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屋檐外的烟雨美景,祝平娘一袭艳红色绣金丝长裙,她安静的站在雨帘之下,静静的看着徐长安的方向。
    祝姑娘会给人稍稍的有些可怕的压力。
    大概是她带着一股子狼狈的美感。
    毕竟是仙门的管事,有时候只是站在那儿,就会给人以压力。
    直到她伸了一个懒腰,口中发出细碎的声响, 那些压力就尽数转化成了带着暖意的氛围。
    徐长安从黑暗中显现了身形,祝平娘才啧了一声。
    “出来吧,喜欢背后说人坏话的小长安……嗯,还喜欢偷听姑娘家说悄悄话。”
    祝平娘偏着头:“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徐长安:“……”
    他方才在站在巷子中隐藏自己的身形,眼看着小姑娘撑着伞,拿着丹药从自己的身边红着脸跑开,便觉得自己瞧见的不是什么温馨的场景,而是祝前辈在这儿撩拨小姑娘的画面。
    他忽然知晓,暮雨峰上的师姐为什么有的说祝平娘很会撩小姑娘了。
    因为她真的很会。
    徐长安已经在侧面看了有一会了,他在方才刚来到的时候,就看到祝平娘捏着小姑娘的脸颊,然后她自己狼狈的坐在小凳子上……刷碗?
    若是用师姐们的话来说,祝前辈的手最好是用来演曲、弹琴的,却总是用来被她用来做各种奇怪的事儿。
    但是他一时间也不好出来打扰祝平娘和小姑娘的对话,便安静的在一旁等待,不想到前辈这儿……自己成偷听的人了?
    徐长安略带无奈的走过去。
    “祝……”
    “……”
    徐长安正要说话,便见到祝平娘盯着他看,于是生生将“前辈”两个字憋了回去,无奈的说道:“祝姐姐。”
    “嗯。”
    祝平娘于是有些满意,“别总是这样不乐意的模样,如今的你唤我一声阿姊,说不得还是把我叫的老了。”
    仙人的姐姐,自己怕不是要入土了。
    她都不介意,徐长安有什么好介意的。
    还有就是。
    祝平娘站在屋檐下, 看着徐长安头上悬浮的些许可以遮挡雨水的灵力, 眼角微微抽动。
    他……真就完全不掩饰是吧。
    她可算是明白李知白在信封中说“他”很招摇, 是什么意思了。
    祝平娘已经浸了水的绣花鞋在地上踩了踩,同时面带不满的说道:“小长安,你在背后说姐姐的坏话,该不该罚?”
    “……”徐长安闻言,完全不意外。
    果然。
    他就说,他没有将云姑娘抱在腿上就和她说祝平娘的过去,果然会被她听去。
    很正常。
    而祝平娘真不是故意监视他,只是因为徐长安如今的身份她好奇的紧,加上又是在她的地盘上提起她的名字,想不听见都不行。
    不过徐长安既然敢说,就不在意会被她发现。
    “祝姐姐,说您是护短的人,这算是说坏话吗?”
