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可知道,自己没有王八之气这种挂的。
    不过他前头就看过这些丹穴山守卫的经历了,知道他们被群妖围攻,一路亡命,丢失了凤凰巢重地,按照军法要处斩的,如今走投无路想要投靠墨竹山门下求生,倒也不意外。
    当然他还是有点好奇,“南宫家给你们什么待遇?”
    苌简答道,“每年一百八十贯钱,三百六十石米……”
    李凡一愣,“哦,好像也不少了啊。”
    是不少了啊,当兵又没地方花钱,还有抢掠和军功赏赐,何况还直接给米呢,他金丹的时候也才一个月十贯呢……
    苌简苦笑,“是我们上交给南宫家啊。”
    “啥??”
    “我等世世代代是南宫家的藩军军户,要垦田纳税,自己养自己的啊。要是欠税欠饷,还得用军功战勋作抵,问上官们借债呢。”
    “按照宿卫仙军的旧例,我们军户虽然纳税服役,但仙军也有甲兵功法,筑基丹药这些,根据军功资历下发,所以一村合力供养几个仙兵做靠山,倒也勉强可行……”
    “可如今收成一年不如一年了,神罡钱也不值钱,上头发的筑基丹药更经常给不足,而且也没有那么多军功,军械都得贿赂了上官,才能领到啊!”
    “以前给仙宫卖命,还能成仙,现在这条路早就走不通了!干什么都要花钱!丹药要花钱!军功要花钱!升职要花钱!就连平时训练损坏的盔甲兵器,都得贴钱还给军头的!”
    “真是越来越离谱了!欠饷都欠了十年没发了!戍守南疆的补贴也早就领不到了!我给南宫家当兵卖命,反倒每年能倒欠他南宫家好几千贯!”
    “以前大家还能打些妖兽,偷些凤凰羽卖给商人,交些大头给校尉还能支撑。可最近连妖都不许杀了!简直开玩笑!不杀妖我来南边干什么啊!我不杀它,它们也要杀我的啊!”
    说起南宫家,仙兵们真是怨声载道,怒气冲天,你一言我一句的,恨不得把南宫一家子喷出屎来。
    李凡听得都楞了,不过仔细询问了一下,倒也听明白了。
    南宫阀归根结底还是老派的外藩仙军,军事制度上和宿卫军差别并不大,都是普通人给仙宫耕地种田,仙人们从臣民中挑选有资质者,训练成天兵天将。
    当年的仙军升迁,就兼有玄门择优和神教论功的特色,也算是凡人到仙人的正规上升渠道了。
    但问题是,随着妖族被驱逐杀戮殆尽,仙宫也一度承平日久,这种渠道自然而然地就断绝了。
    中原的宿卫凭借军功和积累,迅速完成了门阀化,土地已经被这些修仙世家瓜分殆尽,正常赋税更是早就收不上来了。只有明码标价得卖官鬻爵,才能维持三垣朝廷开支的正常运转。
    哦,你要世袭你爹的校尉啊,好啊,交钱。哦,你想当仙宫的宿卫啊,好啊,交钱。哦,你要神婴丹升级是吧,好啊,交钱。
    所以如今仙宫十二国都是这么玩的,南宫家也没做的特别过分,他们也是正常的宿卫军阀罢了。搞不好南宫仙王这样的野心家,为了组织叛军,内部的功法啊丹药的还是便宜卖的呢!
    但问题是南宫家底下这些臣民,是真的没钱啊!
    三垣都是些什么人?人家跟着仙尊吃了几千年的红利了好吗!区区几个外丹算个毛啊!哪个不是一大堆神功秘法,家宝私兵的!打仗派个家仆就完了,都不用自己去的啊!
    离国这些是什么人?说是外藩军,可特么都是被霸占田产,驱赶到中原之外开荒的穷苦人啊!在深山老林和妖怪野兽争夺土地开垦屯田已经够惨了!还要交保护费!还要服兵役!还不给军饷!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当然,南宫家应该也没有蠢到这种地步,从现存这一大堆金丹元婴的仙军规模来看,当年南宫家的实力,大概确实一度能供养八藩中首屈一指的强军,欠饷倒还不至于。
    再考虑到当时他们面对的,是已经被玄门,神教,北伐军,罗酆军,罗教,黑莲教,各种势力搓过来扁过去蹂躏了一顿又一顿的仙宫,搞不好当初南宫氏造反,还确实是有那么一丢丢胜算的。
    但问题是这种对手南宫家还是打不过,一把梭哈就输了,能怪谁呢……
    而观主带着墨竹山做了切割,连镇南将军,离州牧这些头衔也丢掉之后,南宫的经济必然出现了巨大的亏空,但为了家族的存亡,又必须维持住大军自保。
    以前还在装大尾巴狼,但最近南宫家也开始对巽国坤国用兵了,想必内部确实是十分得拮据,十万大山这边的兵马直接都被舍弃,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而且李凡觉得,也没必要见谁都垃圾一番了,真的和中原比一比,南宫家的仙兵素质也就是正常水平,倒也没差到哪里去。毕竟他们正经也是有修行资质才被挑选入伍,到底戍守南疆好多年的老兵油子了。
    而底层的仙兵们对欠粮欠饷才是最敏感的,大概也不会对南宫家那群奇葩有多少忠诚度,更不会有人那么贱,还体谅南宫家把价值几万贯的神婴丹和金丹级甲兵武备,便宜几千贯赊给自己的‘好意’吧?
