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抓生产的杨红艳老师就更不用说了, 天天和工人一起在车间里加班。
    所以,虽然肖姗早就跟几位副厂长做了明确的分工,但她毕竟是正职,倘若哪个副厂长不在,分管的一摊子事儿自然就由她管了。
    比如这天上午,因为业务分成的问题,销售科的小组长直接来找她了。
    再比如外联的张老师有事儿要请假,那也是直接找她。
    还比如周副厂长带着一帮人去量地皮了,人事科的副科长又来找她。
    这样一直忙到了年底。
    鹿城市政府四年一换届,但一般谁走谁留,谁高升了谁退下来一般早早都知道了,比如王书记到点退休了,魏书记成了正职□□,徐副市长也和之前传的一样,调去了省里,但不是去省宣传部,而是去了财政厅当厅长。
    这个可太让人眼红了。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一般来说国家财政是逐层拨款的,钱会先到省里,然后再由省里拨到市里,财政厅厅长这个职位,私下里都被称之为财神爷的。
    市政府这边,因为徐副市长调走了,副市长的位子暂时出现了空缺,但这次省里并没有搞空降,而是直接提拔了一位年轻干部。
    谁也不会想到,就连赵明山自己都不会想到,天上会掉下来这么大的一个馅饼砸中自己。
    若是按照资历来说,他的确是不够格当副市长的,比他资格老的处级干部在市政府一抓一大把,但若是按照行政级别来说,他现在是财政局长,是正处级,这种级别提拔为副市长的情况,不多,但也是有的。
    林副市长就是这种情况,他之前在锦城任副市长,再之前就是锦城的商业局局长,当然了,锦城那破地方穷山恶水虽然也是地级市,但和鹿城经济上是没法比的,他从一个比价差的城市调到经济在省里排第二的城市,级别没变都是副市长,但实际上也还是升了的。
    赵明山被请到主席桌上,听到台下热烈的掌声,整个人还是有点懵的。
    坐在他旁边的林副市长使劲儿掐了一下他的胳膊,小声提醒,“如果没有准备发言稿,少说几句就可以了。”
    作为财政局局长,市里大大小小的会议赵明山也参加了不少了,他的级别不算低,有时候财政方面的会议,也是会坐在主席台上主持的。
    他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冲台下微微一笑,说道,“省里和市里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我和大家一样,也是此刻才知道这个任命,非常感谢各级领导对我的信任,也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适应新的工作,如果有不足的地方也请积极的指正。”
    赵明山此刻并不知道,他能当上这个副市长,除了运气好,也是各方面博弈的结果,省里本来是要调任一位副市长的,但这遭到了邓市长和魏书记的反对,本身市级干部的任命是由省里决定的,但具体到实际,也要考虑地方上的想法,最重要的是,省长和副省长的意见不统一,推举的人选也不是一个人,这种情况下,赵明山被另外一个省级领导推选出来了。
    邓市长和魏书记对此也没有任何意见。
    当然了,对外的说辞肯定不是这些,而是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让干部队伍里注入一些新生力量,尤其是像赵明山这样的高学历年轻干部,能力也十分出众,当然要重用了。
    开了一天的会,会后魏书记和邓市长还分别找他谈了话,赵明山回到家天都黑透了。
    此刻肖姗和儿子早就吃晚饭了,看到他回来问道,“明山,你吃过饭了吗?”
    赵明山点头,说道,“吃过了,不过,我还想再吃点。”
    张妈笑着问道,“赵局长,你想吃什么,有卤好的牛肉,晚上炖的鸡汤也有留,用鸡汤煮碗面?”
    赵明山说道,“好,煮半碗面就可以了,牛肉切一盘,有没有其他现成的菜,有也弄一点来。”
    他接过妻子剥好的巧克力填到嘴巴里,起身去了储藏室。
    腾腾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的后面,问道,“爸爸,你还要吃巧克力吗,只剩下一盒了,你不要全吃完了!”
    赵明山一把把儿子扛在肩上,说道,“爸爸不吃你的巧克力。”他进了储藏室看都没看架子上的那些小孩子的零食,直接从角落的柜子里拿了一瓶红酒。
    肖姗盯着丈夫看了两眼,笑着问道,“你要喝酒,是有什么好事情吗?”
