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制期间代为保管手机。发手机那天,有人蹲在地上刷社交账号,还有人在走廊、楼梯拐角或者空房间打电话。
    长得漂亮、又很早就放弃学业的女孩子们哪能不谈恋爱?
    电话粥不是跟妈妈煲,就是和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苏实真打开微信,挑了苏丹青、房东和几个大学同学回复,切换账号后,她在粉丝群里冒泡,没忘记单独回几个支持比较频繁的人。刚发完没多久,之前签售见过的砂糖酥就私聊她,倒也不说别的,就怯生生地打招呼。见她迟迟没有主动发起话题的意思,才主动问节目辛不辛苦。
    一来一回,这效率,放在她平时接触的男性身上,估计连吃饭、喝酒乃至于开房的店都约好了。
    含蓄的人容易吃亏,苏实真已经在和苏黎旭讨论电费的事,导致到最后也没多和网名叫“砂糖酥”的网友多说几句话。
    还手机时,她才到房间门口就听到吵闹。
    走进去,屈湘露正在向叶妍赔礼道歉,身后还有一个同公司的女孩,满脸都是局促。
    旁边有人小声议论,苏实真听了个一知半解。她们公司的小女孩比较外向,不知不觉就和叶妍的后辈成为朋友。这天发手机,她们正在坐在一起聊天,不知道是谁顺口说了句“bitch is so bitch”。刚好叶妍路过,加之前几天刚有过矛盾,当下一发不可收拾。
    她们当然不承认自己抱怨的人之中有叶妍,叶妍却不肯罢休,立刻把火力转移到“在我面前说脏话合适吗”。她在韩国公司练习过几年,学到的不只是偶像该有的业务能力,还有严格的前后辈制度传统。
    闹到屈湘露这里,她最年长,又是元气少女临时选出来的队长,只能出面。她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连忙低头道歉,没想到叶妍根本不是息事宁人的主。
    “你,”这话是说给自己公司后辈的,“还练习什么啊?反正结果都定下来了的。整天跟这些垃圾公司的网红背后叨逼叨有用吗?”
    剩下的话则说给屈湘露:“不就是一群福利姬吗?你们多脏多乱你们自己清楚!整天就想着□□!恶心!”说完翻了一个白眼,扬长而去。临走时经过苏实真,还嗤之以鼻一下。
    这才算是把佛送走。
    屈湘露把人驱散了,自己也回到房间。苏实真走上前,想说点关心的话,却看到她不以为然的表情。这点话不算什么,直播时被说再难听的也得挤出笑脸。
    “这行确实不怎么高尚,但也没必要说那种话吧?我就算了,你们都是挺好的小姑娘啊。”屈湘露叹了一口气,“对不起啦,不能让她也受点教训。”
    讨生活这么多年,再大胆泼辣的性格也变成伪装。人生来的确不分高低,生活方式却有贵贱。只要还想在圈子里生存,惹不起就只能躲,躲不起的就认栽。
    “没关系。”良久,苏实真想了想,缠着自己的发尾说,“我来吧。”
    一开始轻轻“嗯”了一声,等到苏实真开始摘美瞳,屈湘露才猛然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什么?苏实真,你没毛病吧?知不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她质问,“别乱来啊,还混不混了?”
    苏实真卸了一只美瞳,用不同颜色的眼睛看过去:“我只知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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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妍敷着面膜,躺到床上做拉伸。收到苏实真的好友申请时,她不由得冷哼了一声。本来没打算通过的,但料想对方也是来赔礼道歉的,看人低头算不错的解压活动。
    然而,刚成为好友,苏实真径自推送了一个名片过来。
    她什么都没说。
    叶妍回复了疑问号,下意识先点进去,虽然说并没有什么可见内容,可是,壁纸里的球鞋与头像的宠物猫并不眼生。至少,对于她这个女友来说是这样。
    叶妍的男朋友是偶像团体999的队长。经过朋友介绍,她和他在饭局上认识,彼此看对眼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男方比她年长十五、六岁,虽然年纪大了点,但经验丰富,哄小姑娘是一把好手。查岗查哨无条件容忍,手机也随便看。
    都说女生是不能活着从男友手机走出来的。
    一度叶妍非常为自己男朋友骄傲。
    然而,苏实真分享给她的这个微信小号却像迎头拍来的巨浪,一下将她扑倒在沙滩上。
    叶妍也没有傻到立刻相信,首先当然是对着苏实真破口大骂,她好一会儿没说话,过了一阵发来截图,是他们的聊天记录,其中有男友拍的减肥餐,其中露出橄榄色的上衣和戴着两只戒指的手。
    事实上,事情发展到这里时,叶妍已经相信了。
    但她还是打了视频电话给男友。
    接通过来,对面和往常一样喊着“宝贝”,她却只顾着看他的穿着打扮是不是对得上。
    认清现实的一瞬间,叶妍只觉得脑内轰然倒塌,紧接着就是大吵大闹、撕心裂肺的哭号——
    另一边,屈湘露对苏实真要到联系方式的手段赞叹不已。苏实真收到好几条来自现役偶像的消息。好油腻。她干呕了一声,不紧不慢退出小号,更换了平时的微信。回复起贺正群发来的消息:“对不起,才看到。”
    “没事,我也才下班。”他问,“那个节目是不是管练习生管得很严啊?”