    “倒是不算。”
    祝平娘拎着染了水的红裙,面上妆容也花了一些,她撇了撇嘴:“但是,我总觉得你与云妹妹提起我……你口中的我……不太聪明的样子,有些令人讨厌。”
    徐长安:“……”
    他在看着面前这个把自己弄得好像刚从哪片泥地里爬出来的前辈,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就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她现在的模样,真的就有些不太聪明了。
    “罢了,姐姐我心怀宽广,不在意你背后说我的事儿。”祝平娘伸了一个懒腰, 旋即示意徐长安将已经在雨中被小雨覆盖,积了些水的碗筷、酒盅拾进一旁的房间。
    “长安,你小心些,这些可是我们晚上要用的餐具。”
    “……”
    听着祝平娘的话,在看看自己手里这泡了一半雨水的瓷碗,徐长安便有一种,自己是不是哪里真的有得罪这位前辈的想法升起。
    “有什么话,进屋说。”祝平娘没有给徐长安多说话的机会,顺势拉开甲板上一间屋子,走了进去。
    只是进屋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雨中的徐长安。
    怎么说呢……
    他脑袋上的结界,真的是纹丝不动啊。
    嘶。
    从信里了解和自己亲眼所见,给人的冲击力果然完全不同。
    随着祝平娘走进了房间,她接下来的动作就和普通的尘世女子没有分别。
    先是将凌乱的桌子整理了好,随后取出从徐长安那儿弄过来的蜜饯放在桌上。
    之后弯下腰,将红裙尾部已经湿掉的部分整个撩起来卷住,又点了一个火盆放在脚边。
    最后将裙下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整个藏在桌子下。
    祝平娘整理耳边湿润的长发,将红色的宝石耳坠取下来整齐的放在一旁,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随后拿起一颗蜜饯塞入口中,一侧腮鼓鼓的瞧着徐长安走进来。
    “碗筷就先放在一旁。”
    祝平娘咽下蜜饯,随着徐长安说道:“坐,我有些事儿要和你说。”
    灯火下,徐长安看着面前这个可以说放松到了极点的女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很明显的,前辈将他当成自己人这一点他还是很清楚的能感觉到的。
    如今的祝平娘的妆都花的厉害了,还有心情吃蜜饯的。
    而对于祝平娘有事情和自己说,徐长安就完全不意外了,因为从方才一见面开始,这位前辈的脸上就写满了心事。
    随着徐长安在祝平娘对面坐下,祝平娘才啧了一声:“云妹妹呢?”
    “在休息。”
    “哦。”
    祝平娘撇撇嘴,想起了之前见到的那个一身平衣却将她秒杀的云浅,便觉得自己自暴自弃也是有理由的。
    反正怎么施弄都不如她好看,只会惊艳到自己,那不如直接开摆呢。
    于是她衣裳湿了不管,妆容花了也不管了。
    “白瞎了妮子给我做的妆,一会儿她见了我,又要唠叨了。”祝平娘趴在那儿,一幅让抽了力气的模样。
    “祝姐姐,您……找我来,就是说这些?”徐长安忍不住问。
    “嗯,不然呢,我和你能有什么正事。”祝平娘一本正经的说道。
    “……”
    徐长安看着祝平娘莫名其妙的、一幅生无可恋的表情,很软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咸鱼一样的姑娘真的是花月楼初见的那个祝前辈吗?
    总觉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祝平娘似乎越来越像是一个……姑娘家了?
    徐长安知道这样说很失礼,不过他的确有这种感觉。
    以往的祝平娘,就算妩媚、喜欢调戏人,可在他眼里终归是一个前辈……如今,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凭空年轻了许多似得。
    兴许喜欢这种情绪,真的能够让人变得年轻?
    是了。
    祝前辈爱慕他的先生,会变的更像普通的女子,应该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嗯,正常。
    徐长安尽可能的不去看如今这个没出息的祝前辈,低下头瞧着脚边灼灼燃烧的火盆。
    “?”
    祝平娘眨眨眼,蹙眉:“小子,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失礼的事儿。”
    “礼?”徐长安无奈,也不继续说。
    “哦。”祝平娘看着自己这一身让花月楼姑娘看了都能直摇头的打扮,点点头。
    如今的她,确实很失礼。
    “让你瞧见是没有什么,你该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吧。”祝平娘偏着头,面上挂着让徐长安不太能够理解的笑容:“反正,你连半妖都不介意。”
    “果然。”
    他就说,那阿青姑娘眼睛上封印忽然被解除是祝平娘的手笔。
    “果然什么果然,你就这个反应?”祝平娘没有看到想象中徐长安被发现自己在偷听的事情,有些失望。
    “我应当……是什么反应。”徐长安更无奈了。
    “行罢。”祝平娘感觉到了无趣,便说道:“北桑城的事瞒不过我的眼睛,有时候非是我刻意的想要偷听,毕竟我看守着这儿的阵眼,所有的消息……都会汇集到这儿。”
    祝平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旋即十分好奇的问:“长安,你真的……真的完全不介意半妖的身份吗?”
    “不介意。”
    徐长安没有犹豫,反而很奇怪。
    这个话题有这么重要吗?
