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像做梦似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一步。

    平心而论,宫季扬的锁,他收得是亏心的。他没有回报宫季扬这份心意的决心,自觉也做不到为了宫季扬放弃自己的初衷,就连接近宫季扬都是别有用心。柳易自认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可他还抱有一点有些可笑的天下大义观,他不在意谁坐在龙椅上,可在顾怀和宫季扬之间选一个人当皇帝,毫无疑问,他会选择顾怀。

    这不是对顾氏的爱戴,而是对他们二人的公正判断。连沈无青那样久居山中的读书人都能审时度势,看明白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他拥有听风阁遍布大江南北的千余探子,又怎么会不明白?

    宫季扬带兵能带好,可他性格乖张,喜怒无常,比多少人都难伺候,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头,实在不是做皇帝的好人选。眼下漠北的游牧民族仍对庆延虎视眈眈,皇家眼下只剩顾怀和大王爷的幼子,能镇得住那帮马背上的蛮子的,只有在漠北驻守多年,曾在千军万马中斩首他们大帅的顾怀。

    顾怀是眼下最适合登上帝位的人选,也是唯一的人选。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答应燕翎九,到北疆来拖住宫季扬,不让他在顾怀登基前出兵。可柳易没想到,来这一趟,他最后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眼下他骑虎难下,都是自作孽。

    宫季扬即使仍在怀疑他的身份,也不会再将他往顾怀那一边想,可他早晚是要露馅的,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只能寻个契机跟宫季扬摊牌。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将宫季扬瞒着他练兵的意图弄明白,然后给沈无青去封信。余墨白若真是沈家弟子,宫季扬招揽他必定是想打仗的,但无论他要打哪一边,柳易都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动手。

    顾怀半月后登基,他戍边多年,在京中根基未稳,身边只得自己的亲卫及沈无青可以倚仗,宫季扬在这个时候打进京城,多半只能落个两败俱伤。

    他得先弄清宫季扬的目的,给沈无青提个醒。

    至于那之后宫季扬会不会对他起疑心……柳易不知宫季扬信不信他,也不知自己该不该信宫季扬,只能听天由命了。这想法很有些伤人,可他只能做这样的最坏打算。

    连他都不信自己,何况是宫季扬呢。

    柳易转了转手里的洞箫,轻轻叹了口气。

    他想,即使宫季扬真对他下手,也是拦不住他的。他别的功夫不行,逃命功夫堪称一流。

    就看用不用得上了。

    二十七

    柳易在将军府住了两夜,第三天清晨,他收到了沈无青的回信。

    余墨白确是在沈家学过兵法的,而且不是跟旁支的半吊子学,他是正儿八经的沈家家主沈懋言的学生。此人三年前出师后一直留在沈家替沈懋言带别的门生,直到今年年初才离开蜀中,不知去向。

    沈无青与余墨白不甚熟悉,只知他擅奇袭围攻,走得是兵行险着的路子。他在信中说余墨白是北疆人,离开沈家回北疆也不出奇,可若是余墨白替宫季扬练兵,那就值得警醒了。

    如今的京城最怕什么?怕的恰恰就是余墨白擅长的两样,可以说,宫季扬已经捉住了顾怀的死穴。

    柳易将信纸烧掉,吹了吹桌上的纸灰,不知该怎么给沈无青回信。

    他直到回了北疆才知道,宫季扬一直没有放弃想要龙椅的念头,去江南就是为了引开他,摸清他的底细,顺带让余墨白可以不受干扰地练兵。如今北疆军既已能放在他眼皮底下,想必是有所成了,只缺大将军一声令下就能出发。

    挥师京城。

    虽然早就有些怀疑,但他自以为多少牵制了宫季扬一段时间,也不算毫无建树。可宫季扬与他周旋这些日子,丝毫没耽误自己招兵买马,日夜操练的正事,他以为的牵制,其实只是不痛不痒的一点小事,大头都在余墨白身上。

    是他自以为是了。柳易叹了口气,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又揉碎纸团丢进水里,反复数次后忍不住丢下笔,墨汁在薄薄的纸上溅出一个惊心动魄的痕迹。那支笔在纸上滚了几圈,最后撞在洗笔的瓷盅上,发出“叮”一声轻响,柳易才回过神来,伸手捡起它。

    他在想,他和宫季扬争先恐后地算计对方,谁也不让着谁,到头来还能不能信对方。他拿到长寿锁的时候想信,可现在又不敢信了,谁能说得准自己在尔虞我诈中放了几分真心?

    最终他给沈无青写的回信还是只有寥寥数字,嘱咐他提防余墨白的战术,想了又想,还是添上了宫季扬的动向。

    他想替宫季扬说情,又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思前想后还是犹豫着添了一句,权当让自己安心。

    薄薄的一张信纸,折起来比手指还细,他盯着折好的信看了半晌,撕掉重写了一封。

    除了嘱咐沈无青小心余墨白,宫季扬这边练兵的成效和他的推测,柳易还是另起一段,洋洋洒洒花了百余字来替他说情。他怕宫季扬知道老将军的事后会冲动,也将这事在信上说了,让沈无青有个准备。

    写完后他通读一遍,发现自己前半写得像个探子,后半写得像个傻子,怎么看都可笑得紧。

    可让他当个彻头彻尾的探子,他是做不到了。宫季扬是动了念头,可柳易不想让他走出那一步,也不想让三王爷那边将他当作反贼料理。说情这事按理不该由他做,但他还是做了,也做得问心无愧。

    等他将信送出去,杭杭已经替他拾掇好要带的东西了。

    “先生,您这是要到军营里长住?”她边将包袱往马背上挂,边回头来看柳易,“将军不回来,您也跟着去啦?”

    “我可不是跟着他去。”柳易提着她拿来的一包点心晃晃悠悠地走,闻言笑了笑,“我不是当兵的,军营能呆多久?跟在将军府作客一样,都只是暂住罢了。”

    他没把话说到明面上,杭杭却听懂了,“那……那还回来吗?”

    “也许吧。”

    柳易翻身上马,将那包点心挂在马鞍上,抓着马鞭朝她晃了晃:“行了,别送我了,外头风大。”

    杭杭穿得单薄,裙子外头只穿了碎花小袄和罩衫,在屋里还算暖和,屋外的冷风可没这么温柔。她眨了眨眼,正待说些什么,供马车出入的偏门外却忽然一阵喧哗。

    她与柳易一齐扭头去看,宫季扬已经被人迎着进了门。

    柳易与他对上视线,却见他面沉似水,眸中无半点暖意,像个披霜戴雪的刀客,在他面前翻身下马,伸手来拉他。

    “怎么了?”

    柳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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