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
    苏长越顺着她的目光瞄了一眼,噙了笑意,把手伸直了给她看:“你咬的,忘了?”
    珠华没忘,就是没忘她才囧了,她当时压着他给上了药,但心里嘀咕过咬得过重,没那大夫给配的好药了,估计得留痕迹。
    但没想到是这么明显的痕迹,伤口愈合以后,现在留下了一圈浅坑,连旁边缺了一个都很清晰,简直像在他手背上盖了个肉色章。
    这要粗粗一看还不觉得,但一细打量,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怎么来的了,珠华这个后悔,她当时气懵了,早知咬他手腕上也好呀,这手背可怎么遮?
    总不能哄他涂粉罢。
    珠华伸手指摸了摸他的伤痕,一边心里琢磨怎么才好让它变得不那么明显,一边不大好意思地问他:“一定有人问过你这个伤吧?你怎么说的?”
    珠华以前也摸过他这个伤口,不过她那时伸过来的是五根矮短指头,现在摸过来的却是一只纤长玉手,指尖微暖,苏长越哪有心思听她说什么,凭本能反手就抓住握到手心里了。
    珠华呆住:“……”
    然后她略反应过来,脸上热度一下直线攀升了上去。
    ……她以为就她自己不淡定呢,所以她一直在努力找话题,试图把气氛带到一个正常的范畴上去,苏长越没怎么主动说话,她只归咎于是他的性格转变,哪知他平静只是表面,情绪都闷在里面呢。
    “实话实说。”
    珠华又愣了愣才意识到他在回答她,顾不得脸红了,一下惊了:“不是吧?!”
    那她多丢人啊!讲道理,谁也不会觉得咬人是件好事,她当时要不是气急了失控,又没别的发泄方式,真不会这么干。
    苏长越并没存心要撩她,见她急了,便安抚道:“没有,有同窗问我,我只说是不留心被一只小奶狗咬的。”
    咳,这个伤痕本身他无所谓,但并不想让别人由此知道他小未婚妻的牙口。
    珠华这才松了口气:“……哦。”
    奶狗就奶狗吧,本也没有别的更好的解释了。
    然后她的注意力就又贯注到被握住的那只手上去了,她其实一点也不反对,但潜意识里就觉得应该挣扎一下——中二病不是白得的,口嫌体正直,说的就是她这种人了。
    她就试探着挣了挣,力道不大。
    苏长越感觉到,虽然不大舍得,但还是放开了,他觉得自己是有点唐突,可能吓到她了。
    珠华慢慢缩回手来,感觉有点空落,她心里同时往下垮了垮:她就是做做样子么,没真想挣开啊。t_t
    ☆、第69章
    苏长越面上不显,但见珠华闷不吭声地把手收了回去,心里实有些担心她着恼。
    珠华这具身体本身的长相偏媚偏艳,如按着原主的性子长,将来应当是明艳绝伦那一挂,只要不长歪,艳冠群芳也不是难事。
    只是,还没来得及长开就出了岔子,里面的芯子给换了,几年融合下来,五官仍旧是那个五官,但成长的大方向上已经不太一样了——珠华内心深处是个不太热情的人,这与她的实际年纪,以及她上辈子的成长经历都有关系,俗话说相由心生,这具身体还没到由心态决定样貌的时候,这种冷淡对珠华现在的长相没有影响,但却难免糅入了她的仪表气质里,不笑不动的时候,她其实看上去是不太好接近的。
    比如她现在这么垂脸坐着,便有一种玉雕感,周身不自觉地会散发出一点疏离之意。
    苏长越指尖微动——同她冷淡气质不符的是,她脸颊微微有一点嘟,稚气残存的样子,这反差令他很想去轻轻掐一把试试,她是会恼呢,还是会更恼呢?
    苏长越认真有点烦恼起来:他好几年没有这种恶趣味的心情了,怎么见她一回,就死灰复燃了?
    这样不好。
    可是把她弄恼了,看她拧着眉嘟着脸含嗔瞪过来,想一想多有意思啊。
    ……
    毕竟他如今成熟许多,这失态只是须臾,很快沉静下来,转而捡了些别后事情说起。
    苏长越对上珠华时的神态自然而然地要比对旁人温和一点,但终究与家里出事前是不好比的,便笑时,也不再有那种可以感染带动别人的朗然感,而偏向波澜不惊;他说话的字句也简洁不少,不多一会儿,便说完了。
    珠华想听的没有听到,只有主动问他:“你乡试的时候没有人同你为难吗?”
