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义府三人都准备起身告退时,武媚突然从衣袖中拿出一卷书册,她将书册轻轻地一抛,落在了李义府三人面前。
    而后只听武媚很随意的说道:“既然禅宗都推行了,那不妨连这弥勒教义也一起推行,从此大唐佛门皆修禅宗或弥勒,而后这弥勒教义便称慈宗吧。”
    武媚将《弥勒经》丢给了李义府三人,她知道这些人很快就会帮她完善慈宗经义,甚至还会有更多符合弥勒教义的经书出现。
    直到此时上官婉儿才意识到,自己的老师也被皇后利用了,沈行知那推行禅宗的奏疏,正好替武媚找到了突破口。
    “臣等明白了。”李义府拾起书册放入怀中,恭敬的答道。
    “没什么事了,退下吧。”武媚衣袖轻拂,她明明只是皇后,可身上已经开始出现一种只有皇帝身上才会出现的威仪。
    李义府三人恭敬的离开,武媚还坐在原位上,上官婉儿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她。
    “婉儿好像很不认同本宫的做法?反正禅宗是佛门,慈宗也是佛门,推一个禅宗再多推一个慈宗有何不可?”武媚很随意的说道,只是她看向上官婉儿的神情很古怪。
    上官婉儿看向武媚的目光也有些变化了,少了往日的尊敬,更多了些许不忿。
    “你在利用老师?”上官婉儿第一次如此对武媚说话,甚至她都没有称武媚为皇后,而是直接用你相称。
    武媚缓缓站起身来,她走向上官婉儿,因为上官婉儿才十岁,比武媚矮了足足一个头还多,所以武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此时的上官婉儿就像一个倔强的小孩。
    “你现在一定很恨我吧?甚至想要杀了我?不过你还太弱小了,你应该知道弱小的时候就要学会伪装,你刚才的表现可是很让我失望啊!如果你还想再见到你的老师,最好收起你倔强的样子,如果你面前站的不是我,你的命早就没了!”武媚神情少有的肃杀,她更是第一次对上官婉儿说这样的狠话。
    或许以前武媚只将上官婉儿当作一个孩子,可从这一刻起,她将上官婉儿看成了一个大人。
    上官婉儿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她是极聪慧的女子,她也明白自己刚才那样根本无济于事。
    下一刻只见上官婉儿缓缓的跪了下去,她倔强的神情消失,变得恭敬温顺,低着头对武媚说道:“谢皇后娘娘教诲。”
    “起来吧,我有没有利用他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当然你得活到那一天才行,本宫做事不想向任何人解释,也不需要向谁解释。”武媚已经迈步向鸾凤阁外走去,她最后一番话还在上官婉儿耳畔回荡。
    第二日的朝会上,毫无意外的通过了推行佛门禅宗和慈宗的决议。
    而李义府等人办事也确实高效,仅仅一晚上时间,他们就凭借一本弥勒经,又编撰了两卷经书,《弥勒大成经》和《弥勒下生经》。
    不过这两卷经书,除了有原本弥勒经的思想,还在隐晦的提升寒门的地位,另外还有一些拔高女子地位的言论。
    这些言论提的都很隐晦,一时间倒也没引起人们的注意,更没有出现什么轩然大波。
    倒是因为慈宗经义明显更多更完善,而且是皇后和朝中重臣大力推崇的,因此在两宗经义的推行上,禅宗反而落了下风,天下寺院七成改信了慈宗,只余三成走了禅宗的路。
    当这个消息传到沈行知耳中时,时间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眼看永徽二年都快结束了,而对于这样的结果,沈行知只是意味深长的一笑。
    大唐永徽三年正月初一,碎叶城热闹非凡,大街上人潮涌动,还有不绝于耳的爆竹声,而碎叶城如今人口已经突破二十万,成为了大唐的第四大城市。
    排在碎叶城前面的,只有长安,洛阳,和扬州了,这里也完全成为了大唐西部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
    沈行知穿着常服走在碎叶城的大街上,今日他没带任何随从,连白思都没有跟他同行,他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融入了百姓之中。
    许多百姓其实也认出了沈行知,不过认出他的百姓也只是微微躬身,或者点头微笑示意,因为大家都知道,大都护时常会出现在街市中,他就像一个普通的邻居,许多人都已经习惯了。
    走过了几条大街,沈行知来到了一家店铺外,此时店铺外已经排起了长队,显然这是一家生意很火爆的店铺。
    沈行知没有插队,也跟着排在人群后,片刻后终于论到沈行知购买了,而这家店铺卖的就是糕点。
    店铺的老板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女子,只是这般年纪,这位老板还是少女装扮,在这个时代却是实打实的大龄剩女了。
    这里自然就是秀儿的糕点铺,她早已出落得美丽大方,加上经营店铺整个看起来更是干练精神。
    秀儿在低着头打包糕点,这些都是她的习惯动作,因此也没有抬头看来人是谁,只是习惯性的问道:“客人想要什么?”
