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盯着我的眼睛道:听说你给我二哥请了师傅,还找了伴学的人。你手中虽没有方茹的卖身契,但方茹对你心存感激,你不发话,她一日不能说离开,而我大哥就等着她,还有公主,李李妍顿了下,一字字道:我们每个人似乎都是你的棋子,金玉,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沉默未语,我想要什么?其实我想要的最简单不过,比所有人想象的都简单,非权力非富贵非名声,我只想和九爷在一起。如果九爷肯离开长安,我随时可以扔下这里的一切。可他似乎不行,那我也只能选择留下,尽我的力,做一株树,帮他分担一些风雨,而不是一朵花,躲在他的树冠下芬芳,只能看着他独自抵抗风雨。也许如花朵般娇艳纯洁才是女人最动人的样子,可我宁愿做一株既不娇艳也不芬芳的树,至少可以分担些许他肩头的重担。
    李妍一面扇着扇子,一面优雅地走着:你用歌舞影响着长安城,你坊中不断推陈出新的发髻梳法、衣服修饰,引得长安城中的贵妇纷纷效仿。据说你和红姑专门开了收费高昂的雅居,只接待王侯贵戚的母亲夫人小姐。看在外人眼里,你不过是经营着歌舞坊而已,可你既然说过我是你的知己,我也不能辜负了你的赞誉。毛毛细雨看着不可怕,但如果连着下上一年半载,恐怕比一次洪涝更可怕。不是每个儿子都会听母亲的话,也不是每个夫君都会听夫人的话,可十个里面有一两个,已经很了不得。而且女人最是嘴碎,很多话只要肯用心分析,朝堂间很多官员的心思只怕都在你的掌握中。
    看来李妍已经在宫中颇有些势力了。上次来见她时,她对宫廷外所发生的一切还是道听途说的居多,现在却已经清楚地知道一切。我以为我这次已经做得够小心,为此还把天香居一众歌舞坊特意留在那里,让它们跟着我学,甚至有些事qíng故意让它们先挑头,我再跟着做,居然还是被你看了出来。
    李妍娇俏地横了我一眼:谁叫你是金玉?对你我不能不留心。还有你逐渐购进的娼jì坊,男子意乱qíng迷时,只怕什么秘密都能套取。金玉,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握着李妍的手道:我向你保证,不管我做什么,我们的目的没有冲突,我们都不想要战争。
    李妍道:本来我一直坚信这点,肯定你至少不会阻碍我,可当我知道你和霍去病之间的事qíng,我突然不太确定。金玉,我刚刚说的话还漏说了一句,那就是我们每个人似乎都是你的棋子,可你为何偏偏对自己手旁最大的棋子视而不见?你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为何却漏掉了霍去病?别告诉我是不小心忘掉了。
    我我我无法解释,心念电转,竟然编不出一个能说服李妍的解释,甚至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在步步为营中,遗忘了他,我居然真的忘掉了他的身份,他在我眼中,只是他!我苦笑道:我的确给不出一个让你相信的合理解释,也许我觉得这个棋子太珍贵,不愿轻易动用。
    李妍浅笑着瞟了我一眼,神态怡然、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荷花。我琢磨了会儿说:还记得你入宫前,我曾去问你大哥的事qíng吗?那首《越女曲》还是你教会我的。李妍嗯了一声,侧头专注地看向我,我道:那首曲子我是为了石舫舫主而学。你现在可相信我和霍去病之间什么都没有?
    李妍面无表qíng地盯了我一会儿,缓缓点了下头:金玉,你能起个誓言吗?
    我摇摇头:我不可能对你发誓说,我绝对不做你的敌人,我不会主动伤害你,可万一你想伤害我呢?
    李妍笑起来:好一个金玉,言语够坦白,我不是要你发誓这个,的确qiáng人所难。我只要你保证不会泄露我的身份,不会日后用这个来要挟我。
    我们俩的目光对峙着,我笑说:只怕不给你保证,我的日子不会好过呢!
    李妍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我默默想了一瞬后道:我用自己的生命发誓,绝对不会泄露你的身份。
    李妍笑着摇摇头:金玉,忘了你夸过我是你的知己吗?你心中最重要的不是这个,用你喜欢的人的生命起誓。
    我有些发怒地盯着李妍,李妍笑意不变,我气笑着点点头:李妍,李娘娘,宫廷改变一个人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我好像已经不认识你了。好!如你所愿,我以九爷的生命起誓,绝不会
    李妍摇摇头:不,用你喜欢的人的生命。
    我冷笑一声:有什么区别?用我喜欢的人的生命起誓,我永远不会泄露你的身份。
    李妍笑指了指天:老天已经听见了。
    我沉默地盯着池中密密的荷叶,李妍脸上的笑意也消失:金玉,不要怪我,你根本不知道我现在一步步走得有多苦。卫皇后主后宫,外面又有卫将军、公孙将军,现在还多了个霍去病,我虽然得宠,可君王的恩宠能有几时?宫里的人都是势利眼,卫皇后看着脾气柔和,似乎什么都不争,那只是因为她身边的人把能做的都替她做了,她乐得做个表面好人。她望着一池荷叶,长叹一声。
    两人各自满腹心思,无语发呆,身后一个男子的清亮声音:娘娘千岁!我和李妍转过了身子。
    李敢正恭敬地屈身行礼,李妍淡淡道:平身!李敢抬头的一瞬,眼中满是炽热痛苦,却立即恢复清淡,仿佛只是我眼花。
    文武兼备的李三郎,虽不像霍去病那样如阳光般耀眼,但他应该才是长安城中每个少女的梦里人。霍去病锋芒太重,让人觉得不敢接近、不敢依靠,甚至完全不知道这个人将跑向何方,而李敢如一座山,让女子看到他心里就踏实起来。
    李敢的目光从我脸上轻扫而过,一怔下笑起来,我向他行礼,他笑道:去年的新年我们见过,还记得吗?今日是去病带你来的吗?
