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要不算了,等她大点再说,先好好教她功法道术,毕竟她天资摆在这。”
    师妹程颖在一旁劝着,门主也来过,特别允许程凝不用过这一关。
    只是程辉还是坚持着,让程凝必须自己跨过这道坎,如果从小无法让程凝适应紫蝶宗的一切,那么她即便天资再如何卓绝,也无法适应以后的日子。
    紫蝶宗在良奇州是数一数二的大宗门,在西陵家之下,位列第二,宗门在千年前就立于良奇州。
    紫蝶宗诞生于良奇州混乱不堪的年代,是一个专门培养杀手的组织,之后良奇州的无数次纷争,都有紫蝶宗的影子,杀人越货,绑架,跟踪,战争都有紫蝶宗参与。
    紫蝶宗有内外门之分,他们所在的枯叶门是外门,而内门的紫蝶宗经营着良奇州大量买卖,和一般正规宗门无异,但外门则不同。
    现今世道虽千里饿殍,但战事已结束,百业待兴,而兴业中会有诸多纷争,有纷争自然就要有解决纷争之人。
    紫蝶宗的买卖也需要这些暗地里的勾当支撑,而现今紫蝶宗已把买卖拓展到了外州,在临尘州和良奇州做买卖,已建立起了一条康庄大道,日后紫蝶宗更是会有大量买卖,需要这些还在受训的弟子们去做。
    “师兄。”
    程颖又喊了一声,程辉无动于衷。
    “师妹这事休要再提。”
    三天三夜,程凝和犯人都已筋疲力竭,这些犯人中几乎没有修道者,大多是犯下了抢劫杀人的普通人,他们只要能杀死紫蝶宗的弟子,不但能获得自由,还能得到一百两银子。
    只是普通人哪里是这些灵气旺盛,训练有素的紫蝶宗弟子们的对手,一开始就无一例外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戮。
    犯人会被挨个拴在木桩上,会给他们一把刀,而紫蝶宗的弟子们只需要上去干掉犯人就行。
    所有经过一整年训练的弟子,都轻松做到,犯人们早在监牢里受尽折磨,除了被带到这来吃过一顿包饭,平日里都饥肠辘辘,哪里是训练有素,吃饱穿暖的紫蝶宗弟子们的对手。
    望着程凝还是没有动手,程辉有些失望,一旁的程颖之前多次找程凝谈过,只是这孩子总是冷冰冰的,除了点头摇头,一句话不说。
    殷韵静静的观察着程凝,这种无端的杀戮,殷韵也是不赞同的,确实紫蝶宗的强大离不开自小的教导方式,这样的方式只能培养出一些杀人木头来,而这些木头最终却难以精进。
    程凝就是如此,殷韵和风悠扬谈过几个女子的事,谈到程凝时只有无奈,风悠扬也说过,这个女子的心性太过剧烈。
    虽有天资,却早已荒废这天资,未来难有所作为。
    殷韵望着程凝的师傅,无奈摇摇头,什么样的师傅教出什么样的徒弟,虽紫蝶宗的外门之人只要完成一定量的任务,就可升任到内门去,脱离这血雨腥风,但一百个里恐怕有一百个都难以达成。
    这试炼就是紫蝶宗的缩影,犯人能拿到武器,眼前有一个名为生的希望,只要杀死对手即可,而对手又恰是一群年幼的弟子。
    看到希望,却忘记了早已被锁链勒住喉咙,拴在木桩上,无论怎么奋力向前,都只能原地打转。
    之前的屠杀中,殷韵看到很多实力不济的紫蝶宗的弟子便是利用了木桩这一点,在犯人筋疲力竭时才过去,殊不知这些弟子们,也和木桩上的犯人差不多,一样的命运,只是时间的长短不同。
    眼看着程凝还是不过来,殷韵捡起了地上的刀,一步步靠过去,只是很快就被脖上的锁链拽住,无法向前,程凝看了过来,眼神冰冷,表情木然。
    “过来小丫头,我让你过来,再等下去,老子要饿死了。”
    程凝望着犯人,依然不为所动,她转身看向别处,这一年来,程凝身体强健了不少,三天的饥饿并未让程凝觉得太难受。
    一直到了第五天,殷韵离开了这个犯人的象,她望着气息微弱的犯人和程凝,这两天来犯人大吼大叫,还说出了自己犯下的罪行,只是这些并未让程凝拿起匕首。
    “你当真要饿死她吗?”
    殷韵进入了程颖的象中,拽着程辉质问道。
    “只有跨过这道坎才能成为强者!”
    殷韵咯咯一笑,反问道。
    “强者?”
