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唔噜噜噜噜~~啊呀呀呀!”
    身高只有五尺六寸的矮个子唐万河双手攀着长绳,从一条广船的绳网上一跃而起,横越过数丈宽的海面,双腿在空中快速的摆动,驱动身体准确的投送到一条刚刚与广船发生猛烈碰撞的加莱战船上空。
    在他身边,无数的人影交错而过,攀着绳子的水手们仿佛长上了翅膀,吼叫着在空中飞荡,亚齐人在朝广船上飞,夷州水手在往加莱船上蹦。
    大家像钟摆一样擦身而过,偶有位置不对的,甚至能对撞在一起,肾上腺素充斥大脑的水手们趁势抱在了一处,来不及拔刀,就用牙齿撕咬对方的身体,用最原始的手段剥夺对方的生命。
    掉落水中的人不时激起高高的水柱,船舷边的各种火器在猛烈开火,加莱船上就有两个亚齐人端着火枪瞄着唐万河扣下了扳机,枪口喷出焰火,铅子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像鸟一样灵活的唐万河侥幸没有被打中,他在空中飞过,在加莱战船的甲板上落地,就地一个翻滚,躲开了一柄刺过来的短矛。
    短矛砰然有声的刺进唐万河脚边的甲板里,入木三分,一时拔不出来,短矛的主人---一个亚齐水手立刻舍弃了自己的兵器,张开双手扑过来,打算要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将这个矮小的明国水手压死。
    唐万河是跟随周洪谟在辽东跟后金干过仗的汉子,手头也沾有人命,个头虽小胆魄却很大,他单手取下一直叼在嘴里的刀子,闪电般的转身,刀锋划过,亚齐人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条血线。
    亚齐人喉咙中发出奇怪的呵呵声,两手捂着伤口,鲜血从他的指缝里飚出,溅了唐万河一身。
    唐万河无暇去理睬死人,返身又一转,两柄飞斧啪啪的砍在他闪过的身位上,下一秒,一个倒持火枪的亚齐人将火枪当长棍,横扫而来,击在唐万河的左肩。
    并不宽敞的甲板上,人数太多了,从对面攀绳落地的夷州水手天然的落入亚齐人的包围圈中,他们的要么弄死所有的亚齐人死中求生,要么成为炮灰。
    唐万河被这一击打得一个踉跄,左肩立马塌了下去,身子撞在一侧的舷墙上,第三柄飞斧没有飞过来,持有它的亚齐水手直接拿着斧子劈砍而来,瞄准的是唐万河的脑袋。
    得了空子的火枪手退了一步,抓紧时间填弹。
    在空中嗷嗷叫的飞人还有很多,他们就是火枪的靶子。
    唐万河忍着痛,痛楚没有令他放弃,反而越发激起了血性,有些人就是这样,越是死地,越能疯狂。
    斧子就要挨着额头的一刹那,唐万河把脑袋偏了偏,扬起持刀的右手,向斜上方削过去,锐利的刀锋直接切断了亚齐人的手腕,活像切下了一块泥。
    但斧子有惯性,去势不减,唐万河避过了头,没有避过肩膀。
    左肩被火枪打成骨折的伤处再次遭到重创,斧头砍进了他的左侧肩膀,伤及锁骨,血喷薄而出,唐万河半边身子瞬间被鲜血染红。
    亚齐人惨叫着抱住了手腕,他的创口如同一个水龙头一样喷射红色液体,唐万年奋力起身,把刀子捅进了他的肋间,手刃了上船之后的第二个敌人。
    然后顺势用右肩抵住浑身颤抖的亚齐人,逼着他的尸体朝后走了两步,那个火枪手正在装弹,由于尸体的阻挡,他没法看见唐万河想做什么。
    疼痛让唐万河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用尽力气撞开垂死的断腕亚齐人,在从尸体身下现身的一刻,将沾满鲜血的刀刺进了火枪手的胸膛。
    火枪手临死前的眼神充满了惊讶,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掉的,手里抓着的一把铅子掉到了地上。
    唐万河和火枪手一齐倒在了甲板上,这一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处于亢奋中的他甚至张嘴一口咬住了火枪手的喉咙,像只狼一样疯狂撕咬。
    暴露的后背上,一支短矛刺了进去,破开了唐万河穿的半身腰甲,直透心脏。
    “呵呵呵。”唐万河闭眼之前,狰狞着露出笑容来,他喉咙里想发出“老子干死了三个,够本”的话语,但说出来的只有无意义的呵呵声。
    敌我的血在地上流畅,混为一体。
    激烈的厮杀在加莱船和广船鸟船上同时上演,残忍的血腥场面在炮火中无处不在。
    周洪谟的雁翎刀崩了一个口子,那是他在和一个跳帮上船的亚齐人对刀的时候磕出来的。
    他的座船上,起码跳上去了三十个亚齐人,这些穿着短袍包着头巾的意思兰教徒没有甲胄,但有对宗教的狂热,他们的战斗力一点不比披甲的人低。
    “死!”
