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尼害怕极了。
    作为昆尼尔男爵领的一个自由农,他选择加入男爵的军队和伯爵一起会和,然后横冲直撞杀进了贝格伯爵领,一路高歌,好像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他们。那些试图抵抗的地方贵族和士兵仿佛在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但是,这一切从昆尼尔男爵战败被俘后就变得有所不同了。
    他和其他战俘一起被关在弗尔徳村的一处空置房屋中已经有大概一个礼拜了,但是预想中的从家乡送来的赎金依旧遥遥无影。
    他想,如果家里凑不出赎金或者赎金在半路出了意外,他最终要么被困死在这个臭气熏天的破房子里、要么成为这个村庄领主的农奴、要么被卖到奴贩商人那远走他乡、还有可能被拎出去像狗一样被宰杀……
    无论如何,这样的结局是他不能接受的。他还年轻,有自己的土地,有个同样年轻且爱他的妻子,还有一个出生不久的可爱儿子。
    昨天早上,凶神恶煞的村庄民兵毫不理会那些骑兵和男爵私兵的苦苦哀求,粗暴地直接将他们捆在了一根长绳上带走。
    当推搡声、咒骂声、求饶声、马蹄声逐渐远去后,一股极度不安的氛围在俘虏中蔓延。
    本来沮丧地低着头不想浪费力气说话的俘虏们开始小声交谈了起来,大概都在探讨那些被拉出去的私兵骑兵下场会怎么样。一些人啜泣了起来,还有人双手合十不断祈祷。
    有个脸上写着精明和狡猾的农奴兵扒在了窗户边,想贿赂一下守门的民兵,想要知道接下来他们的命运如何。但他搜空了口袋,也找不出可以用来贿赂的值钱物品——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一无所有。
    约翰尼想,这个农奴兵真是太傻了。
    就算他有钱贿赂守门民兵告诉他们接下来的命运,那就一定是真话么?假如这个叫西蒙的领主打算处决他们,那是绝对不会提前走露风声的,不然这些战俘肯定会拼了命地揭竿而起,对他们而言没有半点好处。
    就这样,战俘们在恐惧中又度过了一天一夜。
    一些战俘在讨论着逃跑的计划,而更多战俘已经绝望,失去抵抗地靠在墙边、躺在地上,麻木无力地准备接受命运的一切摆布。
    “咔擦~”
    囚房的木门响了,门闩被打开了,但是一个人也没动,包括刚刚还在讨论逃跑计划的家伙。
    武装到牙齿的民兵走了进来,他们面露不善,穿着结实的锁子甲,拿着锋利的武装剑,另一只手牵着一根长绳,所有战俘都将反抗的心思咽回了肚子里。
    “你,给我站起来,背过身。”武装民兵指着最靠近门的一个小伙子说道。那个小伙子仿佛坠入了冰窟,浑身都在打颤。
    就这样,整个屋子里的战俘都被串在了一根长长的绳子上,在好几个虎视眈眈的民兵看守下被带出了那个环境恶劣的囚房。
    离开了这么多天来习惯的房屋,呼吸上了新鲜空气的约翰尼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到底有多臭。他敢打赌,就连皮革匠铺子里用来软化皮革的屎尿盆都比他要好闻几分。
    他们被带出了村庄。
    约翰尼看到了两周前的战场,现在有许多农民在那片广阔的土地上耕作,还有些奇怪的人在往土坑里倾倒粪便,然后插上十字架。这地方完全不像经历过战争的样子。
    他们被带到了河边,约翰尼看到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货船。
    “我的上帝,那是奴隶贩子从瓦登海沿着莱茵河开来的贩奴船么?哦不,亲爱的茉德和小约翰,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们了!”约翰尼感觉双腿一软,差点没给跪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瞧给这些家伙吓的!”一个背着弓箭,满头金发的小孩在一旁指着他们哈哈大笑。
    “别笑了,小克莱因,一会儿和加布里埃尔学习骑术去,”金发小孩的旁边,一个看样子是他们领主的年轻人揉了揉那个孩子的头发,然后走到了这些民兵的长官面前说道,“米勒,一会儿准备好了就直接开始吧。”
    “好的老爷。”
    约翰尼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他依旧跟着战俘们往前走,一个接一个地走上舢板进入货船,像一只只无助的小鸡一般等待接下来的命运。
    当最后一个战俘被推搡着送到了货船上后,两个武装民兵费力地收起了舢板,船开始动了。
    不过令所有战俘惊讶的是,船并没有沿着水流向莱茵河下游开去,而在缓缓地在横渡着宽阔的河面,朝着对岸开去,那是家的方向。
    一些聪明的战俘好像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原本麻木的脸上被喜悦填满。
    船到了对岸,民兵们放下了舢板,将这些战俘们一个个粗暴地撵了下去,不过这次没有人抱怨了,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兴奋和感激。
    “现在,我会一个个地给你们解开绳子放你们走,要是有谁敢动歪心思,我们会毫不犹豫地切开你们所有人的喉咙,到时候一个人都别想走了,听明白了没?”
