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有占着同乡的便利了。兄妹俩选择这个目标,不但是情理之中,而且几乎是必然的。想勾搭别的王爷,根本就没条件。
    又想到年纪,珠华心里略算了下——其实不用算,平郡王都能给沈少夫人当爹了,肯定也能给张巧绸当,最保守的估计,他今年也得四十五往上了。
    想着她往苏长越那边倾了倾,苏长越意识到她的动作,配合地也往她这边挪了过来,手肘自然地垂放到中间隔几上。珠华尽力凑过去,掩着嘴把声音压低:“平郡王春秋多少了?”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是气音了,暖暖的气息拂在耳畔,苏长越耳根立时就发了烫:“……四十九,我没记错的话,明年就是王爷的五十大寿了。”
    珠华:“……”
    张巧绸图什么呀,这比她大两轮了都。
    只能说一句人各有志。
    张兴志又撵着问了几句,然后张老太太心疼儿子,不耐烦了,道:“够了,三儿也是才回来,肯定也累得不轻,有什么事明儿再说罢。”
    她慈爱地转向张兴文,“三儿,你快去歇着吧,啊?”
    张兴文舒展着手脚站起来,随意应了一声,他旁若无视,目光独独在珠华面上扫过一眼,方抬脚走了。
    那目光着实有些怪,倒不是恨意或者什么,而是仿佛忽然在自家简陋的屋里发现了一堆光华闪耀的财宝。
    映照得他眼底深处都亮了一线。
    珠华皱皱眉,谁被这么打量物件似的打量都不舒服。
    张兴文这一走,余下人等自然只好散了。
    张推官从头到尾几乎没说什么话,实在也轮不上他说什么,高堂俱在,张巧绸的婚事由不得他做主,继母那一支从上到下都同意,他又有什么好说?
    苏长越明天就要北上,赴考是再正经不过的大事,张推官暂把这件心事押了后,领着苏长越去往客房,帮他检查随身的行李可有什么疏漏之处,见他是孤身一人而来,又叫了个小厮来,就是李全家的大儿子,日常随张推官出行的,让随着苏长越一起上京,伺候衣食笔墨。
    苏长越待要推辞,张推官不允:“不过一个小厮,贤侄客气什么,只管带去用便是,待你考完,若是使不上他了,再把他打发回来便是。”
    话说到此,苏长越只有恭敬不如从命。
    当下时辰已晚,各人安歇不提。
    **
    翌日一早。
    张推官,珠华和叶明光站在大门口给苏长越送行。
    说了些祝福别语后,苏长越顿一顿,提出想和珠华单独说两句话。
    张推官大方地同意了,由着他两个往院墙那边走了走。
    苏长越低声道:“我以前曾和你玩笑过,说二十岁时来提亲,你记得吗?”
    珠华记得,不过当时她是存着敷衍的心应了的,压根没当真,这时听他旧话重提,他过了变声期,声音低沉而悦耳,已然是纯粹的成年男子声气,她脸颊微热,点了点头。
    “后来我家出了事,我改了主意,想等我会试中后再来提亲,免得过于累你。所以我这回来,没和你说起此事。”苏长越仍旧低低道,“但是经过昨晚,你那一对小舅和小姨似乎皆非善辈,你小舅看你的眼神尤其不对,你可有发觉?”
