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见他晚上不回去也不知要不要闹,于是他就跟夏侯乙说他不如还是回去一趟。而夏侯乙则说,用不着回去的,跑来跑去的做什么,才说了要好生养息着都不出门见人了的,怎么的就又不记得了。

    于是夏侯乙偏是捺住了他,他也动弹不得,出不去了,见夏侯乙转身出他这间卧房门去张罗事情时,还有意把房门给关了起来。范禹就眼瞧着他那样儿,再看着那两扇被合了起来的门扉,就忽地生出一种自己是被关在了一只铁丝笼子里头的感觉。他忽然知道动了,上身一直,本是软趴趴、拱肩缩背地坐着的,这会儿背也直了,眼睛也有光了,兴许真是怕他自己就要被锁起来了似的。站起身来就朝门口走去,哪知刚走到门口,就见门又开了,夏侯乙一看他就这么走到门这边来了,也有些愕异,因不知他到底要做些什么,开口问道:“你歇着吧,也晚了,一会儿我让人烧来热水给你洗澡。我让人先去了你家城东宅子,把你家婆婆请了来,有什么话你跟她说也是一样的,她到时回了你家山上再交代一番,不也一样。再有就是卜丁,他要是在家里睡不着了,明天就索性让他上这儿来,我这儿地方大,让他随意拣一个院子住着也就是了。”

    范禹见他排布得也算周到,也就不说什么了,只得又转了身回向他这“笼子”的深处,并又那么拱肩缩背地坐在床沿儿上,不一会儿,又自想到,咦,莫不是往后这日子就要这样过下去了吧?什么都是那个谁张罗?那我还用想事儿吗?

    这么想了一会儿,又想着,管他呢,事已至此,倒不如安下心来将养,将这余下来的六个月的丑怪日子一口气给度过了。还想着,唉,也不知那孩子要怎么从肚皮里爬出来。竟想着想着,又想到了产婆身上去了,在想着也不知道这产婆长的都是什么样子的,想着想着,想到了一个嘴角下有一粒痣、额上绑着一片绿布包头的老年妇女,下颏还有些发尖,向上抄起。他就这么想着想着,继而突地摇了摇头,心道,不对,这哪是产婆的样子,这分明是媒婆。

    他就这样极无聊地在那里自行想着些完全无用的东西,总之是些能将他脑袋占满的东西就行了。想到婆婆赶过来了,他才止住。

    婆婆被人上城东宅子告知说要上夏侯府上去一趟时,那来人也没有跟她说是什么事,她心里也急,放下了手中事务,忙忙的就跟着去了。等到了后才听范禹亲口跟她说他有了,婆婆一听还怔了一下,继而问范禹跟夏侯乙这是摆在明路上的吗?说怎么都有了她才知道。范禹则说是明路上的,说他自己之前也没想着要说,因家里祖辛因夏侯乙的一个朋友的关系也牵连着很厌恶夏侯乙,所以他就想着索性别说了,可是没想到竟这么快就有了,这下还非得在夏侯乙这边住下来了。因虽说他们囝被男人收进宅中是不用行那一套婚嫁礼俗的,可这都已有了,却还不来这府上住着,叫人看着也不像,说出去给人听,还不是叫人以为两人间这关系不是在明路上的?

    婆婆听他说了那些话,说:“这是当然,一定是要住在这儿的,只是这府上的人……”说着,还朝合上的卧房门看了一眼,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这府上人怎么样?你这刚有了才住进来,别到时候不能顾得上养胎,反倒要去为一干人情^事务烦心。那样的话,还不如住在山上,我还能照看着你。”

    范禹一听这话,也明白婆婆的顾虑。只是这问题是,他又哪里可能是一个好欺负的。他只宽慰婆婆道:“放心放心,我少去烦些这事那事的也就是了。要是哪天我觉得有人给我气受了,日子在这儿过不下去了,我就即刻回去,不就行了?”婆婆一听这话,就开心了,说:“嗯,是的,要是不开心,就不要绞进去,现在不能烦心的,一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就回来。”

    范禹应着是,还关照婆婆回去就跟祖辛和卜丁他们照实说了吧,说都事到如今了,也总不能还瞒下去。还说让卜丁由明天起就过来这边住,离他也近些。还说若祖辛不嫌夏侯乙讨厌,也是可以与卜丁一道住过来的。

    只就是他们向来都是与婆婆生活在一起的,若个个都住来了这边,那婆婆一人岂不孤单。

    婆婆跟范禹说着说着,也是觉得,若是个个都走了,她一个人也怪孤单的,虽说有山上的老伯们,可是毕竟范禹他们几个才是与她住得最久的几个人。但她还是说,回去问问他们两个吧,看他们想怎么样。

    范禹关照婆婆可要好好地跟那两个人说,说得宽缓小心些,说他最不放心的就是卜丁,怕他会闹。而婆婆听了他这话,也只是低下了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因她反倒最担心祖辛听了这消息会是怎样的。

    等婆婆回了家,范禹这边就有人已烧来了热水,夏侯乙叫他去泡澡,本还想跟他一道进去那间用来泡澡的房间的,被范禹瞪了一眼,一转身,将门砰一声合上了,还上了闩子。

    范禹泡着澡,一颗心也像是被温烫水安抚得沉静了下来似的。他哪里知道再晚些时候,在另一头的一个人的一颗心就会像是被抛到了扬满尘沙的高空中,弄得稀脏不利索不说,还不知哪天才能落回来。

    那人就是祖辛。

    婆婆给他与卜丁说这事时,既小心又和软。卜丁一听,眼神也是一黯,想着范禹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疼他了,后又听婆婆说可以去夏侯府上住,才又平复了些那种失落的心情。而祖辛即便听了婆婆说他也可以跟着上夏侯府上去住,他也是开心不起来的,难不成要叫他天天去看着他俩好在一起吗?

    祖辛都已经几近没有知觉了,只是那么两眼没有神采地向前空望着,也不知视线是定在了哪个点上,鼻息中已夹杂了一些咻咻的声响,像是被什么堵上了,再一细听,就知道那是要哭的征兆。可到底他是没在人前哭出来。

    婆婆与卜丁后来都有点不敢看他,也怕会对上他的眼神,因对上了也是要马上闪避开来的,怕没有话可以说,而事实上,也对不上他的眼神,因他两颗眼珠子已变成了两个黑洞洞的暗室,一眼望进去,什么也没有。于是婆婆与卜丁因他这样就在心中也有些忐忑,就也悄声退出了厨房,想着不如先独留他一人坐着。

    他就这么坐了也不知道多久,也好像没哭。他的心从没有这么凉过,就哪怕是以前妓院妈妈让他不在下人房住了、而是转而进一间厢房独居的那头一天晚上,他的心也没有这么地凉。

    他不知道坐了多久,恍然回过了神来,见厨房里的那支烛都快燃尽了,因烛燃到底下时更易摇曳,这烛火在这会儿就晃动得厉害,晃得他心烦,他一揭灯罩子,将那烛火嗤啦一声吹灭了。再将灯罩子就往桌上那么随意一摆,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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