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国这边对于文易要见苻坚的想法自然也是非常反对,太危险了。但开国皇帝的威信在此时体现了出来,我意已决,谁都不要阻拦。
    然后群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好皇帝,秦国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
    于是双方军队纷纷收缩以示诚意,然后各自的禁卫军进入十里亭范围,对这里进行全面排查。
    禁卫军和别的军队不一样,他们就只有一个任务,保护好皇帝。什么国仇家恨之类的,都是次要的。
    双方很有默契,甚至可以说这一刻他们感同身受,遇到这样任性的皇帝真难啊。
    所以他们即便面对面也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更没有发生争斗,反而相互配合着做检查。
    提前一天他们就完成了清场以及警戒工作,见面当日一大早他们就再次派出侦骑对四面八方进行检查。
    可以说这一场见面看似只是简单的王见王,实际上双方数万人在为此做准备。
    会面当天,文易带着十名精挑细选的护卫前往,为了显示诚意护卫用的全是冷兵器。
    来到十里亭,远远就看到两个身影已经等到那里,正是苻坚和王猛二人。
    对于王猛一起跟过来,文易一点都不奇怪,这一对真的是所有君臣的楷模。
    来到亭下,文易打量着苻坚,果然不愧史书对他的评价:容颜瑰伟、雅量瑰姿。
    脸上的些许沧桑痕迹反而让他更添了几分成熟魅力,这种‘大叔’神颜,放在前世估计能让追星的小姐姐们合不拢腿。
    苻坚也在打量这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敌人,看起来是那么……嗯,普通。但身上却透露出一股儒雅之气,让人忍不住心生信任。
    实际上两人年龄还真相仿,准确说是这一世的文易比苻坚大了两岁。
    但也就是这个两个人,成为了时代的主角,且即将展开最后的决战,决定天下的归属。
    互相打量了一番之后,两人同时拱手道:
    “苻坚见过唐皇。”
    “文易见过天王。”
    “请坐。”
    “请。”
    接着两人交换了礼物,苻坚送给陈景恪一把尺许长的青铜短剑:“此乃我偶得一柄先秦古剑,千年不朽锋利如故。”
    文易一见之下就喜欢上了这把古香古色的短剑,刚好可以拿来防身。
    他也拿出了自己的礼物:“一把火枪,送给天王把玩。”
    苻坚亦动容不已,他太好奇唐国的火器了,或者说天下就没有人不好奇火器的。只是唐国的火器管控极其严格,一人一枪,枪在人在。
    而且绝对不允许私自带出大营,只要被查出来,往上数三级主官全部免职。如果试图隐瞒不报,处死且子孙三代不录用公职。
    在这种严厉到极点的处罚措施之下,至今没有丢失过,其他人也只能好奇。
    没想到唐皇居然会直接送一把给自己,苻坚自然动容。连忙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全新的火枪。
    枪管和击发装置是银白色,枪托为枣红色硬木,看起来是那么漂亮。枪的旁边是一排排三寸长的梭形金属,有上百个。
    “这是最新式的火枪,子弹自带底火……射速从原来的每分钟两三发提高到了六到八发,有效射击距离提高了五十米。”
    这就是博物院最新研究成果,搞出了雷酸汞,最早的底火材料。
    在雷酸汞研究出来之后,文易马上就让人着手研究真正的金属定装弹以及后装火枪和火炮。
    有他提供的草图和设计思路在,很容易就研究出了全新的火器。
    只不过新火器还停留在实验室阶段,没有办法批量制造。再说唐国现在几十万支枪,全部换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
    文易的计划是等统一国家了,再进行换装。
    换下来的燧发枪也不会销毁,而是重新封存起来,等将来武装探险队以及商人,还可以卖给诸侯国让他们用来消灭土著。
    新式火枪装填简单,击发只需要扣一下扳机。不过缺点是依然要用铁棍捅枪管。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火药残渣太多。
