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君言是个过分谨慎的人,直到他生日当天的现场,黎溪才和俞乔见着面。
    十天不见不足以改变一个人,俞乔再出现的时候,依然是白衬衫加黑西裤的精英模样,只是眼里少了几分精神气,总是上扬的眼尾似乎也耷拉下来。
    “真难得看到你一脸颓唐的样子。”
    当保镖时仿佛能徒手抓一个小偷两个色狼叁个劫匪。
    俞乔岔开腿反坐在凳子上,下巴搁在椅背,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黎溪是在跟自己说话。
    她心虚到连话都吞吞吐吐:“没,没有啊。”
    黎溪从镜子里看她,不赞同地摇头晃脑:“俞乔,你知不知道你很不擅长撒谎。”
    俞乔把鼻子也藏到椅背以下:“是有点不开心。”
    说完她看了看黎溪左右两边的化妆师,黎溪立刻明白,摆摆手说:“就到这里吧,你们到旁边房间休息一下。”
    一高一矮两个化妆师应了声好,动手收拾梳妆台上的卷发棒和化妆品,拎起两个化妆箱开门离开。
    “现在可以说了吧?”
    俞乔立刻坐好,霎时燃起的激动再接触到黎溪的眼睛时又暗了下去:“黎小姐,我可以问问……你和嘉懿哥单独在一起的那几天,发生了什么?”
    意料外的问题。
    黎溪挑了挑眉,其实她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程嘉懿和她在一起的事。
    五年前她就是这种想法。
    程嘉懿和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那时候他的地位有点像沉君言在她心中的地位——是一尘不染的。
    所以她有心在所有酒肉朋友前遮掩他的存在,想将他私藏,不允许任何人觊觎和亵渎。
    当然,也包括霸道地不容有任何质疑。
    失神太久,黎溪回过神时俞乔脸上写满了后悔之色。
    “我只是问一下,黎小姐介意的话不回答……”
    “我们在一起了。”
    俞乔愣了愣。
    成功将一个人吓得定住,黎溪咯咯笑了,又换了种说法:“不对,我和他这种关系有个专有名词的,叫……”
    见她想了一会儿还没叫出个说法来,俞乔补充:“破镜重圆?”
    “对!”黎溪拍了拍手掌,反应过来后惊诧问,“你怎么知道的?”
    俞乔表情窒了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不是质疑黎小姐哦,只是觉得嘉懿哥这么深情的一个人肯定不会见异思迁,只会和那个喜欢了很久的女生在一起而已。”
    黎溪怔了怔。
    以前她们俩聊程嘉懿,聊得最多的就是那位神秘的“喜欢了很久的女生”。
    为了这个女生,程嘉懿无情砍断所有桃花,默默守护,努力向上,听得黎溪也不禁羡慕起来,直到看到他家里满满一墙拍立得的时候,满腔的羡慕瞬间转化成妒忌,还因此上演了他们之间第一场冷战。
    她不禁后怕——如果程嘉懿心里的不是她,又如何将他收入囊中。
    但幸好没有用如果。
    看黎溪嘴角渐渐扬起,眼角眉梢都点缀着甜与乐,故意嗔怪俞乔:“所以你是因为嘉懿哥名草有主才不高兴的?”
    “打死我也不敢!”俞乔立刻帕金森似的疯狂摆手,过后又垂下肩膀,自言自语般说,“也难怪沉先生会用‘严重失职’的理由勒令公司辞退嘉懿哥了……”
    夹在指尖细长的眉笔从指尖坠落,啪的一声,摧毁的何止是眉笔。
    黎溪转过身正对俞乔:“程嘉懿被勒令解雇了?”
    俞乔把自己缩得更小,点头嗫嚅道:“而且严重失职被解雇,就等同被业界封杀,嘉懿哥再也不可能……”
    “我要去找沉君言。”黎溪不再犹豫,猛地起身,等一下要穿的高跟鞋还放在门边,但她视而不见,赤脚开门去找沉君言。
    派对五点才开场,沉君言就在黎溪对门的房间处理公事。
    门没有锁,黎溪直接开门进去,碰巧沉君言正在打电话,她也不管,走到他面前质问:“为什么要将程嘉懿赶尽杀绝?”
