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的后辈?”
    头顶吊灯上的蜡烛火苗猛地一闪,变成了幽幽的绿色,萨拉查·斯莱特林的面孔在烛火的照映下显得阴森可怖,充满压迫感,他沙哑的声音犹如索命恶鬼的低语,将汤姆牢牢地按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办公室中的另外三人沉默着面面相觑,不知道斯莱特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汤姆从画像上移开目光,冲邓布利多抱歉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他缓步走到办公桌前,抬起头,腰杆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地问道:
    “您是哪位?”
    “……”
    斯莱特林精心准备地见面场景就这样被无情地摧毁了氛围,吊灯上的烛火抖了抖,恢复了火苗的本色,办公室中也重新亮堂起来,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在汤姆的脸上没有挪开半分。
    一少一老,一人一画,一生一死,一新一旧。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几乎要迸发出实在的火花,汤姆早就知道这位出现在校长画像中的真人是谁,但即便是自己可能的先祖,他也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底下头颅,而同样骄傲的斯莱特林也没有尝试开口打破沉默,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目光似要跨越古今,穿梭时空。
    斯莱特林面无表情,但眼神中的情绪却无比复杂,一幅画像本不该有这样复杂的神情,他的目光像一道无孔不入的光束,刺破了汤姆同样板正的面孔,刺破了他高昂的头颅,直戳像他的内心,而汤姆依旧沉默地站着,任由斯莱特林打量着自己,他有自己的骄傲,哪怕是斯莱特林,也不知道这位时隔千年的晚辈究竟在想些什么。
    “吱吱……”
    困顿的福克斯发出了可爱的叫声,它似乎是在睡梦中饿了,而这声呢喃也成功打破了办公室中凝固的空气,使得它得以再次流动起来。
    “汤姆,这位是萨拉查·斯莱特林,”邓布利多开口停止了斯莱特林与汤姆之间的对视,望着转过头的汤姆,邓布利多轻声说道,“他就是霍格沃兹的创始人之一。”
    “没错,”斯莱特林的目光始终没有从汤姆的脸上挪开过,甚至连他的后脑勺也看得津津有味,“我就是这座城堡的主人。”
    “斯莱特林先生,”汤姆转过头,冲着斯莱特林行了个标准至极的巫师礼,“感谢您为巫师做出的一切。”
    说完这句话,他再次陷入了沉默,这让斯莱特林的心中犯了难,尽管他的表情依旧冷酷,但内心活动却是丰富了起来。
    “我的这个后代是个闷葫芦吗?他不喜欢说话吗?那可不好,流着斯莱特林血液的人不仅要足够优秀,也要风趣幽默才行,这可不利于斯莱特林家族血脉的传承。”斯莱特林陷入了复杂的头脑风暴,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开口时的目的。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终于,汤姆开口了。
    “抱歉,那些宝石是我抠下来的,”汤姆知道斯莱特林说的宝石是什么,他帮斯莱特林会想起了谈话的开端,大方地承认了,甚至做好了找纳尔逊拆借一点儿赔钱的准备,“我并没有想到……它们的主人还在。”
    斯莱特林有些无语地盯着汤姆,这位晚辈让他觉得有些棘手,他讲话有些不按套路出牌,但他还是很好地维持了一个高深先祖的形象,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知道了。”
    “抱歉,我会将他们复原的。”
    “这没有什么,”斯莱特林摇了摇头,他对汤姆的好奇并不比汤姆对他的好奇小,“宝石对于巫师来说有什么意义呢?只是模样漂亮些的石头罢了,人永远比财物重要得多。”
    “嗯。”汤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小声应了一声。
    “你有些像我年轻的时候,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斯莱特林似乎想要把汤姆的面容记进心里,他叫出了汤姆的全名,抑扬顿挫地说道,“在霍格沃兹,你是最特殊的一个。”
    “我和芸芸众生并没有什么不同。”汤姆语调没有起伏地回答道。
    斯莱特林笑了,和大家想象中“桀桀桀”的笑声不同,他的笑声普普通通,和任何一个爽朗的老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他可能很少笑,所以笑声中多多少少带了些不协调的沙哑。
    他愈发觉得这位经常被邓布利多夸赞的晚辈有趣了,他似乎说了一句自谦的话,但又用“芸芸众生”来形容其他人,这本就是一句矛盾的话,但他觉得,放在汤姆的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笑声持续了很短的事件就结束了。
