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房间所在的阁楼不挂牌匾,处于别苑的东首。颜夕所在的海棠阁在西边遥遥相对。

    海棠阁有独立的小院,设有造型别致的书卷式砖额,嵌于院之南墙。院内几株垂丝海棠临水而立,庭院内用粉白绿三色鹅卵石镶嵌成海棠花纹,与花朵簇生的玫瑰色海棠花相映生辉。

    虽然海棠花姿潇洒、艳丽似锦,人称“国艳”,雅号“解语花”,但我打心底里喜欢不起来。那玫红的花容朵朵弯曲下垂,柔蔓迎风,垂英凫凫,如秀发半遮含情脉脉的红尘女子,却怎么也找不到归宿。

    花瓣中映现一张嫣然而笑的红颜,颜夕,我曾口无遮拦地说过她红颜薄命,此刻,在她的院子里见到这几株盛开的海棠,我更是心里泛起了莫名的担忧。

    “到了,这边请。”领路的姑娘恭候在门口,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哦。”我回以一笑,收回神思。

    颜夕正低头对着窗口绣着什么,见我站在门口,立刻放下手中的绣品迎了出来。

    “妹妹,你怎么来了?”她开心地拉起我的手,有些意外。

    “想姐姐了啊,想这里的美酒美食了。”我咧嘴大笑。

    “你呀!想吃什么尽管说,我吩咐下去做。”她很爽快地答应,拉着我进了房内。

    不愧是闺房,布置得秀美雅致而不失温馨,房如其人。我随手拿起她丢在绣架上的丝绢,光泽幽雅柔和,手感轻盈丰满,指尖如水般冰凉,上好的冰蚕丝织成。天下冰蚕仅几十只,每年仅可产出一匹丝绢,均入了皇大内。虽说手中这块只是一寸见方的丝帕,却是千金难觅。再看那绣图,俨然是海棠春睡,虽说只是半成品,却能窥得神韵万分,图样美,技法超绝,乍看婉约清丽,细观妩媚娇柔。

    “姐姐绣得真好!”我由衷地赞叹,以我在女工方面的资质是修炼千年也及不上半分的。

    “你喜欢就送给你吧。”她大方地说。

    “我可不敢要。”我摇头,然后凑上她耳边轻声说,“是送给先生的吧?”

    “不是。”她红了脸,却不摇头。

    “要不哪天绣好了,我替你给他?”知她不好意思,我索直截了当地说。

    她的脸更红了,灿若朝霞,娇羞地走开给我去倒茶。

    端了青瓷茶杯过来,她朝我轻笑,说道,“你来得真不巧,公子有事出门了,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了。”

    “没事,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找你商量要事的,确切地说,是有事请你帮忙。”我开门见山地说。

    “只要我能做到的,尽管说。”她递来茶杯,在一旁欠身坐下。

    我打开杯盖轻轻撇开上浮的茶叶,吹了口气,热气熏在脸上惬意舒适,小啜一口,清香怡人。随后我将十字绣计划娓娓道来,并掏出了自己设计的图纸,看得她眉飞色舞跃跃欲试。

    我请她办妥两件事,一是请巧匠打造适用的绣针;二是选用棉麻混合织成十字孔的绣布。鉴于在天景里的失败教训,这次我将推广对象设定为民间的普通女子,价格定位低廉,既然满足人们追求美的愿望,又能实实在在的承担得起费用。

    最重要的是,我设计出了一系列成品。若是十字绣绣成之后紧紧用于装裱欣赏,销路肯定大打折扣,我设计了款式新颖独特的钱袋子、钥匙圈、睡枕、靠垫、床单、被套等。为了迎合广大顾客的需要,我特地分门别类地列出了各种场合之用的图画,并据成品需要繁简各半。

    总算说完了,我长吁了口气,灌下很多茶水。

    颜夕笑着看我,温柔地说,“慢点,小心别呛着了。”

    “嗯。”看得出她是真心实意的关心我。

    “对了,我已经物色好男女各二十名,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去看看?”她秀眉微挑,征询我的意见。

    “不用看了,你定下来就可以了,我相信你的眼光。”我摆摆手,接着说,“不过最好让他们学点民谣小曲,行船时唱唱给客人们提提神。”

    “这个好办,咱们西子楼里有的是唱曲一流的姑娘,到时稍加调教就可以了。”颜夕有成竹。

    颜夕真能称得上“解语花”,事无巨细均安排得妥帖细致。我在她闺房里用了午膳才离开,席间向她特意请教了西湖莲子羹的做法,她不是厨子却胜似厨子,从莲子和银耳的采摘选择到清洗烹制一清二楚,末了,她说,这也是公子最喜欢吃的。

    出了别苑,我特地到附近的衣铺买了身男装行头,月牙白长衫外罩银灰色素长袍,一双黑色圆头布鞋,长发用一支木簪挽成髻,从背影看像个柔弱小书生,正面就是个发育不良的奴才,还是专干坏事的那种。

    我将原本身上那套月清的衣服叠好收进包袱,往肩膀一挎,雄纠纠气昂昂地跨出衣铺。

    串街走巷溜达了半天,不得不说,郾城当铺林立,每条街至少有三至四家。每家都是石库门面,影壁上一个楷书的

    “当”字,大到几乎占了整个墙面。最终,我挑了家名字看上去比较和气的当铺——“四海一家”。

    当铺门坎比一般店铺高出很多,仅台阶就有十级,我拾级而上到了门口,店里厅堂高大,窗户却又高又小,光线晦暗,黑黝黝的墙壁上贴着一些红色条幅,上写“失票无中保不能取赎”、“古玩玉器周年为满”、“虫蛀鼠咬各听天命”等等,看得人心里发毛。

    我是第一次进得当铺,环视了四周,挺吓唬人的,这样算不算给上门典当的一个下马威呢?再看店堂横门一排砖砌的高柜台,正好和我齐眉。

    我双手扒着柜面,踮起脚尖往里瞧,瞧了半天出了墙头什么也没见着。没人?我敲敲柜面,结实的青砖上敲不出什么名堂来。我索扯开嗓门大喊,“有人吗?”

    终于,下边传来木椅挪动的响声,柜面露出一张年轻的脸,不耐烦地说,“叫什么叫,听见了。”

    “上门都是客,和气生财,哪有你这样态度的!”我不满地回道,早就听说当铺都是黑店,果不其然。

    “我态度怎么了?没瞧见我手头有活吗?”那人眼白一翻,甚是理直气壮。

    “这东西这么高,我用那只眼睛瞧啊!”我重重踢了一脚柜台,坚硬的石砖反磕得我紧皱了眉头。

    “哟呵,这小公子气儿还挺大。”他斜眼眯着我,伸出了手,“当什么呢?”

    我瞪着他,思量着要不要在他这儿当了,转念一想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家人不咋地,可能给的价钱还可以呢。

    “呶,这个。”我从怀里出先生送的那个古币递了过去。

    他伸出两指夹住,鼓起腮帮子一吹,放在耳边仔细地听,随后在掌心上下掂量。良久,他问道,“你这哪儿来的?”

    “家传的,我太公的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说家传的才能显得历史悠久且珍贵稀有。

    “这玩意就是一铁的,这么久传下来没生锈倒是挺稀奇的。”他扬起半边嘴角,向我挑起一边眉毛。

    第三十一章 典当古币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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