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里,贾登科和江彰也吃完了午饭,江彰擦擦嘴,接过来热茶,说道:“贾掌柜,那咱们就谈谈,徐州的事情吧。”
    “将军,有事情我要提前跟你说明,徐州的事情,只能是徐州人的,不论好坏,如果我需要谈论徐州的事情,那我只会和徐州人谈。”
    贾登科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声音很平静,也很亲切,可是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江彰显然没想到贾登科会这么说,尤其是在一开始的时候,愣了一下,这才笑了起来。
    “贾掌柜,商人说话,不是应该委婉一些吗?”
    “您这话不错,可是不管我是个商人,还是别的职业,首先我是徐州人,锦朝八州,从来没有一个州,会成为另一个州的附庸。”
    贾登科从江彰开始的第一句就感觉到这个家伙是打算插手徐州事务的,如果说自己活得梁州支持的代价是从此成为一个傀儡,徐州的财货也成为梁州的资源,那是贾登科绝对不能接受的。
    江彰眯起眼睛:“看来贾掌柜是不打算和我合作了?”
    “那要看你合作的是贾登科,还是徐州了。如果是我的话,那我们该谈的,是商会的事情,如果是徐州的话,那恐怕需要你父亲,去和雍王爷谈一下。”
    贾登科也不打算隐瞒,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坚持自己的底线。
    “当然了,和雍王爷谈论,最后也大概是商会来做主的,可是徐州只能和梁州合作,而不会成为梁州的领地。”
    江彰嘴角露出一个微笑,神色更冷了几分,说道:“想不到贾掌柜心气这么高,或许我该尝试一下其他的大掌柜,听说刘如意掌柜最近在接触幽州的客商,那么马天元掌柜,大概会喜欢梁州的朋友。”
    贾登科也笑了起来,回答:“不论是哪里的朋友,我们商会都很喜欢,不过朋友嘛,就做个朋友好了,否则的话,我们三个掌柜,谁也承担不起整个徐州的怒火。”
    江彰没有说话,而是喝起了茶,贾登科的态度他是有所预料的,毕竟谁都不想做个傀儡,只是没有想到贾登科会如此直白,几乎是把谈判给定死了格局,完全不肯做一个让步。
    甚至,在自己威胁贾登科要换个人合作的时候,贾登科同样威胁了自己,要是自己和马天元合作的话,贾登科就会和刘如意联合起来,到时候别说马天元扛不住占了道理的商会,就算是梁州,只怕也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贾掌柜,这两天我也比较忙,刚回江城,军队还有些事情要交代,这样吧,你在江城转两天,我会找时间再约你的。”
    江彰站了起来,对身边的人吩咐道:“贾掌柜在江城的起居生活,就由你们负责,一定要好好款待。”
    “多谢将军了。”贾登科拱拱手,站了起来,送江彰出门之后,靠在门口,看着他骑马而去,这才慢悠悠地走回来。
    “掌柜的,这样合适吗?”
    因为江彰要谈事情,整个一楼都被清空了,只有老三还守在一边,看见贾登科进来,很担心地问道。
    现在徐州已经是有些白热化了,三位大掌柜,究竟谁才能坐拥徐州,这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贾登科如果在梁州得不到江家的支持,那么接下来,恐怕在商会的地位也不会得到提升,甚至会被打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商会可以是大家一起经营的,但是徐州可不一样,没有一个主子的话,一旦出事,商会各位各怀心思,那就会成为灾难。
    贾登科倒是没有什么沉重的感觉,还乐呵呵地,打量了一眼老三,笑而不语,只是摇了摇头,就上楼去了。
    一推门,贾登科就看见崔星正坐在自己床前的桌子边,手里拿着一本漫画,看得十分自在。
    “这么快就回来了?”贾登科疑惑地问了一声,按说这么点时间,崔星应该不至于去了城郊一个来回,更别说还要试着进入军营。
    崔星眨眨眼:“我就出去买了点水果,就回来了啊。”
    贾登科眼珠子转了转,笑了起来,“跟我还来这一套,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去城郊对吧?”