    殷韵只觉好笑,眼前的所谓试炼,根本不是什么坎,只是为了诛心罢了,人最大的阻碍在于情感,通过这样的方式,一点点抹杀掉这些弟子们的情感,从而更加像木头,最后变成听话的木头。
    在殷韵眼中,真正的强者是何种姿态,她再清楚不过,因为她是大小望着大师兄萧渊的背影长大的。
    萧渊从不恃强凌弱,更不会无端挑事,但遇到恶事时,他会果断出手,从不犹豫,即便是经历了江湖的腥风血雨,他依然积极乐观。
    即便是之前剑上沾染了无辜之人的血,萧渊一度沉寂了十年,苦痛一直折磨着他,但殷韵知道他终有一天,会再度拔剑的,因为他是强者。
    强者不会让他人承受自己的困难,在殷韵看来,这紫蝶宗和它的名字一样,化茧成蝶之前,满是丑陋和不堪,即便是化茧成蝶后,除了美貌外,只是一只会追逐着花香的蝴蝶而已,虽有翅膀,却不知天高地厚,一生都离不开花丛。
    咔擦
    此时再也忍不住的程辉斩断了锁链,宗门主和其他的师傅都紧张的望着,毕竟这程凝现在是他们枯叶门的宝贝,要是弄坏了,以后就不好了。
    犯人没有了锁链的束缚,他大吼大叫冲向程凝。
    程凝抬起头来,显得有些慌张,望着刺过来的刀刃,程凝朝着一侧跳开,躲开后犯人不依不饶的追过去。
    程凝依然没有拿出匕首,反而眼中祈求般的望着犯人。
    犯人并没有留情,这便是程辉想要看到的,他很清楚,在江湖中行走,如果你不拿起刀手刃掉敌人,那么被手刃的便是自己。
    程凝还在逃,惊恐之余出错了,绊倒在地,犯人扑了上来,刀刃刺下的一瞬,程凝翻身躲开。
    叮
    犯人用尽所有力气的刀刃,刺在一块隆起的石头上,刀刃绷断,犯人拉着脖上的锁链,一把抱住程凝,勒住她的脖子,把她拎起来。
    程凝下意识早已用双手护住脖颈,冰冷的铁链正在收紧,程凝只觉手腕快要断了,她仰着头还在挣扎,犯人在嘶吼着。
    “杀了你,我就可以活,杀了你我就可以活。”
    砰
    程凝下意识的用手肘准确的击打在了犯人的心口窝,已五天多没吃没喝的犯人一时站不稳,带着程凝往地上跌去。
    呲啦
    程凝睁开了锁链,痛苦的刚要转头,就被前来的程颖一把拉住。
    “可以了吧。”
    程辉点下脑袋,在场的其他同门师傅们都看到了,程凝这招肘击心房用的很不错,灵气的释放也很到位,明明如此虚弱,已被制住,却还能准确无误的击中人的心房。
    倒地的犯人被绷断露在石头上的办截刀刃刺穿了身体,还在挣扎着,但不一会便一动不动了。
    望着在怀中呜咽不语的程凝,殷韵刚想安慰,却被走来的程辉打断,程辉拉过程凝。
    “姑且算你及格了。”
    程凝怔怔的望着不远处倒地不起,口吐鲜血,已死去的犯人,泪珠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我最后再说一次,杀与不杀,对与错,不重要,我们只需听命行事。”
    殷韵完全找不到突破口,她只能继续望着,程凝不像喜儿,一无所有,不被重视。
    程凝恰恰是被重视着,却只能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想要抗争却无果,而这份无果或许未来会伴随着她一直下去,成为束缚住她的一切。
    “失败了!”
    殷韵知道,失败了。
    再继续下去或许也不会迎来什么转机,这个江湖中,一意孤行的人太多,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纷争。
    只不过殷韵在看到程凝走向尸体,伸着发抖的手,把尸体拉了起来,前来收拾的师姐们安慰着她,程凝把手放在了尸体的脸上,把他的眼睛合拢。
    “他们确实是犯人,犯了罪,但不是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吗!”
    程辉刚走过去,程凝便问道。
    “死也许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凝儿,明天开始每天,为师都会单独教你。”
    茫然无助和无力,伴随着程凝一天天长大。
    只是这些东西在程凝的身上渐消,她也逐渐沦为众多木头中的一根。
    十六岁
    程凝已经出色的完成了很多宗门任务,在腥风血雨中飘荡,傍身之物只有匕首,而无心。
    无论是什么样的任务,程凝总是能很快完成,对于命令从不含糊。
    程辉也非常满意,直到另一位弟子,程愫在任务中爱上了要诛杀之人,私自放人还打伤了同门师妹。
    行刑当日,程凝望着自己的师姐,不断的被折磨,她始终笑着,直到死也没有认罪。
    殷韵发现这时候的程凝,幼时那股倔意有苏醒了。
    也就是从这时开始,程凝的眸子里总是会带着疑色,渐渐的程凝的道术功法停滞不前,在一些任务中开始失手,好在有同门的人掩护。
    每次回来程凝都会在过去师姐住的房间里坐一会,她似是看到了什么羡慕不已,却或许永远无法得到之物。
    程凝越来越冰冷了,她开始受伤,程辉并未注意到这些,因为还有其他的弟子。
    因为每次程凝任务都会拼命,许多时候她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挥出匕首,这种玉石俱焚的想法,已经开始主导了程凝的一切。
    没有目标,心也已经空洞,这样的程凝唯有求死,像个木头一样,在任务中死掉,才是她最后的归宿。
    “用这样的方式来反抗么,真是个傻丫头。”
    只不过很快殷韵发现了一件奇特的事,在不断越过程凝的象时,她看到了那晚程凝发生的一切,遇到陆择羽的时候,只不过殷韵看不到陆择羽的回象,整个象中也找不到陆择羽,只有风悠扬和程凝。
    “果然是不存在于这人世间之人!”
