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东武城县,正在熟睡中的县令渠有光被小妾摇醒了,不悦地问:“何事?你这骚蹄子,真没完没了,欲累煞老夫耶?”
    小妾委屈地指了指门口道:“老爷,有人敲门。”
    渠县令闻言更不爽了, 怒道:“半夜三更的扰人清梦,该死!”
    “大人,十万火急,有大批贼人攻城,县尉大人让属下来通知你。”县衙捕头董亮焦急的声音传了进来。
    渠县令不由一个激凌,登时睡意全无,急忙在小妾的服侍下穿上官服, 火急火燎地打开门急问道:“哪来的贼子,有多少人马?”
    董班头神色惊惶地摇了摇头道:“暂时还不清楚, 但估计是高鸡泊那些强贼,天黑看不清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马,但城外码头不少仓库和船只都着火了,数不清的贼人举着火把跑来跑去的,只怕没一万也有几千吧。”
    渠县令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清河郡毗邻高鸡泊,而如今高鸡泊中盘踞着两伙强人,实力最强的一伙正是自称东海公的高士达,麾下贼众有七八千人,而且其麾下的军司马窦建德十分能打,另外一伙强人是孙安祖,其麾下也有三四千人,这两伙强人实力强悍, 盘据在高鸡泊四出劫掠, 附近的州县无不心惊胆颤的。
    幸好, 这两伙强盗一直还算“懂事”,平日只是劫掠过往的行商,以及偶尔洗劫村镇之外, 极少会攻打有城墙保护的县城,今日突然来攻东武城县,怕不是看中了富得流油的崔氏一族了吧?
    渠县令不敢怠慢,立即带着众衙差赶往城头,一边问道:“通知崔氏族长了没?请他派出族中子弟协助守城。”
    别看渠有光是县令,但在东武城县中,真正的话事人却是崔氏一族的族长,讲句不好听的,族长崔望放个屁都比渠县令讲一百句话管用,没办法,东武城县是清河崔氏的根基之地,经济民生,方方面面都在崔氏一族的把持之下,绝大部份百姓,就连县衙的差役都得靠着崔氏吃饭。
    所以渠县令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除了刚上任的那年折腾过几回,每次都搞得自己灰头土脸后, 渠县令便学乖了,凡事都找崔望商量着办, 日子这才好过起来,对了,渠县令的几房小妾都是崔家赠送的。
    且说渠县令急急忙忙赶到东城头,发现县丞、县尉和主薄等人都到了,正神色凝重地看着城外。
    “情况如何?”渠县令急忙问道。
    “贼人正在劫掠码头的仓库和船只。”脸色有点发白的县丞周树清吃吃地道。
    渠县令大着胆子探头一看,果然见到码头上火光冲天,不少船只和仓库都着了火,那些贼人举着火把怪叫着跑来跑去。
    “那……那不是崔氏的仓库吗?该死!”渠县令一拍墙头,肉疼得直打哆嗦。
    原来崔氏在码头的仓库里存储着一批准备装船发运的布匹,其中有五十匹却是他渠县令从别处收购来的货,本想搭乘崔氏的顺风船卖到洛阳去赚一大笔差价的,结果现在全部便宜那些贼人了,这些杀千刀的贼子,把仓库搬空装船后还一把火将仓库烧掉。
    此时不仅渠县令肉疼,县丞、县尉、主薄同样都在心头滴血,无他,因为崔氏仓库里也有他们的货物,近来洛阳的物价高企,他们自然也想趁机赚一笔外快,结果——赔惨了!
    “天啊,那不是崔氏的楼船吗?听说花了五千两银子在东莱造船场打造的,上个月才出坞驶回来,竟然被贼人烧了!”主薄忽然失声惊呼。
    众人放眼望去,果然见到一艏大船被烧着了,估计贼人是淋了火油,整艏大船很快就被大火吞没了。
    五千两银子,就这样没了……众地方官无不倒吸一口冷气,不过心里却是平衡了一些,跟崔家的损失比起来,他们那一百几十两的货物实在不值一提!
    “崔族长来了,崔族长来了!”此时有人高声大叫。
    渠县令等人转身望去,果然见到拄着拐杖的崔望在一众子弟的族拥之下,高举着火把登上了城头。
    “崔老族长!”渠县令连忙带头迎了上去行礼。
    崔望凝重地点了点头,拱手回礼道:“诸位大人,情况如何?来的是哪一伙贼人?有多少人马?老夫带了五百族中子弟前来协助守城。”
    五百名崔氏一族的子弟兵披坚执锐,杀气腾腾地列队登上了城头,一看便知训练有数,精气神不知要比那些衙差强多少倍,他们一到,那些衙差都纷纷让出位置,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渠县令陪着小心道:“现在还不清楚是哪伙贼人,不过看样子人数不多,正在城外码头上掠夺财货,估计不太可能攻城。”
    崔望面色微变,急忙拄着拐杖奔至女墙旁边探头一望,登时大呼一声:“我崔氏的仓库……楼船,该死的贼子!”
    崔护、崔仁、崔义等人也是大惊失色,继而怒容满面,脾气最火爆的崔信拍着墙头大骂:“可恶的狗贼,掠我崔氏一族的财货,烧我崔氏一族的仓库和楼船,此仇不报,我崔信誓不为人,渠县令,快快下令打开城门出战吧。”
    渠县令等人都吓了一跳,高县尉擦着冷汗劝道:“四郎稍安勿躁,现在乌灯黑火的,情况不明,也不知敌人到底来了多少人马,咱们贸然打开城门出战,若是中了埋伏,后果不堪设想啊!”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该死的贼子抢走我崔氏的财货?”崔信沉声道。
    “四郎,钱财只是身外物,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啊!”高县尉继续劝道。
    崔信怒道:“放屁,不是你高县尉的财货,你自然说得轻松,仓库里的货物至少值三千两白银,那艏三层楼船光是造价就值五千两白银,这一遭我们崔氏至少损失过万两白银,你当二十年县尉也拿不到万两俸禄,别废话,马上打开城门杀贼,你高县尉若没种率领三班衙役出城,我崔信自率崔家儿郎杀出城去。”
    高县尉被喷得面红耳赤,既羞且恼,又不敢反驳!
    “四郎息怒,高县尉也是为大家安全着想而已!”渠县令急忙圆场道。
    崔护点了点头道:“渠大人所言甚是,目前情况不明,贸然出城颇为不妥,四哥切勿冲动!”
    崔望斥道:“老四,你这暴躁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下,听高县尉的,钱财只是身外物,没了就没了,命却只有一条,没了就没了,区区一万两银子,我崔氏赔得起!”
    渠县令连忙恭维道:“老族长英明大气!”
    高县尉暗松了口气,如果真要开城迎战,他作为县尉自然是要身先士卒的,幸好,崔望还算理智!
    城外的贼人似乎真的无意攻城,抢了仓库后装船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渠县令等人见状不由暗松了口气,不过还是不敢打开城门追赶。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贼人的船只都跑没影很久了,渠县令这才命人用吊篮放了三名崔氏的子弟出城外查探,确认没有异常,这才敢打开城门救火。
    大火已经烧了近个时辰,还救个屁啊,崔氏在码头的仓库基本已被烧成了白地,而那艏三层楼船也只烧剩下了骨架,而且还在燃烧中。
    当渠县令和崔望等人来到码头时,楼船的骨架也烧没了,轰然倒塌散作一河面,只剩下一些漂浮在水面的木头还在燃烧着。
    “五千两银子啊!”渠县令等人一脸的惋惜,而崔望和崔护等人却如释重负,放下了心头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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