    他坐旁边都察觉了,珠华作为当时人哪有不知道的,又点点头,也放低了声音道:“我和他们原就不对付,他们先害过我,现在看着我,自然不舒服了。”
    这一节苏长越是不知道的,然而此刻也没时间细问,他只能凝重了面色,道:“原来如此,那他们如今得势,你再留在张家,日子恐怕难以好过。所以我想着,待我从京城回来,不管取中与否,都来把你我的事办了罢——我先问你一声,你若答应,我大约四月份左右,就来和张伯父提亲。”
    不等珠华回应,他又道,“你不用担心光哥儿,如今我家是我做主,等你嫁来,就是你做主。你把光哥儿一并带来,我教他读书,再没人欺负他的。”
    珠华先听他提起已有点预感了,但直到他说完,她仍旧有些呆愣。
    这一大早的,天还没大亮,她早饭都没吃,有、有点突然啊。
    她似乎瞬间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表现到脸上,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只能很怂地红着脸继续发呆。
    明明她一个字也没说,苏长越等了一会,却低低笑了:“好,那我们就说定了,你等着我。”
    他转身而去,珠华又愣一下,忙抬头——谁和你说定了?又说定什么了?不带这样自说自话的啊!
    ——她是忽视此时风俗了,姑娘家多是含蓄,面对亲事,不出声反对还真就可以当默认看的,苏长越本也没想从她嘴里明确听到什么,有这个反应,就足够了。
    他向众人拱手告辞,领着李家大小子上了车,眼神含笑地最后望了珠华一眼,放下车帘去了。
    珠华:“……”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好像做了一场梦。
    抢姐姐的人走了,叶明光很开心,走过来牵她的手:“姐姐,我肚子有点饿,我们回去吃早饭吧。”
    “……哦。”珠华颇有点魂不守舍地应了,让他拉着走。
    叶明光还要打探:“姐姐,他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
    ☆、第72章
    珠华慢悠悠往回走。
    没了苏长越在她面前晃悠,再叫深秋的晨风一吹,她脑子渐渐清楚了。
    似乎——他说的有道理啊。
    就张家兄妹昨夜归来那副气势,怎么也不像个有悔改或反省的样子,那是明明白白逆袭来了,张兴文那奇怪的眼神暂且摆在一边不说,张巧绸见她第一在她脸上挖出个洞来了。
    很明显,现在就算她愿意既往不咎,张巧绸也不肯,照她那个仇恨值的高度,说不准都歇不了一天就要来找她麻烦了。
    而面对飞上枝头后的张巧绸,珠华认真想了一会,发现她一点胜算也没有。
    一力降十会,阶级差距就是能压死人,不服也没用。
    而来自张巧绸的威胁还算是短期的,因为她在张家停留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纳礼不是正式婚娶,没那么多程序,估摸着一两个月内,王府那边就该来人下了礼然后把她接走了。
    张兴文就难说了,他的自由度比张巧绸大得多,凶残度也同样。这是个连亲妹妹都照坑不误的狠人,张巧绸其实也挺倒霉的,碰上这么个哥哥,当年就叫他坑了一次,现在直接让他把终身都坑了。
    以张巧绸本身的脑子,不可能想得出办法勾搭上平郡王,做成此事的主谋一定是张兴文,他失去了做男人的能力,还毁了容,但仍然“身残志坚”,为了找到向上爬的机会,不惜把亲妹妹坑给了一个快五十的老头子——即便张巧绸本人愿意,也不能掩盖他的卑劣冷血。
    对于贫民家的姑娘,能被平郡王纳为夫人也许算是一举登天,求之不得,但张巧绸真的还不至于此。
    面对这么个变态,他能干出什么事来,珠华真的难以预料。
    更别提还有个张老太太,张兴文还有可能跟随张巧绸去王府谋差事,张老太太是哪都不会去的,她要为难珠华,珠华就算可以跟张推官求救,但张推官大半时间都在衙门里,护不到她那么周全,她是躲都躲不掉。
    除非离开张家,另寻一片屋瓦。
    也就是依照苏长越的提议来了。
    ——他还真够敏锐的,其实张家内部的好多事他都并不知道,但仅凭有限的两三次谋面,他就准确看出了她将来的处境,并给出了解决办法。
    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珠华一顿早饭都吃得食不知味。
    而刚用完饭回到小跨院,昨晚见过的王府的那个李妈妈来了,说张巧绸几年没回家,想念金陵风物,要出去逛逛,邀她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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