    “哈哈哈,反正等第二期录完我就出来了。”苏实真说。
    第一期播出,营销之类的,苏实真也一知半解。该捧的镜头肯定多,有的是好话题,有的是坏的话题,总而言之,都肯定会引人关注。被骂竟然也是好事,反正黑到深处就是红,长久的厌恶可以转换为好感。听说还有成员公司花钱请人去充当粉丝站,假粉丝刷得多了,真粉丝也会变多。真的很神奇。
    她差不多没有存在感。
    全程都是在观众席,露出好像搞不明白状况的表情。
    粉丝说都笑她可爱。贺正群说她那样也很美。苏黎旭就不解风情多了,相当认真地纳闷:“你是不是没听懂规则?”
    不过,出镜率低风险也低,反正没人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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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叶妍以病假为由几天没露脸。
    她和男友遭遇了惨烈的分手。
    在感情中,男性与女性哪一方更容易受伤?叶妍不知道,但至少她不会开小号专门用来背着恋人养鱼,和别的异性互相发照片,甚至约出去睡觉。
    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像个傻瓜一样相信另一半什么也不是的承诺。
    当然,叶妍也不可能对向她揭露这一切的苏实真感到感激。毕竟在她看来,那个金头发的□□只是在看她的笑话罢了。
    气冲冲地赶回家,推开上来打招呼的下属,叶妍什么也不顾,直接闯进了书房。爸爸在见客人,这并不能阻止她羞愤交加地冲进去。
    叶妍哭嚷着喊道:“爸爸!你要帮我!你必须帮我!”
    按照父亲的态度来看,这也不是多么正式的会面。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往常溺爱她的时候那样,笑着朝对面的年轻人说:“不好意思,这孩子被我宠坏了。”
    眼泪与睫毛膏混杂在一起,害得她睁不开眼睛。
    叶妍只听得到声音。
    “怎么会。”她听到他说。
    回过头时,叶妍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她见过秦伶忠并不奇怪,但不认识也不奇怪。此时此刻,叶妍无暇理睬他,专心致志追究起自己耿耿于怀的事:“说好了只爱我一个,结果每天在我背后跟别人亲亲我我。爸爸,我丢不起这个人。不能封杀他吗?我要他们团再也别想出专辑!”
    “妍妍,”纵横业内多年的父亲面带微笑,先一步安抚她道,“你先冷静下来,要不要喝点牛奶?别这么激动,慢慢跟爸爸说。”
    叶妍艰难地舒了一口气。
    她更换坐姿,佣人送了热饮上来,啜饮了几口,才抽抽嗒嗒又抬起头:“反正,爸爸你要帮我。”
    “妍妍,你讨厌他,那还有别的做法啊。不让他们团出专辑,他们公司赚不到钱,那要怎么养其他人?他们其他团怎么办?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漂亮孩子怎么办?”
    天涯何处无芳草,叶妍似乎被说服了,只是还是哭哭啼啼,搂着爸爸的手臂咬嘴唇。突如其来,“漂亮”这个词让她想起了什么。
    “好。他有公司撑腰,又有粉丝的,是要顾全大局。但是,什么都不是的网红总无所谓吧?”叶妍起身,像搜寻野兔的猎犬般掏出手机,“好像是什么mamako……就是那个叫苏实真的。”
    “妍妍。”这一次呼唤她的,却是陌生的声音。原本默不作声的人忽然开口,秦伶忠笑起来,“实真不怎么懂事,你别跟她计较。”
    他这样表面自己和苏实真认识,用意再明显不过。
    明明是求情的话,但又在一开始叫她小名,好像附带着长辈惯有的压迫感。
    叶总也乐呵呵地搭腔:“原来是伶忠你的朋友。怎么都没听说呢,要不要关照一下——”
    “那倒不用。”他没有破绽地推辞。
    秦伶忠用过晚餐才回去。
    走之前在走廊看到一幅拍卖行淘来的大师真迹,他停留了很久。叶妍腹诽说有什么好看的,趁着四下无人,忍不住走过去,架起手臂问:“你认识那个女的?”