    周洪谟大喊道,横刀于胸,格挡住一柄弯刀的劈砍,右脚飞踢,正中对方的下腹,那个亚齐人痛苦的弯下了腰,虽然他很不想这么做,但本能令他不得不把自己的后颈脖露了出来。
    时机很短暂,不过对于周洪谟来说完全足够了,他左手化掌为拳,猛烈的砸在亚齐人的颈窝处,亚齐人像滩豆腐般的扑了下去。
    雁翎刀下插,插进血肉里,周洪谟看也不看,一手拄刀,一手扶着艏楼的栏杆,大口喘气。
    岁数毕竟大了,连续的砍人还是很费劲,他觉得浑身有点发软。
    好在现在艏楼被清空,冲上来的几个亚齐人被收拾干净,他可以歇一歇了。
    但是甲板上的搏杀还在继续,周洪谟居高临下,看到自己的儿子周建辉站在下方的舷墙边,操作一门佛郎机子母炮,将一发子筒嘭的一声发射出去,烟雾弥漫中,射向与座船接舷的一艘加莱船。
    周建辉周围,十来个水手围成圈,正与几个零星的亚齐人放对,甲板上遍地尸体,血流成河。
    放眼远处,座船的周围有两条加莱船正在燃烧沉没,它们是被百虎齐奔烧掉的,这种一次性火箭对于零距离的靠帮战船是大杀器,木船上到处都是易燃物,每一支火箭都能点起一处火头,要是碰巧集中火药桶,那就会放出一朵焰火来。
    再看远一点,十来条广船在港口和夷州炮舰队列之间的狭窄战场上构成了一道墙,让冲锋的几十条亚齐船无法逾越,船只碰撞在一起,火焰冲天,炮声隆隆,枪声炒豆般的响起,从船上掉落的尸体与活人在水里沉沉浮浮,血在烧。
    聂尘在定远号上,冷漠的无视这一切,他的注意力从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放在了远处徘徊的复仇号上。
    他知道,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不是现在正在生死之间的肉搏,和将要来临的战斗比起来,周洪谟和亚齐人只是开胃菜。
    硝烟之中,聂尘的眼睛一直紧盯着约尔。
    终于,借着燃烧的火光,他从千里镜里看到了期盼的东西。
    格尔夫带着他的胜利女神号,以及几条鹤立鸡群般庞大的巨舰,从雪兰莪港中费力的驶了出来。
    其中那条远洋英国武装商船,更是出奇的大,有三层甲板,艏楼和艉楼直耸入云天,两侧的遮炮板密密麻麻如同蜂窝。
    “传令,升黑旗,两翼分开,开始干活。”
    聂尘把千里镜收入衣袖里,转过身,平静的对围在身后的将领们说道:“此战决定我们在淡马锡的存亡,胜了回去吃肉,败了回去当乞丐,连夷州都可能保不住,所以大家务必用心,活下来有功的商行重重赏赐,伤残的商行养你到老,死了的商行养你爹妈老小到老!”
    他解开身披的大氅,双手按住插在腰间的短铳上,两眼慢慢的发红,声音也变得高亢激烈。
    “我会把定远号横在中间,以定远号为底线,擅退者死!我聂尘这条命,不胜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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