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意思是你们秦国是虎狼之地,蛮横粗俗。我们燕国乃礼仪之邦,公子有容人之量,便不与你们计较了!

    传话之人冒着冷汗,将燕丹等人领到侧门交予迎接的官员,便忙不迭地退下了。

    公子。那领头官员好歹是个读书人,对待外邦来使彬彬有礼、笑容和煦,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又让人不满。

    我秦国礼法,外邦兵士不得进入王宫,还是请公子的侍卫们在宫门外等候吧。

    有了之前的事情,燕丹一行人对于秦国的态度也有了大致的了解,现下倒也没了愤怒。

    我们不在,谁来保证公子的安全。侍卫长皱眉,粗着嗓子道。

    在秦王宫里,谁会威胁燕国公子的安全呢?官员笑道。

    唉燕丹摆摆手。既如此,你们就等着吧,有初婳陪我也就行了。

    侍卫长有些不理解。公子丹一向是个谨慎至极的人,就算在燕国他自己的府邸里,也从来不会让侍卫离开他的门口,怎么到了秦国,反而放松了呢。

    无事。燕丹轻声向侍卫长说。燕国未必比咸阳宫更安全。

    侍卫长艰难地点点头,带着手下退到一边,由秦王宫的侍卫带他们去休息。而那官员轻轻拍掌,他身后立即走出几名侍从接过了燕丹马车的缰绳。

    从侧门行到燕丹暂时等候的侧殿,与从进咸阳开始到秦王宫用了几乎相等的时间。这座恢弘的建筑群简洁大气,气氛却显得有些阴森凝重。燕丹从窗棂向外望去,只见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尽显帝王之气。

    请公子在这里稍事休息,等待大王召见。将燕丹和初婳引进一间侧殿,带路的宫人毕恭毕敬地问燕丹。可还有其他吩咐?

    无事了。各位也辛苦了,请去休息吧。燕丹苍白着脸温和地笑笑。

    是。宫人们行礼退下。

    初婳见桌上有水壶,便拿起来倒了杯水,却是自己先喝了一杯,过了一会儿见平安无事,才给燕丹也倒下一杯。

    你是太过小心了。燕丹拿起水杯,慢慢啜着润喉,半晌又笑道。若我死在秦王宫里,秦国的名声可就坏了。

    总是小心为上。初婳摇摇头。我看公子似乎对颇为信任。那孩子小时候虽然与公子交好,如今大权在握,怕是不会与公子朋友相称了,若不然,方才也不会有那样的刁难。

    燕丹没有答话,只是仔细端详着这个房间。这是个侧殿的内室,装饰并不华丽,甚至可以说较为朴素,整个屋子除了一个陶瓶便没有其他装饰了。但是,桌案上放着一些精致的小食,看着不贵重,却意外地合燕丹的口味,地上的毡子色彩也不艳丽,像是半旧的,但是非常柔软。更让人注意的是,这阳春三月,室内竟燃了火炉。

    今天咸阳有些反常的寒冷,燕丹天生畏寒,方才在外面时就有些不舒服了,不言一声不适是他的性格使然。现在进了房间,才渐渐地舒缓过来。

    秦王与燕国公子,当然不会是朋友。初婳本以为燕丹不会回答了,过了很久,却听见燕丹低声说道。

    只是他的神色并不见黯淡,反而微微勾着嘴角,用大拇指和食指拈起了一块点心送进嘴里。

    公子!请让婢子初婳没说完,便看到燕丹嚼了几下把点心咽进肚子,又拿起了一块。

    没事,初婳你也一起吃吧,晚膳怕是吃不成了。燕丹在初婳不赞成的目光下吸吮着指尖。这味道,跟十几年前一样啊。

    初婳并没有在意那句晚膳怕是吃不成了,她理所当然地觉得那是口误,燕丹要说的应该是午膳吃不成了才对。虽然现在过了午膳时间,但等到见过秦王之后去到给燕丹准备的府邸再吃也不迟。

    初婳原以为只需等他们休息一会儿就能见到秦王,可一个时辰眼看着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人来传话。

    初婳坐不住了,她推门出去,只见那几名带路的宫人还候在门前,其中一人像是领头的,于是向她行了一礼,问道:我家公子远道而来,已在此处等候许久,不知何时才能见到秦王?

    那宫人微笑着,礼貌而疏离地回答:王正在处理紧急公事,此刻无暇接待公子丹,还请等待片刻。

    处理公事?什么紧急公事非紧着这一时半刻?

    初婳气结,半晌勾勾唇角才挤出一个微笑:我家公子身体弱,长途跋涉已很是劳累,早些见过秦王,我们也好去府邸休息。

    我想在这里也是一样休息,若是公子缺什么尽管与我说。质子府邸那里,可以让公子丹带来的侍卫们先行去整理。

    初婳不满地勉强点点头,那名宫女便遣人去通知侍卫们了。

    这样也好。燕丹听了初婳的转述,并无异议。

    接下来的半天里,燕丹就好像被秦王忘记了一般,一直被冷落在偏殿里。起初初婳还不时询问宫人,到后来也就不再抱有希望了。

    初婳有点气急败坏地在屋内走了两圈,低声抱怨:这分明就是欺负我们!

