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苍月笑容温暖,“表面上她是来看我,也是亲自来看看明国。”
    “娘当年是在妖域龙城生下你的,和海珊瑚是忘年姐妹,海珊瑚还带过你半个月,你应该叫她姑姑。”
    “实际上她是来告诉我,她想攻打东域。”
    “攻打东域?”姜药眉头一皱。
    穆苍月点头,叹息道:“如今东域联军的主力,还在天黄河抵抗周军,东边防线极度空虚。齐国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她是想和周国瓜分东域。她不会眼睁睁看到周军占领整个东域。”
    姜药明白了。
    “站在齐国的立场,她的做法没有错。东域是神洲仅此于中域的大域,要是全部被周国占领,那么周国就占了神洲近七成疆域,成为天下第一大国。”
    “如此一来,齐国北有佛母海国,西有大周,战略局势就极其不利了,就被锁死在东溟海域,再也难以染指大陆。”
    穆苍月道:“就是如此。所以她来告诉我,想暗自和大明结盟,一起应对周国。”
    “她说,要是齐国占了半个东域,那么就在大陆上有了疆土,周国就压力大增,想要西征灭明就难了。”
    姜药站起来,来回踱步一会儿,“娘答应她了?”
    “不答应又如何?”穆苍月摇头,“我们答不答应,她还是会攻打东域。”
    “她已经和佛国孔氏做了交易,愿意暂时和佛国休战,换取孔氏保持中立。”
    “孔氏得了足够的好处,也乐于看到齐国和周国相互攻打。”
    姜药也知道母亲说的没错。海珊瑚名为结盟,其实就是来告诉明国,她想参与瓜分东域。
    齐国不可能眼睁睁的看到周国吞下整个东域,成为西边一大强邻。
    但是,如此大的战略行动,虞嫃等周国君臣不可能没有预备方案。
    客观而言,站在明国的角度,齐国攻打东域对明国有利。
    可站在神洲人族的立场,则又完全不同了。
    但姜药可没有那么迂腐。
    明国才是神洲真正的希望,只有明国发展壮大,才代表神洲的长远利益。
    “娘,我倒是希望齐国攻打东域。”姜药笑道。
    “齐军要是打下半个东域,会有很多东域武阀被削弱,甚至被废黜,等于是妖族在清洗东域武家。”
    “还能牵制周军,拖延周军西征的时间,对我们有利。”
    “所以我答应了她。”穆苍月说道,“想必,齐国大军登陆的消息,很快就要传来了。就看虞嫃有什么应对了。”
    姜药在穆苍月面前坐下来,“虞嫃已经神秘闭关两三年,周国大事都是中书令南宫令仪在管。”
    “南宫令仪很是老辣,不可能对齐国没有后手。齐国不会占到太多便宜,我估计,齐国能拿到东域六七个郡已经顶天了。”
    穆苍月点头,打出一个手诀,面前立刻悬浮出一副地图。
    她指指东域靠近东溟的海西七州,“齐国不可能不防备孔氏佛国,不可能全力东征,海珊瑚大概只能占领海西七州之地。”
    “如此一来,东域三十七州,海西七州归齐国,剩下的三十州归周,两国以天岱山脉为分界线,应该都能接受。”
    “这样,齐国有了海西七州,在大陆上有了疆土。而周国得到东域三十州,勉强算是占据了东域。”
    姜药忍不住眼睛发亮,“娘,这正是我们的机会!齐国和周国争夺东域,这一仗起码要打好几年,我们恰好可以变法练兵,等到时机成熟,就攻打南域!”
    母子两人商量了半天,姜药这才离开慈宁宫,回到大明宫。
    ………
    姜药回到自己的静室,这才整理自己的思路。
    李洛儿早已经发来飞讯,说到盘康的调查结论,重点提到姜正嫡的“夜帝心”大黑暗神通。
    要不是李洛儿在盘康身边,自己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查到这些。
    李洛儿说,要尽快想办法炼制九级的天心大明丹,防止姜正嫡再施展“夜帝心”。
    除了天心大明丹,李洛儿还额外请求,炼制太清圆明丹,帮盘康消除道痕。
    这个李洛儿,竟然开始为盘康考虑了。
    盘康的前世就是楚末帝。楚末帝盘恒,字绍,历史上被称为绍恒仙帝。
    他最著名的事情,就是镇压了乱世凶煞六指仙人。然后将六指仙人分尸分魂的分开镇压,这才消除了六指仙人复活的隐患。
    可是仙楚由此元气大伤,一蹶不振。又苟延残喘了四五千年,绍恒仙帝陨落,仙楚终于被杨隋取代。
    由此可见,盘康的确是最了解六指仙人的人。
    而自己的第一世隋末帝,距离楚末帝的时代已经比较遥远,只是在《楚书》上知道六指仙人的记载,并不是当事人。
    所以盘康关于六指仙人的推测,才是最靠谱的。
    “原来,不死鬼帝的天魂,就是六指仙人的天魂;姜正嫡的人魂,就是六指仙人的人魂。”
    “那么六指仙人的地魂呢?被谁继承了?”