    我回道:记得,不是冠军侯带民女来,是奉娘娘的旨意。
    李敢不落痕迹地看了眼李妍,虽有困惑但没有多问,李妍却笑着说:说她的名字,你大概不知她是谁,可如果告诉你这位金玉姑娘是落玉坊的主人,恐怕长安城不知道的人不多。
    李敢的面色骤变,眼光寒意森森,如利剑般刺向我。我避开他的视线,看向李妍,李妍笑眯眯地看着我,嘴唇微动,虽没有声音,我却猜出了她的意思:我们总不能老是由你摆布,你也不能凡事太顺心。
    我瞪了她一眼,决定垂目盯着地面扮无辜,李敢盯累了自然就不盯了。视线扫过李敢时,惊得一跳,立即看向李妍,示意她看李敢的袍袖里面。
    李妍本来脸上一直带着一抹浅笑,当看到李敢袍袖里绣着的那个小小的藤蔓李时,笑容顿时僵硬,她向我使了个眼色,我得意地笑看着她,刚整完我就又来求我,这世上可有那么轻巧的事qíng?
    李敢看着我的眼睛里飞出的全是冰刀,李妍看着我的眼睛里却是溺死人的温柔,我笑得灿烂无比。
    霍去病冷冰冰的声音:李三,你在看什么?霍去病的角度只看到李敢直勾勾地凝视着我,根本不知道李敢是用什么目光在看我,他只看到我灿若阳光的笑,却不明白我那是在和李妍斗气。
    李敢yù解释,可这事怎么解释?难道告诉霍去病,他因为李妍正恨着我?李敢对着霍去病,一脸yù言又止。霍去病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冷。究竟什么事qíng让李敢竟然难以解释?估计心思早想到偏处。
    事qíng太过微妙滑稽,让人无奈中竟然萌生了笑意。李妍的目光在我们脸上打了个转,扑哧一声,手扶着我,笑得花枝乱颤。我忍了一会儿,实在没有忍住,也笑出了声音。李敢默默站了一会儿,忽地长长地叹口气,也摇着头无奈地笑起来,只有霍去病冷眼看着我们三个笑得前仰后合。
    皇帝和平阳公主安步而来,笑问道:何事让你们笑得如此开心?朕很少听到夫人笑得如此畅快。
    我们都忙向皇帝和公主行礼,平阳公主看着李妍笑道:究竟什么事qíng?本宫也很好奇呢!
    李妍剜了我一眼,神色平静地说:刚才金玉讲了个很好笑的笑话。
    皇帝和公主都看向我,我张了张嘴,没有声音,又张了张嘴,还是编不出话来。李妍带着两分幸灾乐祸,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我也轻抿了一丝笑,想整我还没有那么容易:这个笑话我是从李三郎那里听来的,不如让他讲给陛下和公主听。
    李妍蹙了蹙眉,嗔了我一眼,我向她一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做得并不过分。
    皇帝和公主又都看着李敢,霍去病却冷冷地盯着我,我对他皱了皱眉头,这个傻子!我有什么机会能和李敢熟稔到听他讲笑话?
    李敢呆了一瞬后,微笑着向皇帝和公主行了一礼:臣就献丑了。有一个书呆子,邻居家着火,邻居大嫂央求他赶紧去通知正在和别人下棋的夫君。书呆子去后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两人下棋,半日后,一盘棋下完,邻居才看到书呆子,忙问道:兄弟找我何事?哦!小弟有一事相告仁兄家中失火。邻居又惊又气:你怎么不早说?书呆子作了一个揖,慢条斯理地说:仁兄息怒,岂不闻古语云观棋不语真君子吗?
    皇帝浅浅一笑:最义正词严者往往都是以君子之名行小人之事,这笑话有些意思,对世人讥讽得够辛辣。
    公主听到最后一句却笑出了声:真有这样的人吗?
    李敢道:世上为了成全一己私心而置他人死活于不顾的人肯定不少。臣讲得不好,金玉姑娘讲起来才神形兼备,真正逗人发笑。
    我有些恼,这个李敢明嘲暗讽,居然句句不离我。李敢说话时,李妍一直留心着李敢的袖口,脸色有些不好看,她哀求地看向我,我微微颔了下首,她方面色稍缓。
    皇帝关切地问李妍:哪里不舒服?
    李妍道:大概是站得有些久了。
    平阳公主忙道:到前面亭子休息一会儿吧!
    估计李妍本想和皇帝先离开,没想到公主先开了口,只得点下头:多谢阿姊。
    皇帝扶着李妍,两人在前慢行,我们在后面亦步亦趋。公主笑问着霍去病话,李敢不敢与公主并行,刻意落后几步。我也慢下步子,走到李敢身侧,他却寒着脸避开我,霍去病侧头狠盯了我一眼,我皱了皱眉,没有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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