    米勒恶狠狠的威胁在战俘们的耳里简直是天籁之音——他们终于可以确定,自己即将迎来自由了。
    没有战俘会蠢到在这个关头造次,不仅仅是这些装备精良的民兵们不会饶了他,其他所有战俘包括他的父老乡亲们都不会饶了他。
    当踩在了家乡的土地上,手腕处紧紧束缚着自己的囚绳被解开时,约翰尼终于嗅到了自由的芬芳。
    毫不夸张地说,他甚至激动到想和这些“残暴”的武装民兵们来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深深地鞠上一躬,为他们献上他能想到的最动听的赞美词。
    “记住,你们要感谢仁慈的西蒙?冯?多尔斯滕大人,是他决定无条件释放你们的。”米勒对着这些自由的战俘们高声喊道。
    “西蒙大人万岁!”
    “感谢仁慈的西蒙领主!”
    心怀感激的俘虏们大声欢呼,就连一河之隔已经走回木堡的西蒙都可以清晰地听到这些曾经的敌人的欢呼雀跃、对自己的不吝赞美。
    “呵,这次只是你们运气好罢了,这只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西蒙冷冷一笑,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塔楼走去。
    昨天贩卖那些精锐私兵骑兵的收入已经送回来了。西蒙先是让人扒下了他们身上所有的盔甲存进库房,然后让米勒带着二十个武装民兵送他们去阿伯尔多伦港的奴隶商人那,榨干他们的最后一丝价值。
    见多识广的加布里埃尔和西蒙喝酒的时候探讨过这件事,西蒙已经可以预见那批俘虏的命运——要么被奴贩卖到不列颠当维京海王部队中的奴隶兵、要么被送到斯堪的纳维亚那群海盗的老家成为当地维京人的奴隶。
    一个是战乱之地,一个是贫苦之地,他们作为营养良好的强壮男性,应该会挺抢手的。
    “当这群该死的混蛋前段时间骑着马在多尔斯滕的领地内四处烧杀抢掠时就应该好好想想自己的下场。”西蒙没有任何同情,甚至还想拍手叫好。
    而这批被释放的战俘,他们不过是普通的自由农和农奴士兵,没有参与前段时间抢掠多尔斯滕领地的行动,放掉他们倒也无可厚非。
    “现在就等接下来和洛翁伯爵的决战了。”西蒙一边想着,一边从胖子的手中接过一杯温热的红酒。
    ……………………………………
    此时,被围困多日的杜塞尔多夫镇情况可一点都不好。
    街道上到处是堆积得高高的无人处理的粪便,尿液都快形成一条小溪往低洼的镇门流淌了。
    街上空无一人,没逃出去的商人们每天在酒馆中借酒消愁。但令他们无比沮丧的是,镇内的酒水即将耗尽,从前几天起,酒馆就不再贩卖酒水了,这些酒会优先供给守城的士兵,除非这些惜命如金的商人愿意提着剑走上镇墙。
    镇中心的教堂里躺满了受伤的士兵,还有一些失血过多没撑过来的士兵。死去的士兵皮肤开始变得灰白、肢体开始变得僵硬,但忙碌的修士们根本无暇顾及他们。
    多尔斯滕家族在杜塞尔多夫镇的陶罐工坊被科奥瑟指派的老管家紧紧地关上了大门,并且用各种杂物堵死——他害怕镇里那些喜欢趁火打劫的帮派会抢走工坊里珍贵的陶罐。
    镇子里的粮草告急,贝格伯爵不得不“和蔼”地和滞留在镇里的粮食商人提出借用粮食的请求,但这也撑不了多久了。
    不过好消息不断地从外面传来,鼓舞着镇子里所有人的士气——昆尼尔男爵果然是个废物最后被西蒙爵士击败了、洛翁伯爵的辎重队被打劫了、围攻沃尔夫男爵领的阿贝特男爵兵败战死。
    “阁下,我们已经和沃尔夫男爵和卡尔男爵联系上了,他们在信中透露,到时候会联合多尔斯滕男爵,预计有一百八十人的兵力潜伏在攻城营地附近,在洛翁伯爵进攻我们时偷袭他们的后背,同我们里应外合,一举击溃他们。”
    领主塔楼中,戴着兜帽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中的间谍头领附着在贝格伯爵的耳边轻声说道。
    “好,非常好,”贝格伯爵不禁放下了装满劣质啤酒的木杯,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只要这次我们成功了,就能彻底击碎洛翁伯爵的美梦,甚至还可以反攻他们的领地!哈哈哈!”
    库存里的最后一批葡萄酒上周就已经全部喝完了,就算他是尊贵的伯爵,现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也只能喝平时下等人喝的苦涩的劣质啤酒。
    贝格伯爵并没有对此抱怨,而是在咽下每一口劣质啤酒的同时默默地将口中传来的苦涩转化为对洛翁伯爵的愤恨。
    “是的,伯爵大人,希望一切如愿。”就连不苟言笑的间谍头领嘴角也挂上了轻快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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