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人算是散了,不过适才那一幕也落入不少人的眼目之中。
    京城说大挺大的,不过就是这么巧了,不管到哪里去,都能遇到一两个熟人或者爱打听的人。
    “我已经说过他们了。”江淮卓追上了陆芷筠,“以后再见面,他们不敢造次。”他柔声对陆芷筠说道。
    “下官真的很谢谢您,江大人。”陆芷筠余怒未尽,眸光依然雪亮,“不过,诚如下官之前说的那样,与下官有亲是陈夫人,在江家,因为江老夫人在,下官不好当面驳了老人家的面子,但是下官在这里和江大人说清楚,下官十分感念江家当初在我无助的时候拉了我一把,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去参加画院的甄考,这份恩情下官感念在心,若是有需要我陆芷筠的地方,只要不违背国法家规,不违背伦理道义,下官都尽量去完成。可是江家门第太高,与江大人有所牵扯真的叫我负担甚是沉重,还请江大人理解。下官自己回去便是了。”
    “若是今日送你的是裴重锦,你便没什么负担了吗?”江淮卓望着陆芷筠的双眸,朱雀大街上悬挂的灯火倒影在她的眸底,竟是比天上的星辰还要闪亮几分。
    “下官不知道江大人提及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是下官说的事情貌似也牵扯不上裴大人。”陆芷筠正色道。
    江淮卓抿唇,凝视了陆芷筠良久,冬夜的风刚劲,吹起了他厚重披风的下摆,他似是如雪山一样凝立着,良久之后,他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罢了,你不要多想什么,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但是我也希望你不要对我有什么意见。毕竟我也没任何恶意。江家惜才,所以对你另眼相看,并非要给你造成什么负担。陈侍郎家夫人与我叔祖母很早便是干亲,这你不承认也无济于事,不管你乐意还是不乐意,在外人的眼中,你已经与江家捆绑在一起了。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想明哲保身,但是你要知道,只要进入官场,不管你官员大小,最终都会走到这一步。独善其身的人很少,多一个靠山,日后也好行走,这并不是坏事。”
    陆芷筠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其实江淮卓说的事情她都明白,若是没有江淮月,她或许对这件事情不是那么抵触,但是眼前这位明明就是当初的江淮月,可偏生还要带着一个面具对着她说出一番正义凌然的大道理,这就叫她觉得心底总是疙疙瘩瘩的了。
    “多谢江大人教诲。”陆芷筠垂眸行了一礼,“独善其身的人虽然是少,但并不是完全没有,下官不才,感念江家知遇之恩,我会记在心里,也一定会报答,至于今后的路我该怎么走,我想按照我自己的想法来。”
    “嗯。”江淮卓缓缓的点了点头,“不谈这些了,我送你回去就是了。”
    都已经过了朱雀大街了,这算是走了一大半的路,陆芷筠再推辞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
    横竖她已经说明了她的心思,不管江家开心或者不开心,说她白眼狼也好,说她不识抬举也罢,她是这么想的,也会这么做,她不会做那种两面三刀的人。
    等快要临近陆家大门的时候,陆芷筠便停下了脚步,“陆府就在前面不远了,多谢大人走这么远的路送下官回来,下官就不劳烦大人了,大人不是说还有事情要去大理寺吗?那下官也不敢留大人用茶。大人请便吧……”她行礼之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江淮卓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低叹了一声,却是释然的一笑,“好吧。想喝你一口茶真是不容易。”
    陆芷筠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是她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到底,就见巷子口驶进来一辆马车。
    陆芷筠暗道了一声不好,赶紧转身想要跑,不过她哪里跑的过马车……
    马车在经过他们的时候戛然而止,车帘打开,露出了陆昊枫的脸。
    看样子,陆昊枫也是刚从衙门回来,虽然官帽未戴,但是这官服还是穿的十分的齐整。
    “芷筠!”他先看到的是陆芷筠,蹙眉吼了她一声,“你又跑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自然是知道画院什么时候散工,陆芷筠现在才到家门口附近,显然是迟了。
    “父亲。”陆芷筠只能转身过来,行了一礼。
    “陆世叔好。”江淮卓抱拳朝着马车上探出半个身子的陆昊枫行了一礼,“筠表妹今日是去我江府送画了!所以才回来的有点晚,还望陆世叔不要责难。”
    陆昊枫听着也觉得有点懵,何时家里冒出一个表亲来?难道是临川来人了?
    不对啊!
    他凝神一看,“哦呦!”他赶紧叫人拿来了垫脚凳,下了马车,“这不是江大人吗?”