    “嗯呐,贾掌柜还是聪明啊,军营有什么好调查的,梁州的白旗军,就算再厉害,能比得上云州的黑甲?就算再弱小,也不会比徐州的军团更差。”
    “军人,商人,百姓,不过都是那些高层手里棋子,难道他们还能让我看出个花来?”
    “所以,”贾登科沉吟着说道:“你是选择了直接观察一下江彰对吗?真是胆大心细。”
    崔星点了点头:“其实也是托你的福,我就和你的下人们在一起,江彰的护卫也不会怎么查看,等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就到这里来了,听了一耳朵,基本上就懂了。”
    “给我说说,你懂什么了,咱们怎么也算是朋友,你的看法说不定能帮我呢。”贾登科笑着坐下来,很殷勤地给崔星倒茶。
    “很简单啊,江彰是有野心的,但是他的成就很有限。”
    “怎么说?”
    “他想要徐州,也看得出来这世道,迟早是要开战的,所以才会希望能有徐州,一方面作为梁州的屏障,一方面用徐州的钱财来供养梁州的军队,可是他胆子不够大,赌性也不够大。”
    “他也不想想,就算你会配合他,哪怕整个商会都会配合他,然后呢?幽州的刘明会眼看着徐州被人掌控?眼看着梁州坐大?”
    “他的计划根本行不通,要么,就只能合作,徐州依然在徐州人的手里,要么,就直接出兵,拿下徐州,成为这乱世的第一把火,点燃这锦朝。”
    “野心有,能力不够,心性就差很多,我这些年在锦朝各地,聪明人见过了,可惜的是,聪明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患得患失,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他们都不明白。”
    听完崔星的话,贾登科笑了起来。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崔星眨着眼。
    贾登科回答:“也对,也不对,你说的基本上就是江彰的性格,可是啊,我来告诉你一件事,不是他们不懂富贵险中求,也不是患得患失,因为他们本身就拥有很多,输不起罢了。”
    “就像我锦朝开国皇帝,当年乱世之中,他并不算什么,可是他本来就是个已经吃不上饭的人,还能怎么惨?人只有不怕输,才能赢,当然了,是在这种局面下,如果只是小打小闹,那还是要稳中求胜才好。”
    “这就是为什么,每个朝代,开国皇帝总是最强大的那个,锦朝刚刚建立的时候,国家很穷,都养不起多少兵,偏偏北方的蛮族还入侵,皇帝拒绝了朝中大臣们的和谈,之后休养生息,意图后事的建议,反而御驾亲征,这个故事你肯定知道吧?”
    “当然,”崔星点点头,接着说下去:“皇帝陛下英雄盖世,亲自领军出征,打开平阳关,轻骑入草原,深入腹地,斩杀了无数草原人,这都是传唱了几百年的故事。”
    “对啊,哪个皇帝都可以御驾亲征的,哪个时代都能做到,可是你去翻翻史书,就会发现,真的敢上战场,敢亲手杀人的皇帝,绝大多数都只有开国皇帝。”
    “因为他们不怕输,大不了就是重新一无所有而已,也就是这股勇气,才让他们战无不胜,皇帝都抽出刀子,杀红了眼,你觉得士兵会不拼命吗?”
    贾登科笑得很冷漠,“可惜的是,继位者往往一生荣华富贵,对他们来说,和谈一下,送点钱,给点好处,就能让自己继续舒坦,这个要比上战场,说不定就死在前线好太多了,他们是不能接受自己一无所有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这么个道理,每个朝代到了后期,那些贵族们,明知道已经岌岌可危,还是在醉生梦死,那是因为掌权者就是如此,你想想,要是皇帝陛下还在拼命,那他会愿意供养一群累赘吗?”