    于是李凡抬手安慰情绪激动,都快哭出来的仙兵们,
    “南宫家卑鄙无耻,倒行逆施!我墨竹山素来不耻这些乱臣贼子!都是为了避免生灵涂炭才同他们缔结不战协定,既然你们都活不下去了,愿意弃暗投明,我也不会断绝你们的生路。
    本座可以收容你们在令丘山暂住,如果放弃南宫家的军籍,墨竹山自然也有你们的容身之地。
    不过看你们的意思,是不屑于同民练为伍,还想要墨竹山弟子的待遇是不是?
    可是要做我墨山李家的庄丁,就你们现在这点本事,还未够班啊……”
    苌简他们被李凡看破了,也不敢在这种凶人面前胡搅蛮缠,赶忙停下抱怨,纷纷自荐道,
    “标下等是常年在丹穴山同妖族厮杀的,屡立战功,哪个屯的妖精没斩过,都是老对手了!
    只是没钱走动军功,也领不到神婴丹突破才升不上去的!
    墨竹山要破山伐庙,我等愿为先锋,这些流民我们也可以协助训练,战阵行军之法,我等也熟习于胸了!如果以后贵山镇压了南方,往北边攻打,我们也愿意替山主收拢人心!”
    这些人为了抱大腿,就差没把‘我要带路!让我带路!’刻在脸上了。
    李凡却摇头笑道,“我又不缺你们那点战力,也不是要抢夺南宫家的地盘,不过是想给大家指一条新路走。你们如果想来,就跟来好了。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都是老兵了。我估计你们跟着南宫旗下为虎作伥,贪生怕死,见利忘义,畏险怕苦的,道心早就一塌糊涂了。
    现在你们如果转修我道,我看也是九死一生。如果没有点杀身的觉悟,还是弃甲做个草民为妙,反正我墨竹山现在连种地的也很稀缺,还会借猪帮你们耕田呢。”
    不过苌简那群仙兵哪里会放弃仙路去种地的,他们的道理也是很简单,跟着拳头大的就能狐假虎威,没肉吃有口汤喝也好,反正不要做穷人受欺负,于是纷纷下跪又来一遍,
    “愿为山主效死!”
    他们这边闹得声势这么浩大,李摩云这家伙看起来大块头的匹夫,也有点心思,于是也一挥手,一众流民帅带着亲丁义子们也纷纷跟着跪拜,“愿为山主效死!”
    一个个扯着嗓子吼,好像学校运动会上各班的男生们斗气似的,引得众人侧目……
    陈阿莎和一群墨竹山弟子就看着李凡,那眼神就是‘你别想啊,我们可不会来这么一下的啊’
    李凡也是尴尬得咳咳两声,“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太客气了,此次我墨竹山遭遇宗门大劫,又和破山伐庙的活动凑在一起,气数纠缠,正是大家逆天改命的好机会。
    本座已经吃了个半饱,本来不打算再出手了,只是我瞧你们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废物点心,不堪大用,真要把破山伐庙的大事托付给你们,我瞧也不大现实,总之实在放心不下啊。
    所以本座决定先带尔等小辈,一起出去巡山刷怪,到陽夹山拉练一番,瞧瞧你们的实际水平,也积累一些气运,再给你们因材施教。升个几级也别死的太快了。
    现在有愿意跟我出去刷怪的,就到阵外整队集合,不愿冒险的,就先留在中谷看守道场好了。”
    于是李凡便挥手打发众人准备出征,转头把中谷的阵旗交给茯苓,给她指点了一番中谷大阵的开启关闭之法。
    毕竟中谷这种要害之地,被群妖围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黄真人布置的法阵已经打磨了多年,更久经考验,修葺完善,供应大阵的灵脉法宝有好几套备用,更有六十四种变化,可以同时困杀四个化神妖王,对方上万妖兵磨了半天,都小心翼翼得不敢贸然入寇,也可见此阵的厉害。其实压根就犯不着再专门有真人镇守了,派一个金丹境界的弟子操作,完全可以凭借多年打磨的大阵死守了。
    可惜茯苓虽然做生意管后勤还行,资质还是差了一点,仓促之间,她也只能记住怎么按部就班得掐诀念咒,开阵闭阵而已,一边斗法,一边根据对手的情况,推算变阵什么的进阶玩法还是算了吧。玄门弟子的水准,真不是勤奋一点死记硬背可以达到的。
    于是李凡自己瞧瞧,帮大阵修补了一下,又把衡山送的那些个雷符剑符啥的,也给了茯苓防身。他倒是想指点功法的,但问题就是茯苓的资质确实不凑合,跟了望舒仙子那么多年,也就那种竹山弟子的水平了。
    茯苓反倒还担心他了,还给了些清心宁神的丹药,一再嘱咐,“清月,你现在境界不稳,可要多加小心,不要再杀戮上头了。”
    李凡也点头应下,“没事没事,茯苓姐你放心吧,我就带新人刷经验罢了,转一圈就回了。走了走了!”
