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明山后山有一处平房,坐落在山腰上,后靠山石,前面是大片高耸林立的竹林。
    此时正是半夜,鸟叫虫鸣声也停了,天上冷白色的弯月和几颗零落的星星成了这片地方为数不多的光源。
    平房的屋檐悬了一枚低瓦数的灯泡,昏黄的光仅仅照亮那一处落脚的地方,房内隐隐约约传出悠扬的吟唱。
    “敬卿,吾早逝,独寝九泉。今遇美人,恳为连理。以吾礼聘,以会幽灵。”
    头顶传来的低沉声音听得耳根发麻,苏语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坚定的一笑,也缓缓开口。
    “敬卿,尔既早逝,吾独善身。虽隔阴阳,亡亦良人,是以期结理同好,以愿冥婚。”
    话毕,常明捏紧掌中微凉的小手,偏头望向一侧的清云。
    弯腰将手里的香炉放到地上,手中短匕的刀面贴合掌心,一划,猩红的血液便迫不及待的涌了出来,炉里的香灰被血液浸染成诡异的黑色,徐徐升起的烟也由黑渐红。
    “上敬叁清,下尊地神,今我清云为此次阴婚之证词人,必将束之以理,有过自咎”
    话音刚落,平房的木门便被一阵狂风扇开,呼啸而来的凉风吹得几人的衣物猎猎作响。
    狂风渐歇,门外黑乎乎的一片,见常明和清云的视线都落在门口,她也望了过去,接着身体一僵,瞳孔微张。
    地面上开始出现一片杂乱的脚印,接着,脚印开始向周围放置香炉的位置聚集,原本蜿蜒而上的香烟,开始在半空中突兀的消失。
    “别怕,是外来的宾客”
    将苏语拉近了些,常明低头挨着她的耳朵低语安慰。
    香炉里的香以一种近乎诡谲的速度快速燃烧殆尽,慢慢地,地面上离开的脚印开始出现,且越来越多。
    吃完了,‘他们’走了吧。
    清云的视线落在左上方的香炉处,那里仅仅只有进来的脚印,眉心微锁,手腕用力,一柱香便在空中点燃,继而插进那个香炉。
    立在一旁的苏语和常明也注意到了那处的异常,和苏语疑惑的表情不同,常明的脸色稍微有些沉。
    刚点上的那柱香也很快燃尽,但仍然没有出现离开的脚印。
    清云重新甩出的香被常明截在空中,一柄缭绕着黑气的长戟破空直刺向那处,钉入地面铮铮作响。
    “啊——”
    长戟上的黑气围绕出一个人形的黑影,黑影在地面上翻滚着,发出尖利的惨叫声。
    “行了!!赶走就是。”
    见常明似乎是想彻底打散那团黑影,清云连忙上前几步制止,这要是真下手了,就好比婚礼上把宾客给打死了,自然是不吉利的。
    “常明”见清云道长一副不赞成的模样,苏语也开始出声劝说。
    长戟倏的收回,鬼影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脚印朝着门外蔓延而去。
    “这样就礼成了吗?”苏语开口询问。
    “唉,哪有这么容易,这才敬完地神为你们开路,还需要敬天神为你们续缘,苏语取几滴眉心血在碗里,常明取一些鬼气给我”
    清云长叹了一口气,命苦,招上这些事。盘坐在地上,用手指了指身前的瓷碗。
    看着他心有戚戚的样子,苏语也有些过意不去,朝他又说了几声谢谢,就拿起匕首试探着朝自己眉心刺去。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将匕首取了过去,苏语疑惑的望着他。
    “我来”常明捧起她的脸,黑色的指甲开始变长,慢慢的贴到她的眉心,小心翼翼的靠近,仔细看就会发现指尖稍微有些颤抖。
    “啧,这腻歪得”一旁的清云撇过头,一脸不堪入目的表情。
    “……”苏语也有些赧然,等眉心血取完便轻轻推了常明一下。
    “你师傅在你这年纪,话可没这么多”
    常明控制着自己的鬼气包裹那几滴眉心血落到瓷碗里,朝他冷淡一笑。
    “呵,我师父可不会帮你们,你俩躺下来。”
    清云边说边在瓷碗里面燃了几张符纸,接着神色就开始肃穆起来了,快速的捏了几个指决,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文字。
    望着身边已经睡过去的苏语,常明也慢慢闭上眼睛。
    “这是?”
    醒过来的苏语从地上爬起来,环视,短暂的怔愣过后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小苏语死亡的地方。
    “砰!!”