    “你的名字,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中间的马沃罗,啧,真是个可笑的名字,”斯莱特林早已从其他校长的口中拼凑出了汤姆的族谱,他也知道马沃罗有多么的不堪,所以语气中颇为不屑,“可能这个名字最大的价值就是成了你的中间名,他叫做马沃罗·冈特,而冈特家族可能是我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只血脉了,所以你知道吗?你的身体里流着我的血。”
    汤姆没有说话,他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斯莱特林的脸似乎和另一位来攀亲戚的老汤姆重合了,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什么另外的亲人,即便纳尔逊早早告诉了他真相,但当这句话从斯莱特林本人口中讲出时,他还是有些震惊。
    他的表情被斯莱特林尽收眼中,这让斯莱特林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密室吧,我的孩子。”他板着脸,轻声说道,他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这么随和过,望着站在办公桌前的汤姆,他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瞟了眼一旁的纳尔逊,“北欧小子,我需要一点儿帮助。”
    “哦哦,好的。”
    纳尔逊期待中的狗血大戏并没有展开,斯莱特林似乎准备拉着汤姆说点儿悄悄话,听到叫唤,他站了起来,抽出魔杖,轻轻挥舞,迷失雾从杖尖涌出,笼罩住斯莱特林的画像。
    在所有校长和四个活人还有一只刚醒来的鸟的注视下,迷失雾像漩涡一样凝聚在画像周围,纳尔逊已经收起魔杖,饶有兴趣地看着逐渐变成墨绿色的雾气。
    在沾染色彩后,迷失雾变得凝实起来,就像一张柔顺的锦缎一般,在半空中轻巧变形,仿佛经过了一位巧手裁缝的双手,一件华贵的老款巫师袍在空中缓缓成型,它轻飘飘地落向地面,在即将落到汤姆身边时,一位老人忽然出现在了巫师袍中。
    萨拉查·斯莱特林再次露出了他的真容,与之前纳尔逊碰到他时那副苍老病弱的样子不同,现在的他尽管脸上仍有皱纹,但年龄却很模糊了,你可以说他是一根刷了绿漆的老黄瓜,也可以说他是位长得着急的年轻人,他的英俊和汤姆如出一辙,却各有千秋,毫无疑问的是,没有人能抵挡一个大背头帅老头的美貌。
    他踩了踩地毯,感受着踏实的触感,向着三人的方向点了点头,便自顾自地往门口走去,步履如飞,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跟上来。”
    汤姆沉默片刻,与纳尔逊交流了眼神,便告辞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中陷入了一阵震惊的沉默之中,除了纳尔逊之外,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从画像中走出来。
    “难以想象,斯莱特林竟然还有这么优秀的学生,”过了一会儿,等到走廊上的脚步声消失时,菲尼亚斯那肉麻到令人不适的声音响起:“你可以再表演一下那个吗?我不介意作为你的演示道具。”
    “……”
    再解释了一番斯莱特林画像的特殊后,邓布利多总算安抚好了这些蠢蠢欲动的校长,他们终于能够再次进行有关塞克斯教授的谈话了,在交流了一番蜷翼魔的事情后,话题来到了塞克斯教授的妹妹,乔昆达的身上。
    “教授,我和乔昆达·塞克斯并不是很熟,事实上,我们只有一面之缘,我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把蜷翼魔塞进我的背包是为了什么,”纳尔逊回忆片刻,说道,“在乔昆达离校后,汤姆曾经见过她一面,就在巴黎,那段时间我凑巧找到了他的亲生父亲,您可能听说过,那是因为一篇报道,标题是——”
    “好了,我知道这件事。”邓布利多一手扶额,另一只手摆了摆,打断了纳尔逊愈发发散的陈述,“关于乔昆达的事情,我想阿不福思比我更加清楚,但是他总是不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教授,阿不福思先生送走乔昆达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纳尔逊说道,“我可以告诉您发生了什么。”
    “那样最好了。”邓布利多搓了搓手,终于可以知道弟弟干了点儿什么了。
    “或许记忆会更加直观?”纳尔逊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您可以让我使用一下冥想盆吗?我的记忆有些难以梳理。”
    “当然可以,”邓布利多伸手指向书柜,一扇木门打开,冥想盆随意地摆在脸盆架上,他再三嘱托道,“记忆魔法很危险,千万不要伤到自己。”
    “您放心吧,教授。”纳尔逊站起身,走向冥想盆。
    等到纳尔逊把脸埋进冥想盆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斯拉格霍恩教授皱着眉头冲邓布利多说道,“你不知道记忆的损坏可能直接影响到灵魂吗?纳尔逊那提取记忆都要用冥想盆的样子,一看就是对摄神取念并不熟,你还敢让他自己去?”