    江淮卓啊!
    满朝文武谁人不识。
    “陆世叔这可使不得。”江淮卓赶紧弯腰道,“不在官场,您便是我的长辈,我称您一声世叔,您只需唤我一声世侄便是了。”
    “这是从何论起的?”虽然白白的当了人家江家人的世叔的确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但是陆昊枫觉得自己还是应该问清楚才好,别真的是人家客气,自己反而是托大失了礼数了。
    陆芷筠只能在一边暗自的翻白眼。
    她就知道被人送回来要出事!谁知道运气就是这么背呢!都到了家门口了,就差了这么一点点,还是被父亲给遇上了!
    江淮卓笑着站直了自己的身体,“这说起来,咱们两家也算是有亲了!”
    “哦?”陆昊枫顿时来了精神。
    他本就苦恼自己出身寒门,不管怎么努力都融入不入京城的门阀世家中,即便他已经花了大价钱将房子买在这铜帽子胡同,与王公贵族当了邻居,可人家关起门来该是怎么还是怎么样,压根就没把你这个穷邻居放在眼里。
    如今若是能真的搭上江家这条线,那可真是不一样了。
    “进门聊。这里天寒地冻的!”陆昊枫一把握住了江淮卓的手臂,热情的笑道,一幅生怕人跑了的模样。
    “父亲,江大人衙门那边还有事情的。”陆芷筠提醒道。
    “不碍事。”江淮卓笑道,“我可以晚点再去,毕竟前面的事情并不需要我。”
    “那就好!进去喝杯茶,世侄还没用晚膳呢吧,索性一起!用完了,我让家里的车送世侄过去,免得走在这冰天雪地里面,仔细身体!”陆昊枫笑的脸眼睛都快要眯成两条缝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江淮卓笑道,随后他看向了陆芷筠,笑的异常的温和,“筠表妹放心,耽误不了衙门的事情。”
    陆芷筠觉得自己快要用眼刀子在江淮卓身上丢出两个窟窿眼了!
    她是真的不想掩饰什么了!横竖江淮卓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透她对江家的刻意疏离呢!
    陆昊枫欢喜的就跟天生掉了一块金元宝一样,拉着江淮卓亲昵的朝陆府走去。
    他回眸看了一眼原地不动的陆芷筠,瞪了一下眼睛,“你还杵在门口作甚,还不赶紧进来!”
    “是。”陆芷筠长叹了一声,只能跟了过去。
    一进门,陆芷筠就找了一个借口回到了凌风阁。
    陆昊枫急于与江淮卓攀近乎,所以压根就没理会陆芷筠。
    不过陆芷筠才换过衣服,就有人过来禀告,说是老爷叫她去前面的花厅说话。
    陆芷筠整个人朝桌子上一趴,一动都不想动,“你和老爷说,我有点不舒服。就不去了!”
    那人也不敢招惹陆芷筠,这么去回了,不过还没等多久,他就再度转了回来,“大姑娘,老爷说了,您压根就没病,他说让您赶紧过去,不然的话,他就过来将小少爷抱给曲姨娘教养两天。”
    陆芷筠……
    她的心底顿时无名火起。
    不过……却也是无可奈何,若是父亲真的将陆芷麒找人带走,就算她闹着能阻止了这一次,但是惹恼了陆昊枫,陆芷麒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
    “行了,我知道了。”陆芷筠只能让那小厮去回道,“你和父亲说,我梳洗一下便过去。”
    梳洗啊!自然是要多慢就有多慢!
    可是偏生她这个小心思已经被陆昊枫看穿了一样,小厮并没马上离开,而是躬身说道,“老爷让小的等着大姑娘,一起过去,若是去的太晚,小的可是要被打板子了!小的知道大姑娘最是心善,还请大姑娘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当差的。”
    陆芷筠只想翻白眼,却又真的觉得浑身无力!
    “算了算了。我随你去就是了!”还有什么好梳洗的?就这样过去呗!陆芷筠气鼓鼓的站了起来,跨步走了出去。
    她一步三晃的,也是用恨不得踩死蚂蚁的脚步挪到了前面的花厅。
    这花厅虽然比不得江家的暖阁,但是也温暖如春。
    她一进去,就见陆昊枫与江淮卓促膝而坐,若是不知道的,这猛的一看,还以为他们是多年的老友……
    “芷筠来了!”见陆芷筠进来,陆昊枫的脸都笑出了褶子了!“你怎么不早说与江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呢!你看看你这孩子!明日就随我一起带着礼物去拜访江阁老和江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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