    稍稍挑眉的神态显示出他在思考她说的是谁,但很快,□□停转,秦伶忠回答:“怎么了吗?”
    “你睡过她?”
    尽管知道大小姐的话里有恶意,他也只是轻笑:“人总要谈几次恋爱吧。不然一点小事就哭天喊地的,那怎么行?”
    叶妍听懂他在讽刺自己,怒火中烧,恨不得像河豚似的鼓起来。她咄咄逼人道:“你不是也很有钱吗?我们这种人,干嘛非找穷人?”她从小在私立学校长大,周遭没有家境平平的庶民,坚信自己和大部分人不一样。
    “不都是靠出身,况且,”秦伶忠已经对交谈失去兴趣,却还是任由笑容扩散,不疾不徐地反问,“‘这种人’?你不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吧?你不认识更有钱的人吗?”
    有钱的年轻人,不说全部,但通常都有提供精英教育、庞大实验基金的家世。对他们来说,失败算不了什么,一次不行,就再试一次。反正总能再来,大不了回家继续混日子。这样的人,成功的压力比条件不同的孩子轻得多,路也好走得多。
    叶妍家固然是有钱的,但就拿工作上还有不少合作的南舒雨家来对比,那也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因她的评价体系感到滑稽,转过身就要走。叶妍越发恼羞成怒,用力叫住他,拼命从脑海里搜刮最恶毒的话:“我想起来了,你是私生子吧?那难怪,没教养嘛!”
    他不痛不痒,照常向前走。
    叶妍怎能善罢甘休,加快脚步绕到他跟前,咬牙切齿地为咒骂添油加醋:“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前女友和我男朋友睡了知道吗?说白了也是个想当骨肉皮的贱货!”
    被戴绿帽子理应当是男人最大的耻辱。
    叶妍沾沾自喜,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亲眼目睹他掏出打火机。走廊的阴影里,《奥林匹亚》的摹本切割明暗,秦伶忠平静地抽烟。叶妍没来由的毛骨悚然,她霍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眼前的男人根本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衡量。
    “咳,”他说,“你对你男朋友挺自信的。”
    秦伶忠半夜才到家。
    新住处是套间,装修时被问有什么想法,他只觉得头脑空空,随便描述了一番,等到成品出来,就连自己都意外。
    这间房屋似曾相识。
    睡觉的地方离吃饭的位置近得不能再近,加之没来得及请人收拾,一片混乱中,他倒在床上,开始做梦。
    日复一日,又是被棒球砸得遍体鳞伤的梦。
    顶着黑眼圈去截拳道教室,迟钝到被踢中心窝,去过公司,再开车到机场。他没和周语诗一起出发,临走之前,又发了条消息给苏实真。果不其然,还是被删除的状态,什么消息都传不过去。
    秦伶忠下载了微博。用户名用了默认的乱码,他快速跳过导航,关注了苏实真的微博,然后翻了翻她的关注。点进几个账号看了一下,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因为没法估计价位,所以特意联络了一下。
    下飞机时,那个经常发布水母的科普号所有权已经到秦伶忠手中。
    他用账号和密码登陆,做的第一件事是回粉苏实真。再点开她主页,把寥寥几条好友圈内容也读完。
    周语诗已经在英国待了几天,去购过物,也吃了鱼薯。虽然拿到了说是可以刷的卡,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是瞻前顾后好久。直到最后才被认识的秦伶忠前任之一提醒:“以前我刷了他一辆车,他都一个字没问。你就是想太多。”
    他们在酒店见面。周语诗询问秦伶忠行李,他反倒露出做梦的表情。“吃完饭就回去。”他说。
    餐厅里没有其他客人。
    他们等待着。
    周语诗焦灼不安了许久,按捺不住询问:“不会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吧?”
    这个词汇有些陌生,秦伶忠摇摇头。
    “以前就这样。”他说得漫不经心。
    却让她平添好奇:“让你妈妈等吗?”私生子的事不算秘密,之前提起,也没见过他不高兴。
    秦伶忠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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