    “放心,别的我不敢说,但是他在灵魂方面的造诣觉得超过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这是天生的才能,”邓布利多解释道,“至于冥想盆,恕我直言,如果你的脑海中突然多了近千年不属于自己的情绪,那么我觉得你可能想要生活自理都得把冥想盆挂在背上。”
    “阿不思,”斯拉格霍恩教授只当邓布利多那“近千年的情绪”是夸张的修辞,并没有深究其中的缘由,只是有些担心地问道,“和学生说这些真的好吗?我担心他们会被卷进一些麻烦事中。”
    “霍拉斯,你真的觉得他们害怕这些事情吗?”
    “我不确定,”斯拉格霍恩教授摇摇头,“但是作为教师,我们本就该为孩子们把这些事情挡在校园外面,在学生阶段,他们始终是需要呵护的花朵。”
    “我同意你的观点,霍拉斯,”邓布利多沉吟片刻,回答道,“但是事实上,他们已经被卷进来了,甚至在某些事上比我们牵扯得还要深,就拿蜷翼魔来说,如果我们始终对他们隐瞒事实,纳尔逊的头颅总有一天会被蜷翼魔的利齿凿开,他们本就身处危险之中,尤其是纳尔逊,他已经身不由己,你知道翻倒巷的那些家伙们当中流传的那个关于纽蒙迦德崛起的秘密吗?”
    “那些炼金……”
    “那就是纳尔逊。”邓布利多低下头,揉了揉眼睛,“我曾经的想法和你一样,霍拉斯,我希望学生们就像象牙塔里的水晶一样,被我们悉心保护并雕琢,在他们长大成人之后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好人,但是你想想,在这个时代,我们如何敢保证第一天离开校园的孩子可以像出门捡到了梅林的智慧一般突然通晓一切,我们甚至都不敢保证与世隔绝的他们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又如何保证他们能够抵御危险呢?”
    斯拉格霍恩教授双手紧握,反复地搓揉着,没有说话。
    “我可以告诉你,霍拉斯,”邓布利多摘下眼睛,把它放在桌上,墙边的校长画像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因为急事出门了,他将整张脸埋进双手中,瓮声瓮气地说道,“纳尔逊并非一个可以像对待一般学生那样引导的人,他的倔强超过你的想象,我曾经尝试过,但是失败了,我曾经自以为是地想要帮他扛下一切,但对于他来说,这种奉献,就如同怜悯的施舍,他注定是要一步步向前走的人。”
    “但是格林德沃……”斯拉格霍恩欲言又止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他的眼中满是忧虑,瞟了眼纳尔逊的背影,“纳尔逊不会……”
    “不会!”邓布利多言之凿凿地说道。
    ……
    “这城堡的变化可真是大呐!”
    “是的,先生,毕竟过去一千多年了,”汤姆像个合格的导游,带着斯莱特林在他曾经的家中观光,“时代发展很快,现在入学坐的交通工具都是火车呢。”
    “哦……”斯莱特林并不知道“火车”是什么,但他没有多问,“我听阿不思说,你见过罗伊那?”
    “是的,先生。”
    “那么你见过戈德里克吗?”斯莱特林追问道,忽然,他的脚步停下了,“密室的入口怎么变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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