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武超凡到寝殿给皇帝请安。他轻轻地走入寝殿,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异。寝殿中没有一个女侍卫,天威皇帝的头枕在高崇德的腿上,睡态安然,高崇德跪坐在龙床边,低垂着头,微闭双目,似乎睡着了,又似乎只是入定了。

    如果是在普通百姓家,丈夫彻夜陪在病重的妻子身边,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在皇大内,身为皇帝正夫的武超凡都难得与皇帝单独相处的机会。天威皇帝能睡得着,便是放心地将生命交托给身旁的人,哪怕那个人是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高手。

    武超凡的心的深处在隐隐作痛,他多么希望待在皇帝身边的那个人是自己,他多么希望自己陪伴皇帝时,皇帝也能睡得那样沉、那样深,而不是时时叹息,常常惊醒。

    高崇德听到脚步声,微微抬起头,睁开眼睛,他的脸上出现了尴尬的表情,毕竟武超凡才是这座殿的男主人,他离开这里已经十五年,如今只是个闯入者。

    高崇德轻柔地抱起皇帝的头,把皇帝的头放到枕头上。这样轻微的震动,让天威皇帝的眼睛睁开了一下,但她并没有真正醒过来,很快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高崇德想要站起身,但一夜没有改变姿势,腿已经麻木,他揉搓着腿,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走到武超凡面前,跪倒在地,说:“草民叩见王爷。”

    武超凡急忙扶起高崇德,说:“高大人,不必如此。近日陛下不能安睡,今天陛下好容易睡熟了,让她多睡一会儿,我们到殿外说话。”

    高崇德随着武超凡走出寝殿。走到寝门口,武超凡命令侍立的女:“你们进殿服侍,圣上尚在睡梦中,不可惊扰圣上。”

    女们蹑手蹑脚地走进寝殿,生怕惊醒皇帝,受到处罚。

    武超凡把高崇德带到自己的寝,打发人们出去,然后说:“高大人,请坐。”

    高崇德依然垂手站立:“王爷面前,草民不敢就座。”

    武超凡激动地抓住高崇德的肩膀,然后双膝跪下:“高大哥,我出身平民,如果不是高大哥的提携,超凡怎有今日。”

    高崇德慌忙扶起武超凡:“王爷不必如此。”

    “高大哥,小弟有一事相求。”

    “王爷请讲。”

    “高大哥,你是知道圣上对你的心意的,你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是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我不知道十五年前你为什么要离开。但是,现在圣上的病情不容乐观,恐怕时日无多,请高大哥一定留在圣上身边,陪她走过最后一程。”武超凡说得声泪俱下。

    高崇德内心深处对天威皇帝不无歉疚之情,他点点头,表示答应。

    “高大哥,你去换身衣服,用些早膳。”

    高崇德看看自己这身家丁的衣服,确实和皇的氛围格格不入。武超凡已吩咐女准备衣装饭食,高崇德便随着女去沐浴更衣。

    高崇德前脚出门,就有女向武超凡禀报:“王爷,内卫高统领求见。”

    “请她进来。”

    高崇华走进武超凡的寝,见礼已毕,禀奏道:“臣有要事要启奏圣上,请王爷与我同去见驾。”

    “圣上安睡,未曾起身。请高大人稍后再见驾。”

    高崇华心生疑惑,天威皇帝一向勤政,每日必早起听政。而且皇帝到了睡眠减少的年龄,只听说过皇帝失眠,从未听说过皇帝贪睡不起。她不顾君臣之礼,目光直视武超凡,态度谦恭,用词却颇严厉:“臣听说昨夜有陌生人入,是王爷接见的,现在是圣上染病的非常时刻,事事需多加提防,不知王爷是怎样处置此人的。”

    “昨夜是有人进,但不是陌生人,是我们都熟悉的人。本王也不敢擅自处置,领着他去觐见圣上了。”

    “王爷把刚刚入的人,直接带到圣上面前,恐怕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高大人若是见到他也会这么做。”

    “昨天进的到底是什么人?”高崇华不顾说话的对象是亲王,声音中透着愠怒。

    “是我,阿姐。”高崇德已换上挂着玉带的锦衣,走入殿中。

    高崇华一见高崇德,眉毛倒立,喝道:“好你个孽障,圣上命我缉捕你,还不束手就擒。”

    “阿姐不要动怒。”

    “不要叫我阿姐,我高家没有你这样的逆贼。你当年是不是参与了谋反,事败逃走的?”高崇华指着高崇德的鼻子厉声问道。

    “我确实没参与过什么谋反,这件事圣上会给个公断。我逃走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容我以后再向阿姐细说。”

    高崇华本听不进这些话,她手握剑柄,对高崇德怒目而视。

    眼看这对姐弟就要刀剑相向,武超凡赶忙打圆场:“高统领,高崇德大人已经见过圣上,圣上有何发落,等一会儿圣上醒来,请亲自到圣上面前请旨。”

    高崇华瞪了高崇德一眼,向武超凡施礼,说:“是,王爷。既然圣上未曾醒来,臣先去看看内卫巡逻的情况。”说完,高崇华向殿外走去。

    高崇华刚走到门口,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在几个女的簇拥下正要进门。高崇华诧异地看着女子,问道:“请问小姐是何人?”