    茯苓这些年其实也就是负责协调商会和墨竹山之间的事情,以前她也就带着姜记的人赚几个,现在整个南边的生意都要她说话了,忙得不可开交,也只能嘱咐两句,便望着李凡遁走的剑影,感叹当年那个眼神色迷迷得,尽盯着小姐下三路的臭小子,这么快就长大成人了,真是令人唏嘘啊。
    这会儿陈阿莎,李摩云还有苌简三波人也组织准备好了。
    陈阿莎那边墨竹山弟子大概有三十来人,都是金丹境界,竹山九峰的出身。
    其实整个竹山,排除天工峰那群机关工程师升级路线有所区别,直接到天外仙秘境里读研,犯不着上前线拼命,其他八峰的金丹弟子加起来,也就百人的规模,而有点本事,能来十万大山历练的,还要打个对折,还一半在灵丘山这里防备,一半在陽夹山那边警戒。
    现在雷泽未开,平时倒是西面非山来的妖怪更多,所以令丘山这里其实是后方。李凡以前认识的那些墨竹山南派弟子,袁天枭柳青元玄宝他们,现在就大都在陽夹山那边前线防御。陈阿莎和茯苓这样才成金丹,实战水平也差了些的,都被留在后头帮忙补给。
    李摩云组织的那群人也不多,约有八十名金丹修士,算是把所有流民帅和散修都集结起来抱团的。这些人也知道自己是外来淘金的,难得有这位墨山主高手带出去修炼,不可能筑基炼炁的废物也跟着来一大群,于是也就有金丹境界,自信修为不弱的才来,其余本事还欠缺一些的,就不来丢脸了。
    反倒是苌简那边的南宫仙兵,不止丹穴山这批,连仑者山那边逃过来的一批也来了,加起来居然有二百五十个金丹仙兵,居然是人数最多,装备最好,战意也最旺盛的了。
    如此三百多人的大部队,便和商行老板们协议,搞了三艘清空舱的货船大飞舟搭乘。大概还真以为李凡是要带着他们去刷妖,整点素材赚上一笔的,个个兴高采烈,满怀期待的。
    “不够,不够,其他三山也有好多人吧,再来三条船。储物玉全带上,这次本座要搞一波大的!”
    李凡也咧嘴微笑。
    呵呵,还是太天真了啊。
    真是大号带着刷怪这么轻松的好事,他李凡怎么可能把茯苓晾在一边?肯定把她也一起带上了好吗!
    是的,李凡可不会真的只巡山绕一圈就罢了。
    还有啥好巡的?如今附近的妖族都已经给他杀散了,两个妖王也没命逃到仑者山那边,给一群饥渴难耐的老头们追着尾随。而非山那地方,当年李凡就去过,整个一破矿洞,草木不生,肯定也养不了多少妖怪的。
    所以大头还是雷泽!
    是的,雷泽!怎么能总让妖怪来去自如呢?咋也得偶尔反推一波,还以颜色的嘛!
    是,他是答应老头们守卫中谷,不抢独食了,但他可以提携后辈嘛!而且主动出击,把雷泽的妖孽扫一遍,不就不用担心它们会进犯中谷了!
    大不了他就不一个人吃独食了,给老头们带点外卖呗。反正李凡也打定主意,只在危难时刻出手,刷点大怪保护弟子。至于小妖什么的,就大度些让给阿莎他们练级渡劫,岂不美哉?
    所以李凡打算先去其他几山转一圈,再接点人,然后去雷泽搞一波。不过当然了,他也知道此行是有点危险的,这么多人难免得死伤一些,要不是玄天那货,非要让阿莎传承剑仙道,他其实想把这丫头留在后边的。
    玩虫子虽然恶心点,总比剑仙砍人安全点不是。
    唉,算了,富贵险中求嘛,看她的造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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