    “秀姑娘,好久不见了。”沈行知笑着说了一句。
    听到沈行知的声音,秀儿连忙抬起头来,她看到沈行知后也是一脸欢喜的说道:“大都护您来了?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说话时秀儿从身后拿过一个精美的食盒,她直接将食盒递给了沈行知。
    沈行知微微一愣,看着食盒也有些意外,随后有些打趣的说道:“秀姑娘这么聪明?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来?”
    “小女子也不知道大都护一定会来,但是去年的今日您已经来过了,而我听说光头......三藏法师还在乌州城,便想着万一您还会来呢?于是便事先准备好了。”秀儿很是洒脱的说道,在沈行知的记忆中,眼前这个姑娘好像一直都是满脸的笑容,一直都是积极乐观的样子。
    “那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困难来都护府找我。”沈行知像一个普通的朋友邻居一样对秀儿说了一句,而后提着食盒钱也没给的就走了。
    大年初一的晚上,沈行知已经出现在了乌州城,不过他没有去乌州刺史府,而是去了大禅寺,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大禅寺。
    沈行知将食盒放在三藏跟前,笑着说道:“又是一年了,这一年可是你走的最慢的一年了。”
    三藏笑了笑,他去年的初一在平顶山与沈行知见面,这整整一年过去了,他却还在乌鸡国,确实这一年他并没向西走出多远。
    不过三藏却答道:“这一年走的不远,但却也是小僧走的最远的一年。”
    沈行知闻言也笑的更开心了,他也明白三藏的意思,虽然三藏西行的路这一年走的不多,但他在佛法上的路确实走了很远。
    禅宗立了,《般若心经》编纂完成了,这几个月三藏越发完善了禅宗经义,同样又有新的经书问世,大唐寺院也有不少僧人开始研习禅宗佛法了。
    “看我给你带的什么?来,尝尝人情味。”沈行知没有说什么正事,直接打开食盒,指着里面精致的糕点说道。
    今年的糕点明显比去年的更加精致,而且样式也更多,显然都是秀儿提前准备,沈行知也发现这食盒中的糕点大部分都与秀儿店铺中卖的有所不同。
    三藏也不客气,伸手拿起一块黄色糕点,依旧是一脸虔诚的品尝了一口,而后点头说道:“还是那个味道,一点都没变。”
    “对了,我听说三藏乃是大乘佛教的说法,如今你已立禅宗,有没有想过换一个法号?”沈行知没有继续和三藏说秀儿的事,而是忽然提到了三藏的法号。
    三藏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说道:“小僧觉得不必了,法号、名字都只是一个称呼,我的佛法在心中,在脚下,在身体力行间,与法号无关。”
    沈行知点了点头,他发现三藏这想法和猴子还有些像,猴子有了大禹的记忆,但他还是要做猴子,三藏成了禅宗之祖,但他还是做原本的三藏,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大彻大悟,才是真正的修行。
    “也对,这样才符合禅宗经义。对了,我还有一个疑惑向问你,你这禅宗弟子能否娶妻生子?能不能吃肉喝酒?”沈行知再次向三藏问道,这次他神情明显也严肃了许多。
    “大都护何来如此一问?”三藏有些意外,他不明白沈行知怎么会问这个。
    “因为我想和你喝酒,因为我不希望修了你佛法的人便斩断七情六欲,甚至抛妻弃子,这样也不利于人道发展。”沈行知这次说的很认真,他认同三藏的许多理念,但是修佛法便断情欲,这是沈行知不能认同的。
    三藏忽然笑了笑,而后很肯定的对沈行知说道:“禅宗佛法,有六根清净之说,也有苦行禁欲之说,但这只是一种修持之法,并非领悟佛法的唯一途径。禅宗之法天下人人可修习,不在乎是在家还是出家,更不会让修习之人断情寡欲,亲情、爱情、友情、也是佛法的一部分,失了这些情又何来的法?大都护多虑了!”
    听到三藏的回答,沈行知确实松了口气。
    三藏回答的已经很明确了,禅宗的佛法在家出家都可以修,出家也只是一种修持之法,并不是要断情寡欲,也就是说禅宗的僧人可以娶妻生子,可以吃肉喝酒,他们依然是普通的正常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看来真是我多虑了.......”沈行知有些意味深长的一笑,这一笑把三藏都弄得不知所措。
    三藏一脸不解的看着沈行知,他能意识到沈行知这些话并非心血来潮随口一问,而是确有所指的。
    果然下一刻又听沈行知说了一句:“秀姑娘至今还是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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