平庸的一生一样,不值一提。
    他要不是遇见林寿,故事或许更少些。
    唯一可说的,大概就是林寿转头打算离开时,背后一阵响动声,屋里昏暗了下来,是油灯被掐灭了。
    嘉皇仍然不忘初心,死了亦如是。
    林寿摇头无奈的笑,心底有些说不出的怅然,想来可能确实已经把这个执拗的抠门精,划到了朋友那边。
    ……
    次日,嘉皇驾崩于热河行宫的消息,很快传回了京城,朝野震荡。
    大景新皇不到两年,又要换皇帝了。
    大行皇帝,也就是嘉皇的尸体在热河行宫装盒入殓,棺材摆在那,让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都来吊唁。
    国丧时据说还有怪事,灵堂上蜡烛总是点一会儿就灭,后来专门让个太监看着灭了就点,后来有天晚上太监疯了,说半夜去上个茅厕回来,看见大行皇帝从棺材里爬出来掐灯,别人都当他说胡话。
    反正不管那许多死人事,旧皇已死,这边还有一个硕大的朝廷,一个大景呢,国不可一日无君,不能没人管啊。
    可嘉皇的儿子,最大的嫡子光阿哥,这时候才十岁,还冒鼻涕泡的年纪呢……不少人心思活络,而这个时候,宗人府的宗令出来了,找上的,就是光阿哥。
    然后,光皇上位。
    第一天上朝,面对着满朝的文武百官,这位信任的大景皇帝一吸溜大鼻涕,开口第一句话,问道:
    “诸位爱卿,皇上要怎么当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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