    女子被高崇华的气势震住,有些胆怯地说:“民女高翠翘。”

    这服色是从一品的朝服,为郡王郡主穿用,穿着这衣服的女子却自称民女,高崇华真是一头雾水。

    “阿姐,这是我的女儿。”高崇德又对高翠翘说,“翘儿,这是你姑姑,快叫姑姑。”

    “姑姑好。”高翠翘翩翩万福,她记得爹爹向她提起过有个姐姐,原来就是眼前这位女将军。

    高崇德有这么大的女儿,自己凭空有了个侄女,高崇华有点不知所措,她记恨高崇德,有心不搭理这个侄女。可听到武超凡说:“昨夜,圣上见到高姑娘,赐她姓安,封为郡主。”

    高崇华面对的是品级比自己高的郡主,不能无动于衷,只得恭恭敬敬与高翠翘见礼,然后揣着一肚子疑问走出寝殿。

    高崇德听武超凡说的是赐翠翘姓安,看来他只是听女们说皇帝封了一位郡主,并不知道翠翘本就该姓安,更不知道其中的原委。高崇德也不打算向他解释,而是说道:“王爷,草民与小女有话要说,容草民告退。”

    “高大人请便。”

    高崇德得了武超凡的许可,拉着高翠翘走出了寝。他们步伐很快,把女们远远甩在后面,女也都知趣,远远随着。

    “翘儿,你怎么跑到保亲王的寝来了。”高崇德问。

    “天亮了,我想爹也该起床了,就想找爹爹。女们说您在保亲王那里,是她们带我去的。”

    “皇里面是有规矩的,以后不能乱闯,无论到哪个殿都要先让女通报。”

    “是,我记下了,爹爹。”

    高崇德看到高翠翘眼睛微红,问道:“你昨晚一夜没睡?”

    高翠翘点着头说:“皇里的好东西太多了,看都看不过来,哪有功夫睡觉。还有御膳房做的饭也太好吃了,我恨不得一天都在吃饭。”

    “别着急,慢慢吃,以后有得是吃的机会。”

    高翠翘揉揉肚子说:“吃得太撑了,得活动活动。”

    高崇德哈哈大笑,刮着女儿的鼻子,说:“皇大着呢,让女陪着你在里溜溜。”

    这时,一队内卫在一个小校尉的带领下,向这边走来,看样子是在巡逻。

    翠翘看到那个为首的小校尉,低声对父亲说:“那不是玲珑吗?”

    高崇德点点头,并不答话。

    玲珑看见高崇德之后,脸色大变,慌慌张张低了头,带着内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爹,我们有这么可怕吗?把玲珑给吓跑了。”

    “她还不知道我们的状况,以为我们还是躲在暗处的钦犯。以后,她慢慢了解状况就好了。”高崇德对女儿说:“你先随便走走,我去见圣上。”

    高崇德回到天威皇帝的寝,皇帝已经醒来,梳洗已毕,用过了早膳。高崇德请了安,皇帝难得高兴,神焕发,坐起身与高崇德闲聊。人老了就喜欢回忆,天威皇帝也不例外,她和高崇德说起的都是一些几十年前的往事,高崇德微笑着静静地听着。上午的时光就在两个人的闲聊中悠然度过,就像几十年前,尚在豆蔻年华的长公主安夏阳常常会用一上午的时光,逗着胖乎乎的小高崇德玩。

    皇帝说得累了,倚在龙椅上休息。

    高崇德见到机会,急忙跪倒,说:“陛下,草民隐居这些年,一直和内廷总管卢香儿通信往来,偶尔也在如归客栈见面。卢香儿隐瞒草民的行踪,完全是出于对草民的同情,陛下如要降罪于她,草民原代为受罚。”

    “好了,朕不怪她就是。朕还要奖赏她,没有她朕怎么找得到你。”天威皇帝对身边的一个女说,“传朕的旨意,内廷副总管卢香儿寻找高爱卿有功,赏锦缎二十匹。”

    “草民代卢总管谢陛下。”

    “小德子,快起来吧。”接下来,又是缓慢的悠闲的闲聊。

    午膳时分,皇帝传旨要煜媛郡主一同用膳。天威皇帝端坐中央,高崇德和高翠翘陪在两厢。皇帝兴致极高,问翠翘道:“郡主,皇里可好玩。”

    “皇真是太好玩了,民女把皇都走了一圈,眼睛都看花了。”和皇帝接触了一阵,翠翘的胆子大起来了,不再那么怯生生的。

    “小姑娘好脚力,一上午就把皇都走过来了,殿里面你都去过了吗?”

    “没有,爹说过,皇的殿不可以随便进,要事先通报,所以我只在路上走走,没敢随便进殿。”高翠翘想了想,说:“陛下,民女……”

    高崇德打断高翠翘的话,说:“郡主,你已得圣上册封,以后不可再称民女,要称臣。”

    “是,民女,哦,不,臣有一事想求陛下恩准。”

    “郡主请讲。”皇帝微笑地看着高翠翘。

    “陛下,可否许我到皇房顶上转转,光在地上走很没意思。”

    “郡主不可造次。”高崇德听女儿这么一说急忙阻止。

    “小德子,不必阻止。郡主一定和你学了武功,擅长飞檐走壁。她真是和你小时候一样,顽皮得很。”天威皇帝笑着对高翠翘说,“郡主放心,用过午膳,朕派内卫陪同你游览皇的屋顶。”

    “谢主隆恩。”高翠翘高高兴兴地谢恩。

    用膳的三人,仿佛母亲、父亲和女儿,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武超凡远远望见,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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