    苏长越微微摇头:“这一关还算顺利。”
    湖北在此时的科举中大致能排个中等偏上的位置,不算坏,但也不引人注目,因为风头大半都被头上多年来一直压着的江浙等科举大户抢走了,苏长越一个小小秀才,夹在里面犹如沧海一粟,毫不起眼,即便是万阁老的爪牙,也不大想得起来现在就来为难他。
    不过再考下一步,就难说了,越往上,风险越大。
    珠华就接着问:“那明年会试,你要去吗?”
    苏长越点一点头:“我不回安陆,等张伯父回来,我拜见过他之后,直接就往京城去了。”
    会试又称春闱,在二月初举行,一般有意赴考的举子都会提前一点时日出发,届时两京十三省的考生共聚京师,若去晚了,别的不说,找客栈租房子就是个大问题。
    苏家在京城的宅子没卖,苏长越倒不需发愁这个问题,但能早点去,也还是早去的好,此时天气不凉不热,赶路正好,若挨到冬日里,寒风刺骨,得个风寒就糟了;更别提若遇大雪,道路被封,那更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苏长越自安陆出发,往金陵来是绕了一点道,不过之后再直接由此往京城去,两京之间的道路倒很方便,水陆都可,耽误不上多少时间。
    问题只在于,别人去赶考只用担心考不考得上,他却要多一重会不会考上了也被黑箱掉的顾虑。
    这一点苏长越和珠华都心知肚明,但也都有志一同地按下了没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管将迎接什么样的未来,总得先自己努力了才成,预先设想过多掌控范围之外的事,想也白想。
    珠华就只遗憾地嘀咕了一句:“万阁老怎么还活着呢。”
    便这一句说完她也觉得不太好,似乎还是有给考生压力的嫌疑,就忙往回找补了一句,“就算活着,也是活一天少一天了。”
    苏长越:“……”
    他有点想笑,小娃娃形容大变,他本有一点陌生了,但从这同仇敌忾的诅咒里他找着了当年的熟悉感,虽则他明知这没什么意义,力不及人时,才只好嘴头上出气,但听一听也还真的有点解气。
    正说着,外面传来叶明光清脆的叫声:“姐姐,来挑菊花了!”
    两人闻声出去,一过月洞门,便见大院地上摆着好些盆各色菊花,还有婆子陆续在往里搬,菊花有些含苞,有些已经怒放,花盘子开得碗一般大,十分好看。
    原是张推官回来了,他下衙路上见人推车叫卖,虽无什么名贵品种,难得品相都不错,正应时令,便直接让那花贩推车跟着他回家,把一车花都买下来了。
    张推官进门就得知了苏长越中举的事,欢喜非常,年未弱冠的举人,便是在金陵城里也是有数的了,见了苏长越,不等他弯腰全礼,他大步过来就搀住了他:“好孩子,不必多礼!”
    又连声夸他争气,再问他乡试中的一些事情,张推官也是考场中一步步考过来的人,他问的问题就比珠华要专业细致多了,珠华先还听着,听了好一会没完,就和叶明光蹲在地上挑菊花去了。
    他两个商量着要搬什么花色的回去小跨院摆,都商量完了,张推官还在问,要不是天色将黑,钟氏亲自出来催他们进去用晚饭,张推官得直接把人拉去书房让他默卷出来看了。
    饭后,丫头收了残席,另捧上了清茶来,众人安坐,继续说话。
    得知苏长越想连着参加明年的会试,张推官很赞成:“很该去试一试,刚中了一榜,此时去,压力小一些,便不中也不损锐气,正好去熟悉一下个中程序,下次的把握便更大了。”
    苏长越一一应是。
    张推官说着,看看苏长越,又看看一旁的叶明光,心中喟叹,好孩子全是别人家的,他自己膝下空虚不说了,便有两个侄儿也是寻常,此时连要把他们叫过来勉力一二,都提不起这个精神来。
    只能点点叶明光:“光哥儿,看你苏家哥哥这般出息,你也要发奋才好,往金榜上去题一回名,你爹爹泉下有知也当欣慰了。”
    叶明光这会神色很放松——他知道苏长越很快又要走了,道:“我知道,舅舅,今年来不及了,我明年去报名童生试,后年考乡试,十八岁以前,我应该先能上桂榜了,会试可能难一点,我不敢保证。”
    “噗!”
    珠华坐他旁边,一下喷了,伸手就去拧他耳朵:“你还觉得你挺谦虚的是吧?出去了再说这话,可千万别叫我姐姐,我怕人家瞧着我的脸都跟着你大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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