    是啊是啊,就是在欺负我们。燕丹不在意地随口附和。

    初婳转头,却见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卷竹简,正歪在靠垫上读得津津有味。

    公子!初婳不可思议地低声惊呼。您怎么还有闲心?

    为什么没有?燕丹笑笑。我觉得政秦王今日是不会见我们的了,左右这里挺舒适的,不如就静静等候吧

    秦王这是要给燕国的质子一个下马威呢。知道了这件事的宫人和廷臣们暗暗咋舌燕国公子真是可怜,背井离乡,初来乍到还要受此折磨,真是尴尬。

    偏偏那个传说中被给了下马威的人一直老神在在地呆在宫殿里,看书吃点心烤火,好不惬意。

    眼见着天色渐渐暗下去,桌上的小食都换了几遍,火炉也添了几回炭,还是没有人来带燕丹去见嬴政。

    晚膳好像真的吃不成了。初婳看着公子丹,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公子丹,他真的好像很了解秦王啊,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夕阳敛尽了光线,咸阳宫处处都点燃了烛火,入夜了。

    差不多了吧。燕丹合上竹简,随手整理了一下衣襟。

    什么初婳不解。还没将疑问问出口,只听有人在轻轻敲门。

    进来吧。燕丹扬声道。

    进来的是哪个领头的宫人。

    怎么,秦王终于有时间见我们了?初婳的声音里不知不觉带了点讽刺。

    那宫人却没理会初婳,只向着燕丹说:公子,秦王有令,今日天色已晚,已不适合接待贵宾,还请公子先去府邸歇息,明日再进宫。

    嗯,好。燕丹简洁干脆地答应了。

    那宫人微微抬头,疑惑地看了一看燕丹。这名公子丹似乎格外不同,换做其他质子,被秦王冷落大半天,恐怕早就气急败坏了,他却连一点不虞的神色都没有。是装的呢,还是这公子丹真的涵养好到这种地步?

    不过,王上对于公子丹好像也有些不同。让燕丹休息的侧殿的摆设,听说是王上亲自吩咐下来的。

    宫人站在门口看着太子丹的马车渐渐远去,疑惑不解。

    在秦王宫内消磨了一个下午的燕丹终于来到了秦国为自己准备的府邸。这宅子果然是燕丹想象的那样,狭小,朴素,却格外精巧,很多细节都让燕丹格外舒心。

    用过了晚饭,燕丹来到自己的卧室。

    毫不意外的是,已经有一个人等在那里了。

    等了多久?燕丹遣走初婳才进入房间,点上了油灯。

    那人从柜子后面走出,赫然便是秦王嬴政。

    下午便来了,等了足有两个时辰。

    我等你三个时辰,你等我两个时辰,好像我有点吃亏啊。燕丹笑了起来。

    但是我的时间比较精贵,不是吗?对方也笑了起来,浓墨一般的眉眼氤氲着温和的气息。要不然,以后罚我再等你一个时辰?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时候燕丹二十四岁,嬴政二十六岁,嗯。

    ☆、第十一章

    公元前二二七年秋,秦国,咸阳。

    咸阳宫的主殿,是秦王平日里与群臣共商朝政的地方。这琉璃瓦青石砖的大殿说不上多么华丽,但许是见证了百年间许多令风云变色的大事,甫一迈过高高的门槛,夏无且便感受到了一种沉重的肃穆。

    夏无且作为嬴政的贴身医官,第一次踏入这个处于权力中心的地方。

    嬴政龙行虎步地走在所有人的前面,殿中走道两侧跪伏着的官员都恭恭敬敬地垂着眉眼,而嬴政一直目视前方,没有施舍给任何人一个多余的眼神。

    但是在路过某个地方的时候,这名王者突然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步伐,随即又神态自如地继续向前走去。

    那个让夏无且心提到嗓子眼的停顿,短暂得像是一个错觉。

    嬴政登上台阶,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摆,端端正正地在案后落座。而夏无且和蒙嘉一左一右站在阶下。百官行礼完毕,各自坐下,夏无且能感受到无数落在自己身上的探究的目光。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官,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得到了秦王的赏识和提拔,如此殊荣,自然引人注目,也令人好奇。

    夏无且努力忍住不自在的感觉,挺直了腰板,视线却总是不自觉地向殿中某个角落瞥去。

    王上,是否传他们进来?蒙嘉见众人都已归位,于是向嬴政问道。

    嗯,传吧。嬴政微微点头。从他沉稳平静的语气中,夏无且听不出任何传言中秦王对于荆轲二人献礼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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