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内里的书生忍不住叹了口气。
    来是来了,回却好像回不去了。
    站在道间的这人虽然样貌平凡,看上去甚至给人一种谦虚恭谨之感,和那种循规蹈矩的修行地出来的修行者好像没有什么差别。
    但这书生也并非普通的修行者,强者和强者之间,自然就有种莫名的感应。
    他知道面对一辆寻常的马车,道路上这名剑师是如此谦恭姿态,但面对千军万马,这名剑师恐怕也是这种谦恭的不动如山的姿态。
    面对这样的强者,他便必须给予足够的礼数和尊重。
    他下了马车,对着这名剑师行了一礼,道:“是巴山剑场的剑师,还是?”
    “在下郭秋觉。”这名剑师也是回了一礼,说道:“我来自楚地,倒不是巴山剑场的剑师。”
    “郭秋觉?”
    这名书生微微一怔。
    他想起了这人是谁。
    每次镜湖剑会之后,剑器榜都会重新编订,此次镜湖剑会之中夺魁的是巴山剑场余左池,然而在之后的剑器榜重修时,余左池却只排了第二,排在剑首之位的却是他的师弟顾离人。
    余左池在镜湖剑会上说他去剑会,只是想告知天下他师弟想要招收一名能合他心意的弟子,当时很多人会觉得余左池只是惺惺作态,只是作秀,然而随着顾离人那磨石一剑,直到顾离人寻觅的王惊梦出山,所有人才都确定余左池和顾离人不需要作态。
    尤其是顾离人只要出剑,便是足够让天下剑师仰望而不可及的那种高度,这种人物,根本就不需要再画蛇添足的为自己增添点什么光彩。
    不久之后,顾离人死在阴谋之中,那剑器榜上剑首的位置空了出来,再加上剑器榜上平添了余左池,百里流苏这样的惊艳强者,所以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剑器榜上后面又有一些进榜的剑师。
    郭秋觉就是这样一名进了剑器榜,却并没有引起很多人注意的剑师。
    他在剑器榜上的排名三十七,很靠后。
    和很多刚刚进入剑器榜,而且排名很靠后的剑师一样,他的声名恐怕需要很多年的积累,需要和很多剑师的战斗之后,才会渐渐变得显赫。
    所以剑器榜上,甚至没有出现他的
    剑名。
    以至于这名书生虽然马上就想到了郭秋觉是谁,但对于郭秋觉到底出身何修行地,到底用的是什么样的剑,用的是什么样的剑招,都还是一无所知。
    “在下陈沉。”书生在此时也并未欠缺礼数,说道,“我来自魏地。”
    郭秋觉也是微微一怔,道:“原来是灵犀剑主。”
    唯有能登列剑器榜的名剑,其主人才有剑主之名。
    灵犀剑主陈沉,剑器榜上排名二十一,是魏地夜蒲山宗的修行者。
    “你应该是为巴山剑场而来?”陈沉看着郭秋觉,问道。
    郭秋觉点了点头。
    陈沉有些感慨的转头看了一眼之前那火光升空之处,道:“那柄剑的主人我知道,能够令那人放弃抵御而拼死发出这样的讯号,便说明他遭遇了根本无法抵御的敌人,既然他在此处突然遭遇根本无法抵御的敌人,想必巴山剑场已经有所预料,已经做出了安排。”
    郭秋觉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诚恳的点了点头,道:“是。”
    “那名韩地剑师虽然和我等实力相去甚远,但我知道他统御不少韩地修行者,此时他都发出这样的讯号,便说明此次事情失败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我便不想再插手这样的事情。”陈沉看着郭秋觉,认真的说道:“所以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只想回家。我并不想在此处,再和任何人厮杀。”
    “我只想回家…”
    这听上去是一个很朴素且很诚恳的请求。
    这也是一个让人很难拒绝的请求。
    每个人都有魂牵梦绕的家乡。
    回家这两个字,总是能够触动人的心弦。
    更何况这人在剑器榜上的排名比郭秋觉还要靠前得多。
    在任何人看来,郭秋觉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郭秋觉却偏偏摇了摇头。
    他看着陈沉道:“我不能就这样让你离开。”
    陈沉有些吃惊,他微微皱眉,道:“为什么?”
    郭秋觉道:“那名韩地剑师的身份想必非常隐秘,你却对他如此熟悉,那只能说明,你们之前联手做过很多事情,那或许郭离人的死,也和你有关。”
    陈沉沉默了下来。
    他没有直接否认,他沉默了片刻之后,看着
    郭秋觉,道:“那你想如何做法?”
    郭秋觉看着陈沉,缓慢而清晰的说道:“郭离人的弟子王惊梦看出了许多剑路,所以我会和你一战,若是你的剑法令我生疑,我会尽力将你带回巴山剑场,若是你不想随我回巴山剑场,一定要和我在此分个生死,那我就会在这里和你分个生死。”
    “带我回巴山剑场?”
    陈沉忍不住摇了摇头,道:“你应该是赶了很远的路过来,结果到了屯留,你见了我,就只是想将我带回巴山剑场?”
    郭秋觉却始终是谦恭的模样,他看着陈沉认真道:“余左池和百里流苏都是我的好友,我来到这里,便是为好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是剑器榜上的强者,若是我确定你和顾离人的那一战有关,我将你带回巴山剑场,便已经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这里其余的事情,便自然有别人做。”
    他说了这几句,或许还觉得说的不够明白,他便接着道:“我并不在巴山剑场的安排之内,我哪怕是过来只是看一看,也不会改变这里的最终结果。”
    陈沉笑了起来。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凭什么你觉得这是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笑着看着郭秋觉,“凭什么巴山剑场这些人觉得他们能够以一己之力对抗数朝的修行者?”
    郭秋觉有些尴尬。
    他倒不是因为自己的实力而尴尬。
    他只是尴尬于似乎很难和对方解释。
    他当然知道剑器榜上的排名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绝对实力的体现,但这陈沉没有参加上次的镜湖剑会,所以他自然不知道,自己虽然才刚刚位列剑器榜,但是他却看过了剑器榜上排名前列的那些强者的战斗。
    关键在于,他心里很清楚,除了余左池等少数几位之外,其余那些排在前面的…他也觉得自己未必不能战胜。
    既然如此,那排名二十余名的…他当然也未必不能战胜。
    其实说未必…也只是他心性谦虚使然。
    至于巴山剑场这以一己之力对抗各朝修行者之说,也并非如此。
    因为他当然知道有许多像他和云水宫云棠那样的修行者,不想让当朝的权贵摆布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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