    文易亲自教苻坚使用,如何装填、如何瞄准、如何击发、如何清理,自己还亲自放了一枪做演示。
    然后就这样把枪重新交给苻坚让他练习,一点都不担心他会不会起歹心。
    苻坚心折不已,果然不愧是能提出新思想以及新政的人,输给这样的人他心服口服。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不只是你文易心胸宽阔,我苻坚也不弱于人。
    他没有起任何不该有的想法,很坦然的接过枪,学着文易的模样朝远处放了一枪,自然是脱靶。
    然后他很自然的向文易请教射击的技巧,而文易也很细心的指点。两人一个教一个学非常的融洽,就好像几十年的老友一般。
    一旁王猛却露出了苦涩的表情,当初他就觉得两人能成为好朋友,现在看来他猜对了。
    可这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两人越是相互欣赏,就越不会向对方投降。
    宁愿死,也不会在知己面前低下头颅,因为他们要把直击最好最骄傲的一面留给对方。
    苻坚确实有射击天赋,只用五发就掌握了射击技巧,后面枪枪打在树上。
    文易击掌道:“天王真天赋异禀也,常加练习必成为一代神枪手。”
    苻坚谦虚的道:“是你教得好,枪更好。”
    说完两人回到亭内坐好,苻坚把火枪放在盒子里再也没有看一眼,文易也把匕首放回盒子。
    在两人学习射击的时候,下人已经摆好了几盘菜和一瓶酒。
    文易端起酒杯道:“我敬天王一杯,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喝酒,只觉得刺鼻的辛辣,胃里翻滚不休,都被强行忍住了。
    不过苻坚还是看出了他的狼狈,联想到唐皇从不饮酒的传闻,顿时就了然了。
    他没有问你不是不喝酒吗,为什么破例了这样愚蠢的问题,而是很感动的端起酒杯道:
    “谢唐皇,我也敬你一杯。”
    他倒是经常饮酒,只一口就忍不住喊道:“好酒。”
    文易这才拿起筷子赶紧夹了几口菜压了压,道:“酿酒和使用的原料有很大关系,最适合酿酒的当为蜀黍。”
    “蜀黍酿出来的酒有一股酸味,用碱中和之后会变得甜香无比,我唐国的酒多以蜀黍为原料。”
    “但比起材料,关系更大的是酒窖土质和酒窖存在的时间。”
    “酒曲会和当地的土质发生化学反应,时间越长反应越大。天长日久酒窖就拥有了独特的特性,酿出来的酒更好。”
    “我们的人在洛阳发现了一处先秦时期的酒窖,重新启用后酿造了一批美酒,当为天下之最,现在我们饮用的就是那一批美酒。”
    两个皇帝见面,却这样详细的介绍一种酒,看起来很违和。可文易介绍的很认真,苻坚听的也很专注。
    听完后他非常的高兴的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真是长见识了,那这酒我可要多喝几杯才是。”
    文易道:“我不善饮酒,天王请随意。”
    苻坚也没有客气,又接连喝了好几倍。
    两人就这样不着边际的闲聊起来,聊着聊着文易突然笑道:“当年曹孟德对刘玄德言:天下英雄唯操与使君尔。我也想说,方今天下,英雄唯我与天王也。”
    苻坚大笑道:“哈哈……英雄所见略同,我亦做此想。不过如果慕容恪还健在,他也算半个。”
    文易深以为然的道:“天王所言甚是,慕容氏能称英雄者唯由慕容玄恭一人耳。只可惜过世太早,恨不能与之交。”
    苻坚道:“不若我们来敬他一杯。”
    文易道:“好提议,来。”
    两人各自端起酒杯洒在地上,算是敬了慕容恪一杯。
    之后两人开始点评天下的名人,桓温、谢安、慕容垂、慕容评等等,连王猛都在评价之内。
    最终认为桓温、谢安和王猛三人为最佳,一旁倾听的王猛大感欣慰。
    聊着聊着又聊到治国之道,苻坚讲述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说白了就是要建立一个大一统的国家,让百姓安居乐业。
    但同时他又道:“但看过陛下的书籍之后才知道,我的想法依然停留在古人水平,并未做出超越。和你的新思想新政一比,不值一提。”
    文易道:“天王谦虚了,身份不同所思所想也会有所不同,处在你的位置能有这样的想法已经殊为难得。”
    苻坚只是摇摇头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而是问道:“不知道一统天下之后陛下准备如何做?”
