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你要让我悔恨吗?让能让我快乐的梦,碎了吗?”

    “为什么?”苏长亭哑着声音问,再也控制不住如露一样的泪。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愿,为什么不能像个正常的女人一样期盼些美好的东西。

    俊朗温柔的夫君,聪敏可爱的孩子,美满温馨的日子,蓝天下相依的拥抱,临窗前对镜的描眉,为什么这些寻常女子每一次想起都向往不已的美好,不是她所愿的?

    为什么她所愿的是那些残忍无比的事,不见血的刀刃入骨,没有理解的宏图大志,背叛亲人,背叛自己,杀了爱人,献出生命。这些分毫温暖都没有的东西,为什么会是她两世都放不下的?

    为什么?

    他的为什么连个范围都没有,可落空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重点。他问的为什么,她也曾反复地问过自己,可她似乎也得不到答案,于是她只能将每次她问自己为什么的时候,所想起的画面都说出来,说给他听。

    她说:“苏长亭,杜家是个百年的豪门,拥有着不输大熙国的历史,枝繁叶茂,子嗣众多,而到了父亲这一代却少了,为什么呢?因为父亲做到了位极人臣。”她站起身,走到溪涧边上,仰首望着远处与山相连的云,“杜麟,他其实很伟大的,作为丞相,二十多年的执掌朝政,大熙越来越昌盛。作为父亲,他为了女儿可以舍弃门生心腹,将其余人一切的尊严放于我的脚下,让我成为最尊贵的女人。除了这些,他还有一个传颂于世的美名,好夫君。”

    落空转过头,微微低头看他,她的背后是太阳的光,耀的她发丝成影,而她人如幻,仿佛笑着笑着便散了。苏长亭第一次如此慌张,起身的时候没稳,险些跌落,他抓住她的衣袖,害怕着。她扶住他的手臂,轻笑着。

    “不知道我死后的十年,你是否无意中知道些事。好夫君,那是妻子死后的名号,妻子活着的时候,还不是杜相的杜麟是个风流玉郎,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母亲从未怪过他,我也从未就这件事怨过父亲。但是母亲死在杜府的争权中,此后父亲便变了,变成专权之人,欲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包括他曾经的君主。”落空笑着,柔声说着故事,那语气仿佛说着的是个温馨动人的故事,“不知道你第一次为一件事感到震惊是什么时候,我是五岁的时候,我的第一个教书先生。他依父亲的意思传授我国礼,那一天正说到君臣之道,他说君为天,臣子是辅佐上天的,必该事事以君为先,他说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于是,父亲让这个可怜的臣子死了。”

    落空眸中空洞,仿佛魂去了别处,从她口中发出的声音,也是从另一个时空而来,悠久深邃:“先生死在我的院中,父亲让我看着,要我记清楚,君臣之道并非恒古不变,而在父亲所把持的朝政中,君便是臣的附庸,是为了臣子执政的帷幕,幕前是君臣之戏,幕后是君弱臣强。”

    一阵风拂过落空的眼,睫羽一颤,落空回了神,她停下话语,望去苏长亭,温柔地问道:“苏长亭,你与父亲有一处极像,都是在爱人死后幡然醒悟,惊不当初。”她望着苏长亭,忽然又笑起,有些欣慰,“可你与父亲不同的是,父亲为了这份后知后觉泯灭了本性,欲将大熙天地玩转掌中。而你却能够压制住心中的痛,悲悯苍生,我很庆幸你与父亲的这一点不同。”

    苏长亭想抱抱她,想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呵护,呵护一辈子。而落空却举手,挡住他的靠近,拒绝了他的温情。

    “让我说完,两世以来,我第一次将这些说出来,就算是对着铜镜,都不曾的。”她笑得释然,美得没有了躯壳阻挡,让人一眼便看进了她的悲喜之魂,“那时我年纪尚小,感受到的只有害怕。可长大后,慢慢的害怕便不怕了,不怕后反复思虑便发现父亲并非真的忠于百姓国家,并非真的爱女如命。他只是入了迷障,以为大权在手便无人能够伤害他在乎的人,以为纵横权术便可安国利民。他的国策无一不是对的,可他的国策无一不是泯灭人性的。他不爱国,不爱家,甚至不爱他自己。他只是爱着逝去的记忆,母亲温柔的梦颜。”

    “你还记得距今一十四年前,与京城相邻的邺城干旱吗?那一年很多难民涌向京城,城门紧闭下依然有难民混入。那一天我去书局取书,路上便遇见了这么一个难民,她还是个小姑娘,与我一般大,躲躲藏藏隐在巷子里,我发现了她,施舍了她银子。可第二天,她便失掉了性命。因为我的贴身丫鬟将此事告诉了父亲。”

    落空没有一丝的难过,陈述着事实,她见苏长亭欲开口劝她,便伸出一指,封住了他口,笑得亲密,俨如一对情人,“不必劝我,你当知道我心中并无愧疚,我只是看清楚父亲的无情,看清楚了父亲对我与其说爱女,不如说是将对死去母亲的愧疚寄附我身。只是看清楚了杜家当真没有一个活人,不是在阳世死了,便是在阴界死了,本无区别。”

    “苏长亭,我并非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对不对?我喜欢看街头巷尾人们对笑的模样,喜欢看卖饼的婆婆对饥饿贫困的人送饼时慈爱的眼神,喜欢看路人相撞时互说一句道歉抿笑而去,喜欢看阳春白雪里相拥的恋人。”她笑得温柔,投入苏长亭的怀中,闭着眼畅想了一刻,随后又睁开通透世事的眼,“可是父亲是个无心的人,他治御下的大熙只会是井然有序的行尸走肉之国,只会是法外无情,铜墙铁壁内还是冰冷如石的国,甚至乎这样的国才是他要的,因为这样更易控制。”

    “所以,你才对宫夕月动情了。”苏长亭拥着她,沙哑着声音说着并不愿说的话。他不承认他不愿杜敏贤多思念宫夕月,他不承认他连一个死人都容不得,他不承认他竟然也是个幼稚的人。

    好吧,他承认,他愿望很小,他想要与她白头偕老,纵使做不成夫妻爱人,纵使只是让他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她青丝渐白,看着她柔肌松弛,也是好的,也够了。

    可她为何不让他如愿,却总是要他令她如愿,为何如此自私自利,又令他由衷无可奈何。

    “对,宫夕月是皇室,离皇权最近。而他是个柔情心善的人,他是与父亲截然相反的人,若是他尽心天下,必定会是一个温柔的国,百姓相亲相爱,百官和睦融洽。”她怔怔地说着,“我原是这么想的。可一不小心,在他心中成了第二个父亲。”

    落空苦笑,如此说来,她不但没有资格恨宫夕月的无情,更应对他感到愧疚,因为她的以为,他过了一辈子与他本性背道而驰的生活。

    苏长亭抚着她的发,闭上眼,沉默了许久,最终说道:“我很想让你如愿以偿,很不愿你悔恨。可是——”他紧攒着眉峰,仿佛忍着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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