    院门被劈开,手握着长戟的常明冲了进来,快速瞥过看起来荒废了好一段时间的院落,脸色阴沉的就提步朝房门走去,门也是锁着的,里面隐约传来一阵恶臭。
    “咚咚咚”
    “咚咚咚咚”
    连续几次敲门都没人应,且那股腐烂的臭味越来越明显,他脸色剧变,退开一步踹开房门,努力平整着紊乱的呼吸朝里面跑去,待看清室内的场景以后,便长长久久的愣在了原地。
    手中的长戟砰的一声落到地上,激起一片灰尘,阳光从破掉的房顶歪歪斜斜的射了进来,并没有给沉寂了一个月多的室内带来一丁点暖意。
    长时间的怔愣以后,一声清脆的响声自他脸上传来,他带着快速红肿起来的脸颊,又看向床榻的地方,仍然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床榻已经被烂肉腐水给浸透了,恶臭难挡。
    处于灵魂状态的苏语捂住脸,别头,不忍再看。
    常明在床榻边上枯坐了近四个时辰,沉默着盯着她的尸首,等日暮西山,凉风从大开的房门进来时,他才打了个哆嗦,将近乎僵硬的瞳孔从尸体上移开。
    帮她入殓时,常明一直显得很平静,他将她埋到了院落里的几处小坟边上,等扬好最后一铲黄土,他立到一旁,伸出食指点数。
    “一、二、叁、四,……,还有五”
    常明想要像以往一样无所谓的耸肩安慰自己,但是却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只能把嘴角扯出一个僵硬而怪异的弧度,眼前模糊一片,跪倒在新坟面前嘟囔。
    “阿语你这么听话,这次再等等我啊”
    接下来的事情苏语看到了,也知道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他一直在为二皇子办事,两人各取所需,二皇子要皇位,他则要仇人死,两人筹谋了多年,只需再耐心等待至多一年,便能得偿所愿。
    但常明自这处院落里出去以后,便昼夜不歇的径直赶往丞相府,趁夜摸进去,利落的手起刀落。
    事发第二日凌晨,丞相府里发出几声刺耳的尖叫,不久外面便驻满了军。
    接下来常明一直躲避在暗处,除了以往的敌人要他死以外,原本交好的二皇子也气急败坏的大骂他是个疯子,开始派人找他。
    举目皆是敌人,他却从没有这么冷静过,得快些,不能再让苏语苦等他了。
    在城门外潜伏了近十日,才得到了摸进宫内的机会。
    皇上所处的宫殿四周没有其他建筑、也没有林木,一切都可以一眼望尽,绝无躲藏的可能。
    外加丞相府发生的事情,宫内更是加大了警戒。
    又是持续几日的等待,在常明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机会终于出现了。
    他打晕皇上的近侍,乔装以后便随着其他内侍进了寝宫,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发难,迎着皇上不敢置信的目光,伸手果决地捏断他的颈骨。
    这样自毁似的报复,结局可想而知,苏语悲戚地看着御林军的羽箭朝他穿刺过去。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在苏语以为结束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又开始清晰起来,完全陌生的环境。
    一个看着熟悉的蹒跚学步的小儿。
    记忆开始快速跳转,那个小儿长成了一个沉郁的少年,正是转世后的常明。
    这世他的家世仍然显赫,不过世人皆知常家二公子是个无用之人,他痴迷于转世往生之学,日日流连在名寺、道观之中。
    近日更是亲近阳明山上那个着名的疯道。
    “清时,我为何寻不得她?”
    已然弱冠的男子一口饮尽盏中的清酒,醉醺醺的开口。
    “呵,蠢笨至极,她早你入轮回,怎么可能寻得到”
    “那我再不入轮回能寻得到吗?”
    “更蠢,你又不是有巨大功德的善人,不入轮回便等着魂飞魄散吧”
    “……”
    苏语之后就发现这一世的他变了,在众人啧啧称奇的嗤笑声中,脱离了王侯世卿之家,投身军队。
    她看着他四处征战保家卫国,将被邻国蚕食的疆土硬生生的打了回来。
    有他镇守着边疆,王国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国泰民安的景象,世人开始歌颂这个护国英雄,不少地方更是为他修建了祠堂日夜供奉。
    在击杀最后一众试图侵占边境的敌人后,常明孤身一人到了一处偏远的村庄。
    熟悉的地点,却没了那一方坐落着五处矮坟的院落。
    天空是纯净的蔚蓝色,阳光恰到好处,舒服得得让人头发丝都带着暖意。地面上是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地,远处四散着牛群,闲适地甩尾,不时哞叫一声。
    沉浸在周围祥和美好的景色里,苏语也难得安心下来,坐在草地上开始打量不远处的男人,已然是不惑之年。
    这时收敛了周身的肃杀气势,整个人看着安静极了。
    “常明,你现在这样挺好的,我希望你过得……”
    苏语的话还没有说完,刺眼的红便取代了蓝天与绿地。
    染血的匕首弹落在草地上,常明的身体向后软倒了下去,脑袋连着一点皮肉歪歪斜斜地挂在肩上,红到发黑的血液从脖颈上豁开的口子里面喷涌而出。
    她抱着头发出刺耳的尖叫,眼泪一下流了出来,想要伸手去阻挡那不断涌出的鲜血。
    但这一切都是回忆,她只能被已经发生的命运裹挟着往前走,无力去扭转什么。
    下午临时接了个面试,过了,比起前两个offer更合我心意。啊哈哈哈哈哈哈,高兴惨了。
    因为下午五点左右面试回来才开始写,所以今天写不完《阴阳》了,明天会把剩下的结尾写完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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