    文易取出一副世界地图,道:“唐国的那张分封天下图想必陛下已经看到了吧?”
    苻坚颔首表示看到了。所谓分封天下图,就是刊登在报纸上,确定那些地方可以分封那些地方不能分封的那张图。
    只是那张图并不全,并没有美洲、澳洲、非洲等地,而现在他拿出来的这一张地图,是真真正正的世界地图。
    “天王请看,这就是世界的全貌。我要做的就是让华夏子孙遍布全世界,让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我华夏之土。”
    看着世界地图,苻坚和王猛都非常的惊讶。之前那张分封天下图就已经足够惊人了,没想到真实的世界比那更加庞大。
    苻坚不禁说道:“没想到我也当了这么多年的井底之蛙,今日方知天外有天。”
    王猛亦说道:“这些地方离我们应该很远吧?上面有人吗?”
    文易道:“距离我们都有万里之遥,乘坐最快的船也要数月之久方能到达。这上面也有人,但不足为虑……”
    他就把这些地方的情况大致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苻坚王猛二人再次惊叹不已:“原来天下竟还有这样的事情,若非陛下告知恐怕永远都不会知晓。”
    苻坚又说道:“陛下准备如何处置这些异族之人?”
    文易道:“出则夷狄入则华夏,若他们愿意接受教化就是华夏的一份子,若不愿意那就是敌人。”
    苻坚不禁颔首,换成他也会这样做。
    “如此庞大的土地,距离中原又如此之远,陛下准备如何治理?”
    文易道:“分封,只要愿意走出去,愿意为华夏文明的繁荣昌盛做贡献,我何吝区区土地。”
    苻坚敬佩的道:“陛下之心胸,某不如也。”
    两人继续聊天,从思想聊到政策律法,再聊到对未来的治理,越聊就越投机,都产生了相逢恨晚的感觉。
    当然,两人也有分歧,但各自阐述了观点之后就搁置不谈了,实在没有争执的必要。
    叹道尽兴的地方,文易甚至把工业化,把飞机火箭互联网之类的都讲了出来,说将来这些都会实现。
    苻坚虽然不相信人类可以做到这些,却也惊叹于他的奇思妙想。
    此时的文易并不知道,这一次会面的经过会被王猛一五一十的记录下来,未来的人看到这一段记载是何等的惊讶可想而知。
    不,或者反过来说,这一段记载给未来的科学家以巨大的启迪,相当于是引导者科学家走上了这条路。
    不论是在史学界还是在科学界,这一次的会面都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意义。
    两人从早上一直谈到太阳下山,两人才意犹未尽的停住,然后就是长长的安静。
    分别的时候到了,他们都清楚这一别也是永别,两人竟生出依依不舍的感觉来。
    文易其实更加不舍一些,作为穿越者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孤独的,难得遇到一个能和他谈到一起去的人。
    苻坚则好的多,他并不缺能理解他的人,比如王猛。他对文易的感觉更多的是从身份出发,他是王,能碰到另一个和他谈得来的王实在太难得了。
    所以相对来说他更洒脱一些。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果断起身,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能有陛下这样的知音足以……今日就此别过吧。”
    文易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起身道:“万般相聚,终须一别,天王珍重。”
    苻坚点点头准备离开,不过身体刚动似乎想到什么又停住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陛下,某有个不情之请。”
    文易隐约猜到他想说什么,道:“天王请讲。”
    苻坚道:“万般罪孽皆归于我一身,请陛下饶我孩儿一命。不许特殊照顾,让他们自生自灭就好。”
    文易郑重的道:“天王且放心,我一定护他们周全。”
    苻坚道:“谢谢,后会无期。”
    然后转身大踏步离开,王猛拱拱手告辞,追了上去。
    文易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默默说道:“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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