    “第二世李遂,曾经和六指仙人的地魂做过交易,签下了因果夙契。起码那个时期,六指的地魂仍然存在。”
    “那么现在,地魂去了哪里?”
    姜药不由神思渺渺。关于六指仙人的来历,就是他有两世记忆,也知之甚少。
    哪怕最了解六指仙人的盘康,对六指的来历也只是猜测,猜测和更久远的大商仙朝有关。
    更多的,盘康都不知。
    姜药站起来,背着手在静室来回踱步。
    鬼帝继承了六指最重要的天魂,可知她诞生的历史,大概在楚末隋初,距今六十万年左右。
    六十万年啊,说明不死鬼帝的历史的确极其古老。
    一个九世夭折的天才女童,沾染了天大的因果,又继承了来历神秘惊人的六指天魂,这才鬼道大成,成就不死鬼帝。
    从那时起,鬼族开始崛起,有了自己的鬼仙。而在谨绘之前,鬼族最多修炼到鬼真人,从无鬼族成仙。
    这就是为何,谨绘被称为鬼仙之祖的缘故。
    那么鬼帝既然继承了六指最重要的天魂,她是不是就是六指?
    当然不是。
    只能说,鬼帝和六指渊源极深,却不是六指。姜正嫡当然更不是。
    可是鬼帝后来因为“擅立鬼国”的罪名,被李唐仙庭镇压,剥夺了掌管轮回殿的大权。
    原本有鬼族掌管的轮回殿,被李唐仙庭的大天师府直接控制。
    可是,高度集中的王权,却造成了律令制王朝最大的弊端:吏治腐败。
    吏治腐败!
    姜药想到这里,忍不住目光一缩,脚步陡然停下。
    他是个精通历史的学者,岂能不知其中详实?
    仙界历史上有很多王朝,大商之前是贵族封建,封国林立,仙帝只是诸侯共主。
    那个时期,仙界的丛林法则严重,律法粗犷,制度简陋,带着远古时代的烙印。
    那个时期,底层修士很艰苦。但封国时代也不是没有好处。好处就是:没有严重的吏治腐败。
    因为资源是各级贵族私有的,权力是贵族私有,吏治腐败的存在条件很差。
    到了商朝,推行了郡国制度,封建诸侯和州郡并行,王权有所集中,但总体上还是“共和”。
    到了楚朝,盘氏历代仙帝进一步推行中央集权,寻找各种借口削藩,使得诸侯国数量大降,州郡数量大增。
    但是,楚朝仍然带着鲜明的贵族政治色彩,门阀世族大行其道,所谓下品无世族,上品无寒士。
    到了隋朝,杨氏在前朝的基础上,完全废黜了贵族诸侯,彻底实行州郡制度,实行科举,成为仙界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完全的律令制王朝。
    这为后世李唐仙朝的长期大一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唐承隋制,也是完全的律令制王朝。二十多万年的漫长统治,将仙界文明推向巅峰,缔造了灿烂的仙唐盛世。
    可是姜药很清楚,律令制王朝盛世下的隐忧是什么。
    是吏治!
    因为律令制王朝的本质是“大公”,“天下为公”。
    科举选拔的官吏,行使的是朝廷和天下赋予的公权力。
    不再是封建诸侯那样的私权力。
    既然是公权力,那么就很容易“公权私用”!很容易变质!
    贵族不会贪自己的资源,因为资源本来就是自己的。他不但自己没必要贪,还要盯着别人来抢。
    可是公权力不同。
    资源所有权不是自己,自己却能接触的到。那么,私心自用的官吏,就会假公济私,滥用全力。
    反正,东西本来不是自己的,有机会为何不捞呢?
    姜药清楚的记得当年,大唐盛世,天下太平,一片祥和。可是各地的吏治腐败已经触目惊心了。
    一个县令,一个捕快,往往就能令人破家!
    看似天下皆太平,其实处处有不平!
    律令制王朝的正面有多么光明,背面就有多么黑暗。完全就是一个两面体。
    就好像太阳越亮,影子越黑。
    “大明建国已经有些年头了,第一批选拔的地方官吏,都当了二十多年的官儿了。”
    姜药忍不住想到。
    “二十多年掌握权力的时光,不是每个人都不会变吧?”
    “最难测的,是人心!”
    姜药的目光,不由变得阴郁了不少。
    大明推行变法,本意是为了解放底层寒门,废黜武家贵族的各种特权,变各级私权力为公权力。
    可各级公权力建立起来了,难道不会形成官僚特权,公权私用么?
    倘若是这样,那么所谓变法,无非是一时之红利,无非是用官僚特权取代武家贵族而已。
    又能好多少?
