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口出狂言,恶语讦人?
    陈县令面色一沉,露出不喜,目光看向半老徐娘,问道:“发生了何事?”
    半老徐娘苦笑。刚欲说话,屋外生风,房中气势冲冲走来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公子哥。
    他身穿锦衣白袍,手握折扇,面容白俊,只是一双小眼,睁到最大亦只有绿豆大小,极为怪异。望之一脸阴鸷,目光残忍,貌非善类。
    阴鸷公子进来后,也不理众人,径直来到红绡面前,阴沉地说道:“红绡姑娘,你坏我好事,今晚当由你来陪我,算作补偿。”
    红绡俏脸一变,眼中显出慌乱的神色,强自镇定答道:“公子这是哪里话,你和元瑶姐姐的赌约,我和姐妹们只是在一旁见证,与我等又何干。还望公子莫要强词夺理,混淆是非。若是再纠缠不放,休怪我令护卫将你逐出。”
    阴鸷公子阴恻恻地冷笑,道:“红绡姑娘不要多想,在下欲作二十四美人图参加美人灯会。”
    “红绡姑娘貌虽不如元瑶姑娘,但难得是五官身材比例极佳,气质兼具端庄大方与妩媚娇柔,倒有资格上我的二十四美人图。”
    “今夜在下并无其他心思,只是想要寻姑娘与我谈谈画作之道罢了,难道这青楼的姑娘还有不接客的道理?”
    红绡眼珠一转,忽然柔软的身躯靠在了顾予的身上,手臂搂着他的腰,说道:“妾身今日已有恩客,公子请勿要再多言语。”
    阴鸷公子目光灼灼盯着顾予,言语中带着不容商量的语气:“这位兄台,今夜便请将她让于我。”
    顾予瞥了红绡一眼,再望向阴鸷公子,奇道:“这位公子难道不知先来后到之理?”
    众人本不知发生何事,还存了观望的心思。
    但此刻见战火烧到顾予身上,邢如明作为他的顶头上司,当先跳出,抽刀怒道:“你这腌臜腐生,敢到我们宴席抢人,要不要先和我这宝刀比划比划?”
    阴鸷公子被他气势压迫,气息一窒,扫了一眼席间众人,知道难敌,口中却不认输,冷笑道:“武比尔等人多势众,胜之不武,可敢与我文比。”
    “你想怎么比?”老邢气势不输,吹胡子瞪眼。他肚中鲜有文墨,但料想这宴席间一个二甲进士在着,怕他一个公子哥作甚。
    “便以人之相貌为诗,如何?”阴鸷公子想了想,盯着顾予道:“这位兄台可敢应下?”
    诗词他倒不惧,顾予点头道:“既然要赌,不如赌注再加一点赌注。”
    阴鸷公子眉毛一挑,带着倨傲的神色:“可以,你想再赌什么?”
    “你刚才说的二十四美人图和美人灯会是怎么回事,你输了,就一五一十告诉我等。”
    阴鸷公子神色一愣,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这个,略一思索,点头道:“可以。但你输了,你们今夜几人都不得宿于兰桂坊内。”
    顾予沉吟,京城宵禁,此时已经到了时辰,他们不宿于此,街头乱走,被官差索去,寻常百姓至少要被关上一年半载或是打上百大板。
    他这要求,看似普通,但实则颇为毒辣。
    还未说话,陈县令却主动开口,答应道:“可以。”
    顾予看了陈县令一眼,见他老神在在,丝毫不慌,知道他应该还有后手,便道:“你且开篇。”
    阴鸷公子想了一会,望着顾予突然大笑,道:“有了。眉间千尺高,额头天地宽。眼如贼眉鼠,嘴尖无轻重。”
    “怎么样,你可曾想出?”
    “这片刻功夫,也只得一首打油小诗。”顾予点头,道:“百炼千锤一根针,一颠一倒布上行。眼晴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席间众人望着阴鸷公子的绿豆大的小眼,轰然大笑。
    诗词一道,讲求“意”与“象”的融合。
    有意无象,或是有象无意,都落了下乘。
    试想,冬季菊谢,却说“采菊东篱下”,亦或者从小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说出“潦倒新停浊酒杯”。
    纵然意境再佳,词藻再华,也终缺少了那情那景。
    阴鸷公子诗虽然可以,但颇多夸张之词,席间众人均无此面貌,诗词离了现实的“象”,又缺升华的“意”,词藻虽然可以,但如无根之萍,让人困乏无味。
    反观顾予,虽然咏针,但却将阴鸷公子相貌和脾气性格讽刺了个遍,诗句略显粗糙,但却得了上乘。
    陈县令开口赞道:“此诗贴合,立境极好,可当上乘。”
    “好!好!好!你们给我等着!”阴鸷公子也不是不学无术之人,知道已输,大怒拂袖,竟将折扇重重摔在地上,便要离去。
    “等等。”顾予叫住对方,提醒道:“你还未说那二十四美人图和美人灯会之事。”
    阴鸷公子面色阴晴不定,看了席间众人几眼,才道:“美人灯会是京城民间一个神秘的组织,听说他们手中有京城最顶尖的美人资料和消息。”
    “要想加入灯会,至少要一张上乘的美人图和一个凄美的美人故事。如此,会中人员才会讨论你是否能够加入。”
    说完,转身准备再走。
    “站住,我等席宴岂是尔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陈县令突然喊住对方。
    阴鸷公子不耐烦地怒道:“还有何事?”
    陈县令面色缓和,呵呵笑道:“我看这位公子文采斐然,可有功名在身?”
    阴鸷公子傲然道:“功名于我如浮云。”
    “那是书院学子?”
    “我岂会和那些穷酸腐儒同窗。”阴鸷公子不屑冷哼。
    陈县令不厌其烦,再问道:“可有诗书传家?”
    “家财万贯,有钱什么书买不到,何曾需要传家诗书。”阴鸷公子厌烦道:“你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做什么?”
    陈县令冷笑,既没功名,又没身份地位,实力低,老子还是个商人,谁给你的胆量来掀我的场子。
    他手持朝廷县令金印,突然一拍桌子,厉声大喝:“大胆狂徒,尔既无功名,见官为何不跪?”
    突然。
    虚空之中,一股玄之又玄地气息凭空生出,仿佛山峦崩塌,巨石飞落,轰然而下。
    扑通!
    阴鸷公子一下就跪了下去,俯首帖耳于地。想要挣扎站起,却被死死摁在地上,面色涨得通红,不知是气,还是怒。
    “你们给我等着。”他的脸被死死压在地板上,丝丝血迹流出,但却无可奈何,发出了愤怒的嘶吼。
    “此屋还容不得你撒野,滚出去。”
    陈县令一声叱喝,屋内莫名升起一道狂风,将阴鸷公子倒卷而出,在庭院中滚了数十圈才落地。
    “你是官!”阴鸷公子挣扎起身,咬牙切齿,眼带阴毒,愤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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