    通话被迫中断,沉君言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回聊,挂断电话平静回答:“和雇主产生感情本来就是大忌,封杀也是他应得的。”
    “我不是他……”
    话还没说完整,沉君言突然伸手按在她腰后,狠狠一推,迫使黎溪踉跄倒进他怀里。
    今天他请了很多媒体和商业伙伴,作为他的女伴,黎溪自然要浓妆示人,这样上镜才不会显得苍白憔悴。
    这样浓烈的颜色将她衬托得愈发艳丽,人们对于美丽的事物总会带着宽容。
    纵然黎溪的质问让他不高兴,但沉君言还是耐着心性解释:“我的做法已经足够仁慈了。”
    “仁慈个屁,你放开我!”黎溪双手用力将他推开,无奈力量实在太过悬殊,跟座山似的沉君言岿然不动,原本按在腰上的手游弋到背后,紧紧将她禁锢在怀里。
    “溪溪……”
    一个称呼,两个字,带着微不可察的叹息。
    沉君言不想弄乱她的精心打扮,右手覆上那只抵在他胸前往后推的手:“就当是可怜我,让我安心快乐地度过这个生日吧……”
    在沉君言的手覆上来以后,黎溪就收回了手上的力度。此刻他姿态低到了尘埃里,她又怎舍得再在上面踩上一脚。
    她小声嘟囔:“你总是拿生日推搪我……”
    沉君言轻笑,拨弄着她的耳坠上的珍珠:“我只能庆幸你多生气都会记挂着我。”
    黎溪哼了一声,权当他是在夸自己。
    放在台上的手机又震了震,沉君言抬腕看了看时间,正好五点。
    他拍了拍黎溪的后背催促:“五点了,快过去把鞋子穿上,我们一起出去。”
    脚下是柔软的地毯,踩在上面犹如踩在云端,黎溪完全没有感到不对,直到被他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自己还赤着脚。
    “我立刻去穿鞋!”
    看着她踮起脚尖蹦蹦跳跳出门,沉君言弯了弯嘴唇,忍俊不禁。
    余光看到俞乔还瑟缩在门边的角落,他正眼望向她:“或许你应该把刘北习的下场也一并告诉她。”
    俞乔身子一震。
    沉君言转过身拿起手机,轻蔑嗤笑:“不过也是,说了就突显不了我的残暴了。”
    *
    黎溪已经很久没在宴会上当主角了,往前数一数,最近一次是五年前她的生日。
    没想到这一次,也是因为生日。
    和之前那几年不同,沉君言生日当天的天缘阁不再是冷冷清清的模样,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记者们相机的闪光灯此起彼伏,太久没参加过这种场合的黎溪眼睛也不免感到不适。
    她皱眉扯了扯挽着自己手臂的沉君言:“你怎么请了这么多记者过来?”
    沉君言用笑容婉拒想上前的人,用身体挡住左边媒体区过于闪烁的光:“因为我有重要的事情宣布,关于你的。”
    “关于我的?”黎溪指了指自己,不明所以。
    沉君言正要开口,一名侍应生走到他旁边:“沉先生,舞台准备就绪了。”
    “好。”他应了声,搂着黎溪走向舞台,顺便继续刚才该给出的答案,“你不是说想要公司股权么?我可以全部还给你。”
    黎溪怔在了原地:“全部?”
    惊诧得声调都高了八度。
    “嗯,全部。”她呆滞的表情难得又可爱,沉君言没能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只不过,你要记住一点。”
    他停在舞台的两级楼梯前,搂着黎溪腰肢的手愈发收紧:“既然你要接手,就要记住一件事,无论怎样,都不能破坏公司形象。”
    黎溪还没回过神,腰上的手就已然松开,那个没有回头的背影说了句只能让她一个人听到的话。
    “在这里等我,结束了我单独和你庆祝。”
    沉君言踏上第一级楼梯,台下立刻聚集起大批的观众,都抬头仰视这个他们以前都或多或少鄙夷过的男人。
    权和钱的迷人之处就于此处。
    沉君言从容不迫地走到麦克风前,也不急着说话,眼睛看向十一点钟的方向,确认黎溪还站在那儿,才上前一步靠近麦克风。
    “各位晚上好。”
    台下掌声雷动。
    “非常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抽空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在此我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沉君言这段话说得很慢,虽然嘴上说道谢,但更像在施舍,和单独跟她说话时完全不同。
    他傲慢,所以不紧不慢,但对着她的时候,他总是带着点不由自主的讨好——因为在意,因为自卑,也因为……
    爱?
    台下的灯熄灭了大半,只剩下台上光芒万丈的沉君言身上有灯光照耀。
    黎溪看着如神祇睥睨众生的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
    “最后,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下一秒,沉君言突然看向她,那双淡漠的眼眸一点点弯起,饱满的卧蚕终于舍得展现,如孩童般天真无辜。
    “我将把手头所有明远股权转移到黎溪手上,然后……”
    他停顿须臾,郑重如同起誓:“和她结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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