    怎么办?
    姜药默默想了半天,脑中渐渐有了一些思路。
    律令制当然是最好的制度,远胜封臣制度。可是仍然有很大的设计空间。尤其是在地方权力上,要进行‘赋权设计’。
    赋予什么权?
    罢黜之权!
    监督之权!
    朝廷任命的地方官员,若是底层修士不满的数量多了,就可罢黜之。
    地方上的吏员,比如捕快,税吏等,全部由当地底层修士推荐任命。
    官员对吏员有罢黜权,却没有任命权。
    这种改革,当然是越早越好。
    姜药想了半天,完善了不少思路,决定还是去地方明察暗访一下。
    他戴了一个面具,将自己的修为隐藏,只显示出武宗修为。
    然后,取出双鱼玉佩,直接去了棠城。
    棠城也是最早推行变法的地方之一,郡守衙门组建已经将近三十年了。
    姜药来到繁华的棠城,感知到城中的繁华祥和,不禁心中大慰。
    比之前好了太多,变法果然卓有成效啊。
    此时已经夜幕降临,满城花灯璀璨,已经展露出一丝盛世风华。
    这只是一个郡城啊,就有如此光景了。
    明王很有成就感。
    姜药来到一个炙烤妖兽店,要了一个隔窗的二楼包间,点了两斤烤妖猡,一壶低级灵酒,一边吃喝,一边感受大明的市井之气。
    “快来看啊!各位道友!大王当年仙口亲尝过的姜水脍鲥,一斤只要四十九块灵玉啊!”
    “各位道友!太后娘娘当年常吃的姜东灵菘!本店在棠城新开分楼,九折优惠!吃了有利于修炼魂魄!”
    “各位道友可来试试!本店新到烟霞纺的真衣!武圣大人的神识也看不透!只要三百灵玉一匹…”
    “大王亲撰的《隋书》,《天策政要》!在下从姜京大明藏书阁抄写的,一字不差!只要十块一册!这位道友…”
    姜药听到这些吆喝,忍不住露出笑容,感觉三级的灵酒和烤肉也很香了。
    没人知道,这个默默在角落里喝酒吃烤肉的面具男子,就是“光德圣道大明天王”!就是大明之主!
    姜药一边吃,神识一边淡淡散发,忽然目光一凝。
    一楼的大客厅中,角落里正有几个武尊修为的女子在喝酒吃烤肉。
    她们吃的喝的都是二级的酒肉,穿的真衣也很普通,显然都是寒门之女。
    此时,她们正怒目看着几个男修。
    这几个男修都是武宗,修为高了整整一个大境界。
    其中一个武宗摸了一个女子一把,淫笑着对几个同伴说道:“很不错,滑滑的,带回洞府爽爽吧,比姬女有味道。”
    几个武宗一起大笑。
    那女子厉声道:“你敢!大明可有王法!我要去郡守府…”
    她正要发飞讯给郡守府捕快司,突然“啪”的一声,身子飞了起来,顿时狂喷鲜血。
    那男人一巴掌扇飞女子,骂道:
    “臭表子!竟敢报官!老子堂堂武宗,上你是你的运气!你竟敢不识抬举!”
    说完一把抓住女子的头发,几巴掌扇的满头是血,“老子今日玩儿定你了,敢报官就杀了你!”
    “大明治下,你们竟敢如此!”另外几个女子气的浑身发抖。
    其中一个女子指着一个男子:“我认得你!你之前是武家子弟!今日竟敢如此猖狂!我要报官…”
    几个武宗哈哈狂笑,“你们胆子不小,在武宗前辈面前,竟然如此无礼!”
    “啪!”又一个女子被一耳光扇的飞了出去,跌在大街上。
    “啪!”第三个女子也被扇飞。
    “噗——”的一声,两个女子都是狂吐鲜血。
    几个武宗身子一闪,出了烤肉店。其中一个,还揪着一个女子的头发,就这么拖了出来,衣服都拖烂了。
    周围的人都是怒目而视,却不敢贸然插手,因为周围没有一个武真大人。修为最高的,反而是这几个猖狂的武宗。
    有人立刻发飞讯给捕快司。
    几个武宗嘿嘿冷笑,嚣张无比,面对众人的愤怒,他们自以为是武宗高手,夷然不惧。
    “还报官?你们以为报官有用?你可以试试,捕快司的人,会不会管你。”
    几人说完,直接抓住几个女子,就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简直是嚣张之极。
    姜药怒了。
    他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立刻出手,他的神识一直锁定这几个武宗和几个女子,随时都会出手。
    他只想知道,棠城捕快司,到底怎么管。
    然而让姜药愤怒的是,不少人已经发飞讯给捕快,可是迟迟没有捕快出马!
    明王的目光,顿时阴沉到极点!
    一股可怕的威压,淡淡散发开来。
    明王已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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