    现在殷韵确信了,陆择羽并不是人。
    程凝动摇了,在见到陆择羽奇奇怪怪的行为后,殷韵虽看不到听不到陆择羽之前和程凝说了何事,但看程凝的表情就知道。
    “哎!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呆子,干的肯定不是人事。”
    很快殷韵就看到了那天阴山宗的一切,那个屋子里发生的一切,殷韵眉头微皱。
    “那呆子究竟在干嘛!”
    只不过最后看到程凝柔媚的眸子,以及她说的话后,殷韵不打算在回象中去改变什么,程凝内心里所想的一切,是值得她一生去面对的,无论黑与白。
    “择羽,可以一直遗留在你身边吗!”
    看着殷韵的表情变化,从含羞无奈,到惊喜,殷韵松了口气。
    很快殷韵回到了喜儿的回象中,一切还是没有改变。
    殷韵只觉哭笑不得,因为喜儿还是义无反顾的在吃过东西,心情稳定后,回到了梁家府内。
    “果然,人的执念是无法轻易改变的,如果改变的话,就不是人了。就当一次体验好了。”
    瑶香的事殷韵也不打算再继续下去,因为她也是一样的,内心里始终知道自己是妖,要与人疏远才行,以及被陆择羽那呆子强行带出来后的无奈。
    “行了,可以了!”
    陆择羽站起身来,揉着眼睛,天色灰白,很快要天亮了。
    “什么行了师姐!”
    陆择羽一看殷韵吓了一跳,以及其他三女也是一样的,身上花里胡哨的,被陆择羽画得乌漆嘛黑,而且画的东西还奇形怪状的。
    “把她们带出去,休息几个时辰我们就上路。”
    “好的师姐。”
    陆择羽二话不说,粗暴的拽着拴着三女的绳子一踏步便没影了。
    殷韵望了一眼地上的吴莫急,并未理睬他,只是刚刚殷韵好像看到了什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便缓步走了起来,但猛的,殷韵直接快步跑动起来,一挥手,袖子里出现了一把小伞,殷韵打开伞后,轻柔的飘了起来,快速朝山谷外去。
    “你在干什么?”
    殷韵缓缓落下,陆择羽吓了一跳,殷韵咧嘴笑着,气得发笑。
    陆择羽已经把三女剥光,把仅有的一些水拿出来,正沾着给她们擦身上的墨水,现在三女花里胡哨的,衣服上也是墨水。
    殷韵擦了擦自己的脸颊,望向自己的大腿,呼啦收起伞,阔步走过去,因为刚刚他注意到陆择羽慌张的表情,像是做错事的孩童一般。
    就在此时,山谷那边传来了一阵呼啸声。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爹,你看到没有,如果有在天之灵的话,你一定要保佑莫急我,我已经成功了,哈哈哈哈..........”
    吴莫急挥舞着双手,此时陆择羽已经一步跑了过去。
    “和你商量件事,如果你承认她们身上的笔墨是你弄的,我就给你吃的,怎么样?”
    吴莫急看着陆择羽,完全懵住,但随即举着双手,凌空划动。
    “陆择羽,现在我功法大成,就让你来试试好了,让你看看象的厉害!”
    吴莫急咬牙切齿,他没想到功法大成之日,眼前刚好就是把自己打晕的仇人,让自己遭受了那恐怖的刑法。
    “你不饿吗?”
    望着追过来的殷韵,陆择羽刚要说话,但却看到周围空间扭曲起来,吴莫急癫狂狰狞的笑着,双手划动。
    咚
    吴莫急口吐白沫,直挺挺倒在地上。
    “糟了,怎么把这家伙打晕了。”
    一只手拽住了陆择羽的马尾辫。
    “师姐你听我解释,是这家伙弄的,不信你等他醒了你问他。”
    殷韵闭着眼,眉头在颤抖着。
    “嗯嗯,我相信你,我信你个头!”
    嗖
    陆择羽被殷韵一把拽飞,剧烈的朝着远处的草原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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