    居然让明显一肚子心事的祝前辈……第一个询问。
    “不介意啊……奇怪,你真是这个世界的人吗?”祝平娘满脸的怪异。
    连陆姑娘都忌惮半妖,连她在知晓阿青姑娘是半妖的时候都有些可惜。
    甚至,温梨在长辈的帮助下,为了解决半妖心性不稳的问题,花费大代价将血脉整个分离出去。
    在如今这个世道,哪怕是魔门,对于的半妖的态度也比之仙门好不到哪里去。
    徐长安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祝平娘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在想他可能是仙人转世的事情。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徐长安心想可能还真的是这样。
    他没有在这个世界的记忆,睁开眼就是和云姑娘一起生活,出了岛没有多久就开始修炼了,所以不像普通人,从小就听者半妖的恶名长大,自然不会怎么在意。
    “算了,你不在意是你的事儿,我管不着。”祝平娘说道。
    至于说温梨和徐长安的关系,她没有之前那么关心了。
    反正,无非是像徐长安无意间和阿青说话的态度一样,些许细节中,温梨这个没见过男人的丫头会被吸引,太正常了。
    祝平娘啧了一声,觉得桌子下挤得慌,便侧着身子,翘了一个二郎腿。
    “长安,你知晓,我为什么忽然解了阿青那妮子眼睛的障眼法吗?”
    徐长安摇摇头。
    他当然不明白祝平娘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她给姑娘的眼睛上了封印,就应该是想要帮她隐瞒身份的?
    不知道原因,但是也不好奇。
    “……”
    祝平娘看着徐长安惹了祸,但是一幅不关自己事的模样,银牙微微使劲。
    不过还是将小情绪收了回去,只是简单的说道:“有些事情,也不好一直瞒着店里的丫头们……以往是她才入花月楼,我瞒着点她的身份让丫头们不要害怕她,可以和她正常相处。”
    “如今时间过的差不多了,她的人缘还不错,便不能再瞒着。”
    祝平娘伸了个懒腰:“毕竟,隐瞒虽然说不上是谎言,可这种东西……存在的时间越长,以后揭开的时候,就会有越多的人过不去这个坎。”
    “……”徐长安闻言,忽然愣了一下。
    因为他想起了云姑娘。
    毫无疑问,姑娘是有许多隐瞒自己的事情。
    不过徐长安很快就释然了。
    他是什么人?
    他前世读过那么多的书。
    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什么事情不能接受?
    所以无论云姑娘所隐瞒的事是什么,他都相信自己能够接受。”
    “真不清楚她们知道我往城里塞了个半妖……会怎么看我。”祝平娘在一旁嘟囔着:“我帮了阿青那么多,也不能就这样便宜了她……嗯,扣她接下来几个月的月钱好了。”
    徐长安:“……”
    祝平娘是什么形象?
    不知道,反正不是她所以为的坏女人。
    他所知晓的花月楼的姑娘,大多都是对这位前辈抱有爱慕之心的。
    徐长安觉得,在一个人生命的长河中,总有一粒沙的光亮与众不同,指尖萤火耀眼过漫天星河。
    很明显,对于那些近乎于身陷囹圄的姑娘来说,祝前辈就是这道萤火,她真的很会撩人。
    ……
    巧了。
    祝平娘也是这么想的。
    她同样认为徐长安很会撩人,比如方才对阿青那个妮子。
    真以为她是因为该公布身份了才解了封印吗?
    当然不是。
    还不是徐长安惹的祸。
    祝平娘总觉得,虽然徐长安什么都没说,但是他能够平视半妖身份的事情就是在撩阿青姑娘。
    所以……为了避免自家又一个姑娘步上柳青萝的后尘,祝平娘果断出手,揭开了阿青半妖的身份。
    而花月楼的丫头没有让祝平娘失望,目前为止,有许多人发现了阿青的眼睛,但是……嬉笑要大于忌惮,纵然有姑娘想要说什么,却也按捺住了。
    不愧是自己养大的孩子。
    于是,祝平娘之所以解了封印,其实是想对阿青说——
    看,花月楼的姐妹也不介意你半妖的身份。
    所以莫要对一个初见的野男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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