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苍白。

    高镇东肯定酒醒了,至少醒了一半,他静悄悄地盯着我,白衬衫黑西裤,五吋头,一身的伤,左手臂的纹身从撩起袖管边缘露了出来。

    我没跟着出租车离开。意图已经很明显。

    都是明白人───我不但不想走,还想上去。我想跟他上/床。

    高镇东明白的。他一定明白……他的眼神我太熟悉了,他想的肯定跟我一样,我知道;正如我也想他所想,他也知道。

    这种赤/裸裸的默契,兴奋地叫人心惊胆寒。那时我就忍不住想,如果这都不算喜欢────什么才叫喜欢?

    ────这大概是我活了二十多年来,直至目前为止,人生中最接近爱情的一刻。

    彻底失去理智,感觉原来如此危险。

    像在走钢索,明明他就站在眼前,离我不远,前进却变得刺激且艰难。

    高镇东走了过来,走得比我慢,跨步却比我大,晃晃地掐住我的手臂,脸凑过来,顶上我的鼻尖。我听见他沉重而着急的呼吸,一口气喷在我的脸上,我闭上眼,耳边响起低沉又似醉的一声:「程瀚青……」

    ......我们跌跌撞撞地爬上楼梯,急不可耐。

    高镇东的家里陈设有些变了。床垫不再直接摆在地上,底下多了一组床板。一枝从前没有见过的落地灯静静摆在床边……

    黑暗之中,我不小心踢到什么东西,匡当一声,我猜是某种铝罐,也许是可乐,也许是啤酒。

    「程瀚青、程瀚青......」外头似乎下起了雨,漆黑的夜空渐渐反蓝。

    高镇东不时叫着我的全名,嘶哑、难耐、性感。

    射/精的那瞬间,我嘶地ㄧ声,紧紧抱住高镇东,左腿胫骨上一阵痛,是剛剛打架时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踢了一脚。

    以前高镇东说过,我爽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反而很痛苦,我想此时此刻,我看起来大约也是同等狰狞,空气中大约有什么迷魂散,脚与背犹在火辣辣的疼,快/感卻也如假包换。

    跟他的性/爱,是最痛快的。痛快到让人想哭。

    近三年后戏剧化的重逢,我連一句正經話都还没对他说过,高镇东也只是反复叫着我的名字,程瀚青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成了春/药,我们像俩头发/情的野兽,除了做/爱,还是做/爱。

    ………

    这一觉睡到隔天下午近傍晚。高镇东醒来时,对着我怔了许久,说实话,他那个表情让我很想笑,我不禁想起酒后乱性四个字,可惜我们俩都是男的,如果他能是个女的,我立马娶了他都不是问题。

    他很快恢复本性,我没想到的是,他开口跟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谢谢。以及抱歉。态度郑重且认真。

    我意会过是为了昨天打架的事。这样的高镇东让我感到惊奇且陌生,好像长大了────不,也不一定就是长大,只是以前的我不曾有机会接触过这一面的他。

    我的确不是很了解他。

    天亮以后,我才发现凌晨被自己踢倒的是一罐可乐,还是一罐开过没喝完的可乐。可能也就剩下最后一两口,结果全洒在地上,我想顺手去擦,被高镇东阻止。

    「我踢得。」我说。

    高镇东嗤了声,看我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他说有拖把,接着人就去厨房拿了一只拖把过来,自己把那地上那滩可乐给擦掉。

    我半躺在床上抽烟,隔着烟雾看高镇东拖地,隔了一夜小腿的瘀血已经变紫,不去刻意压它,其实是不痛。从小到大我对对付淤青的办法就是不去管它,反正总有一天会自动消失。

    后来高镇东走到我面前,指着我的脚划了一下,问:「你没事吧?」

    我摇头:「没事。」

    他的眼神在我身上来回扫了一圈,我身上只穿着条内裤,别说,这种眼光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但我知道他只是在看我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

    那台黑色音响依然是静止的。没有音乐的缓和有点奇怪,太安静,既无事可做,也无话可说,归根究底,大約是高镇东忽然变得『客气』了,而我们又『不够』熟。

    气氛有些凝结,时隔太久,或许高镇东已经忘了以前那段肉体关系时的自然感觉,卻又找不到借口让我先离开,我猜他是不好意思......经过凌晨的事,有什么变得不再跟几年前一样。

    我说不好,但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点不自在。

    ...难得也有对别人幸灾乐祸的时候,只是我没表现出来。昨夜一连串失控的行径,随着白日的到来急流勇退,那些爆发出来的心情并没有完全死去,不过是再度龟缩回湿泥里。且不说高镇东的尴尬,其实连我自己也同样无言以对。

    抽完烟后,我干脆站起来穿衣服,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摆在以前差不多就是我该走了的意思。一是我没想为难他;二是我有预感,我们不会就此结束。

    一路走到门口,我始终没出声也没回头,我知道高镇东一直跟在我身后。

    转开门把,我说:「走了。」

    一脚踏出门外,才听到高镇东开口。

    「昨天你为什么来?」他问。

    「因为还记得你住在哪,」对着那张始终令自己着迷的脸,我顿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没忘。」

    他走过来撑住即将密合的大门,他定眼看着我,目光深沉,似试图要在我的脸挖掘出什么东西,几秒钟过去,他忽然笑出声,莫名其妙地问我:「以前打过架啊?」

    「读书的时候,谁没打过。」我说。

    「看起来不像......你话很少,我以为你不是那种爱惹事的人。」他笑。

    我想了下,自己也不太确定:「人会变吧。」

    他点头,附和我,「也对。」

    话锋一转,他又问:「下礼拜有空吗?」

    「有。」我答得很痛快。......

    那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大事,可我却从此记住了这一天。

    ────九九四年十二月二十九号。

    算是我跟高镇东第一次『复合』的日子。

    第10章 九

    与陈仪伶再次联络上,正好是情人节。

    去年十二月底我再度与高镇东恢复『关系』,退伍前是怎么样的,现在大概还是怎么样,但总架不住人会变,相处上到底有了一点不同。

    不知不觉间,我跟高镇东变得越来越『熟』。

    那晚陪烂醉的高镇东在林森北路打得那场架,彷佛为我们之间打开了一扇新大门。高镇东说,总觉得又重新认识了我一次,其实我又何尝不是。

    十四号那日,我跟高镇东跑去吃麻辣火锅(并不是特意要约在那一天,正好排休而已),那是新店出名的那间十五年老店,生意极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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