    “当然不愿意,”崔星难得很同意贾登科的说法,眯起眼睛:“乱世用重典,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只有严惩,才能激起掌权者们的振奋?”
    “不,我可以告诉你,不论你怎么向宛州进言,都没用,当皇帝是个混子的时候,他不会对那些混子官员痛恨,自然就不会严惩。反而是你这个进言的人,会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
    贾登科的口气很重,一不小心说的多了点,他可不想让崔星因为自己的话,被宛州定义成叛变者。
    尤其是现在宛州甚至连个正经的皇帝都没有,玄帝只有四岁,太后临朝掌控,要的就是一个安稳,等到皇帝长大,怎么可能去大动干戈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贾掌柜,你这些,可都是大逆不道之言啊。”崔星眼眸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贾登科摇了摇头:“你在胡说什么啊,我可是忠心朝廷,忠心江山社稷的。”
    “那你刚才说的那些……”
    “说什么了?我才刚进来,什么都还没说呢。”
    看着崔星张大嘴,不可置信的样子,贾登科得意地笑了起来,这个时代最好的就是这点,没有什么高科技,不需要担心一些多余的麻烦。
    “好,我服了,”崔星努力地咽了口唾沫,又问道:“我已经告诉你我对江彰的看法了,现在是不是你也该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这样拒绝了江彰?”
    “我什么时候拒绝他了,崔姑娘啊,你要学的还有很多。”贾登科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崔星,直到她忍不住握起拳头,这才开口解释:
    “不同的时期,不同的事情,和不同的人说话,要有技巧,合作可以,但我不会成为傀儡,徐州也不会成为附庸,这是江家必须明白的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你就不怕他直接一拍两散?”崔星皱起眉头。
    “怕什么,做生意嘛,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这都是很正常的流程,江家明白了不论是和谁合作,都不会得到更多好处之后,自然还是要选择我,从我来梁州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确定了。”
    “就算我现在回去,梁州邀请别人来,人家也会对他们心有忌惮,一来不知道究竟江家想做什么,才会让我放弃合作,二来谁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放弃了,说不定我是和江家暗地里勾结,要把刘如意和马天元骗出徐州呢?”
    “你绝对是我见过,最可怕的生意人了。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你比那些人都要强一些了,以前我想不通,今儿突然懂了,你就是和开国皇帝一样的人,你不怕输,才敢在这个时候离开徐州,也敢拒绝江彰,反而刘,马两家因为你的举动而左右摇摆,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多谢夸奖,再给你说一个小秘诀,做事情,当你看不清楚别人动作的时候,就不要看,去做自己的事,让他们来猜你,这样不论他们是对是错,都只能跟在你的节奏里。”
    虽然贾登科一顿云里雾里,把崔星给整的懵了,趁着她沉思的时间,总算休息了一会儿,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明显不在贾登科的节奏里。
    午觉醒来,贾登科迷迷瞪瞪地被老三塞了一张纸条。
    “有话就说,还搞这些,情书啊?”吐槽一句,贾登科白了一眼老三,打开纸条,上面就一句话:
    “世兄,小妹有难,速救!”
    “什么鬼东西,救谁啊?”贾登科皱着眉,看着老三问道。
    老三也是一头雾水:“不清楚啊,一个仆人打扮的家伙找上门,要我把这个交给你,还说请你尽快。”
    “难不成是江翡?”贾登科又看了一遍,字迹倒是很清楚,而且要说能这么称呼自己的,在梁州这片土地上,大概也只有一个江翡了。
    “二小姐?她还能有什么危险,就算有危险,那也用不着我们吧?”老三听到贾登科,忍不住开口。
    “鬼知道,不要去管她,这小丫头整日里古里古怪的,谁知道是在干吗,算了,老三,派个人去打听一下,看看江翡在哪里,在干嘛,只要不是遇到危险,就不要管,要是真遇到麻烦,就去告诉她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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