    赵明山嘴角翘起,一双瑞风眼里全是笑意,他一边开酒一边故作淡定的说道,“对啊,是有好事情,我升职了,现在是副市长了。”
    肖姗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惊讶,看起来是真的很淡定,说道,“明山,我早就说过呀,你会往上升的,而且也不会止步于副市长。”
    一旦进入官场,很少有人能做到真正的佛系,一般人肯定是希望往上走的,赵明山也是如此,不过,他之前想的是,他还年轻,三十岁就当上了财政局长,已经比太多人幸运了。
    万万没想到,财政局长的还没干满一届,竟然就当上了副市长。
    当然了他的副市长肯定是排在最后一位的,而且还要兼职财政局长,除了财政,分管了鹿城的农业林业和水利。
    以前当财政局长的时候不敢想太多,现在终于迈出了关键的一步,赵明山也觉得妻子这样说没问题了。
    他还这么年轻,他的优势就是年轻,向上的通道肯定是有更多机会的。
    当了副市长之后,赵明山最切身的体验就是累,特别特别累。
    他在市政府和财政局都有办公室,有时候在市政府处理事情的时候,吴刚和杜大姐过来了,有时候在财政局,市政府那边也会有人追过来。
    几乎天天都在加班。
    这天上午,赵明山在市政府开完会就匆匆来到财政局了,马上就要过春节了,在放假之前,所有的账目都务必要理得清清爽爽。
    正因为他兼职财政局长,又分管了市里的财政,相当于自己上是自己的上下级,那就更要做到万无一失,不让任何人挑出任何毛病。
    杜大姐跟他汇报完工作刚走,秘书又敲门进来了。
    赵明山抿了一口茶问道,“什么事儿?”
    秘书小田说道,“赵市长,威县的一位副县长来找你,说是有事儿。”
    赵明山揉了揉眉心,说道,“让他进来吧。”
    以前没当副县长的时候,李利国冬天都是穿军大衣的,军大衣暖和又实用,在他一个当过兵的眼睛里,冬天没有比军大衣更好看的衣服了,现在他当了副县长,身份不太一样了,其他的副县长冬天都不穿军大衣了,但他还是照穿不误。
    他穿着崭新的军大衣,里面是十分板正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提着一只看起来质量很不错的黑色的公文包。
    那派头一看就是个标准的县级干部。
    他一进来就笑着说道,“赵市长,恭喜啦。”说着从包里掏出一网兜果子,说道,“这是今年秋天放到地窖里保存的,味儿一点没变。”
    赵明山捻起一个野果子笑了笑,问道,“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儿?”
    赵明山也对李利国是很有印象的,几年前他为了跑一个项目,隔三差五就跟徐副市长磨,后来还找了他,也是带了这么一兜子野果子。
    而且他和李利国最近也见过面了,前几天市里开会,下面所有的县长和副县长都参加了,李利国当然也不例外。
    李利国从文公包里又掏出一份厚厚的资料,说道,“赵市长,我们县在水利上是个穷县,风调雨顺的年景还好,要是赶上干旱,很多庄稼是被活活干死的,不修水库没出路啊,所以我们希望上级领导能支持一下我们县的工作,把水利工程安排上去。”
    赵明山接过资料,目光不经意的瞟了一下那个普通的黑色的公文包。
    看着也不算大,没想到挺能装的。
    他匆匆看了一下说道,“好,我知道了,年前恐怕没有时间了,年后我会安排时间去你们威县看一看。”
    这也正是李利国这次来的目的,他笑着说道,“那我现在就回去准备一下,就等着赵市长去我们县指导工作了。”
    赵明山微微一笑,问道,“你们县植树造林也搞了好几年了,前前后后花的钱也不少了,现在成果怎么样?”
    他上任以后,把各县的基本情况都了解了一下,各个县大一点的项目都查过了,却唯独没查到威县植树造林方面的信息。
    虽然说植树造林可能需要一个过程,但也有几年时间了,按说应该有初步的成果了。
    李利国脸色微变,犹豫了十几秒之后说道,“赵市长,这个项目黄了。”
    赵明山一愣,说道,“那不对吧,财政这边可是有记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后一共拨了两百万,两百万的树苗全部都死了?”
    李利国低下头,说道,“那倒没有,一棵树苗平均三毛钱,第一批拨款五十万买了一百五十万棵树苗,这些树苗听着不少,但威县地方大荒山也多,根本就不够种,二十八个乡镇三百多个自然村,有的村子甚至一棵树苗也没分上,而且后续技术没跟上,成活率只有百分之三十。”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也就第一批款买了树苗,其余的一百五十万被周县长拿去挪用了,县里修路钱不够,工程都停了。”
    赵明山当副市长经验不足,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事,怒道,“周县长好大的单子,市里批的项目他也敢挪用?”
    李利国的头更低了,说道,“这事儿是邓市长同意了的。”
    赵明山沉默了数十秒说道,“好,我知道了,你还有别的事吗?”
    李利国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拉开了自己的黑色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说道,“赵市长,这是那一批树苗结的果,那我没别的事儿了,你忙我先走了!”
    秘书小田拿着刚写好的会议稿进来了,看到桌子上又有网兜又有苹果,赶紧拿到一旁了,然后用雪白的抹布擦了擦办公桌。
    他跟赵明山工作时间不长,但也知道这位年轻的市长有洁癖。
    赵明山看了几眼稿子,说道,“后面改一下,用词不要那么夸张。”
    小田点点头,拿着稿子去隔壁修改了。
    赵明山端起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决定不等年后了,明天他就去威县看一看。
    “明山,你明天要出差啊,威县的路不好走吧,你把车子换一下吧?”
    赵明山说道,“不用了,你对你们厂的汽车没有信心?”现在他是是领导了,以前徐副市长用的那辆专车归他用了。
    肖姗笑着说道,“那倒不是,我有信心,但不能盲目自信,猎豹的定位本来就是低档车,各种性能数据标准低,跑雪路肯定是要差一点的,你自己说说,是不是奔驰更好开?”
    这点当然毋庸置疑,但以前职位不够高,现在人在高位,有些东西反而要注意一下了。
    他揽住妻子的肩头说道,“不用了,大不了我让司机开。”
    肖姗笑着说道,“你确定以后都不开了?”
    赵明山迟疑了一下,想想以后也确实没机会开了,就说道,“对。”
    肖姗说道,“那你想好了,你要是不开,我把这辆车给卖了?”
    赵明山也笑着说道,“听你这意思,现在已经找到买主了?”
    肖姗得意洋洋的笑了笑,说道,“对啊,前几天有个客户来我们厂里看车,在停车场看到我的车了,一眼就相中了,说是不管多少钱都要买,销售部的小姑娘被她缠的没办法,就告诉我了。”
    赵明山说道,“你打算卖给他多少钱?”
    虽然都是人生中的大件商品,但汽车和房子不一样,汽车买到手就开始贬值了,肖姗买的这两辆奔驰车也不例外,因为是进口豪车即便是找了关系,也还是溢价了,一辆四十万左右。
    但即便是这样,没有路子的有钱人想要买这样的车,四十万也是拿不下来的。
    肖姗准备原价卖给那位蔡老板。
    车子买的时间不长,而且也没怎么开,各方面都保养的很好,和新车也不差什么了,蔡老板不是真正懂车的人,买豪车是为了门面派头,这个价买也不吃亏。
    “四十万。”
    赵明山一听,笑道,“那不相当于这两年我是白用了?”
    肖姗说道,“是的呀,我是这么想的,卖车的这笔钱就存起来,现在的银行利息很高,利息就有三四万了,这钱一分为二,给你父母一半,给我父母一半。”
    赵明山点点头,说道,“好。”
    其实她本来是没必要卖车的,但大姐肖莉和姐夫都搬到研究所那边去住了,上下班只需要几分钟,用不上汽车了,再说也还有一辆北京吉普。
    苏林也说过,每次开奔驰心里压力都很大,这么贵的车,生怕刮了蹭了就不好了。
    现在家里三辆车,她自己开一辆奔驰车上下班,其余都是闲置。
    再高档的汽车闲置几年也是废铁了。
    第二天,王林花帮着把另一辆奔驰车开到厂里,她一路都跟在肖姗后面,开得比平时谨慎多了。
    办完手续之后,蔡老板很高兴,一高兴又订了厂里的两辆猛龙,预备送给两个儿子一人一辆。
    这天下班之后,肖姗开车先回了一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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