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去年似乎来得要早一些,如今才冬月上旬,窗外已经飘起细碎的雪屑来,北风扫落院树上最后一片枯叶,寒彻饥骨。
    崔诗柔喜爱伺弄花草,她的院子里栽满了各色花卉,从春到秋, 从夏到冬,一年四季都不缺鲜花,只是现在的花圃中,绝大分花草都已枯死,就连金黄的秋菊也凋零落尽,只余残枝迎风,墙角的数株寒梅在北风中沉默未放。
    院子里没有了鲜花, 崔诗柔的心情也跟着低落了好些天,不过当雪花像精灵一般飘落时, 崔诗柔的心情又雀跃起来,趴在窗台上,托着香腮赏雪,也许在此女看来,雪花也是一种花。
    崔诗柔正扑闪着明眸看得出神,旁边冷不丁伸过来一双手,决绝地把窗户关上了。崔诗柔失望地转过身来道:“五姐,干嘛关窗啊?”
    崔诗瑶没好气地道:“冷风嗖嗖的,打开窗作甚?”
    “外面下雪了,人家要看雪呢。”崔诗柔委屈地道。
    “傻丫头,你没见过雪吗?也值得趴在那里看半天?仔细着凉了,你看你,把鼻子冻红了,还不如在屋里烘火取暖,陪五姐我聊聊天。”崔诗瑶一边不由分说地把崔诗瑶拉回炭炉旁边。(更正:前文误写崔诗瑶在族中同辈女子中排行第三,其实是第五, 而崔诗柔排行第七。)
    崔诗柔性子柔弱,在强势的五姐崔诗瑶面前, 她只有被支配的份,只好闷闷不乐地在炭炉旁坐下,正在火炉旁边烤火的绿鹦鹉立即跳到她的腿上,歪着小脑袋用爪子梳理羽毛。
    崔诗瑶抓了把瓜籽,一边嗑一边把瓜籽壳扔到炭炉里。绿鹦鹉见状探首探脑,看样子竟试图截住那瓜籽壳,崔诗柔连把它抓住,责怪地道:“小心把你掉火炉里烤熟了。”
    崔诗瑶笑道:“烤熟了更好,省得整天在耳边鸹躁,烦死了。”
    “五姑娘好丑!五姑娘好丑!”绿鹦鹉立即扯开喉咙怪叫起来,敢情这小东西还挺记恨的。
    崔诗瑶撇嘴道:“你才丑,你个绿毛丑八怪,丑死了!”
    “你才丑,没头发丑八怪!”绿鹦鹉怪腔怪调地嚷道。
    崔侍瑶顿时变了面色,一伸手就捏住绿鹦鹉的脖子提了起来,恨恨地道:“再说一次!”
    崔诗柔俏脸刷的白了,急忙道:“五姐轻些个儿, 绿缨不懂事,你不要跟它一般见识。”
    崔诗瑶冷哼一声, 将绿鹦鹉重重扔在地上,狠狠地道:“下次再敢骂我就炖了你。”
    崔诗柔连忙把绿鹦鹉抱起来,发现后者翻了白眼,舌头也伸出来,登时眼泪都要冒出来了。崔诗瑶撇了撇嘴道:“不就是一只鸟,至于吗,大不了五姐回头赔你一只就是。”
    崔诗柔正抱着绿鹦鹉涓然欲泣,小东西突然把舌头收了回去,站起来抖了抖羽毛,吵哑着声音嚷道:“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崔诗柔惊喜得破涕为笑,抓了一把瓜籽放在手心里让绿鹦鹉啄,后者这才安静下来。崔诗瑶丢了一粒瓜籽掷中绿鹦鹉的头,冷哼道:“让你装死!”
    这时,门帘掀起,婢女舒儿风一般跑了进来,神色激动地道:“姑娘……噢,五姑娘也在!”
    舒儿见到崔诗瑶,立即闭上了嘴。
    “什么事?”崔诗柔仰起俏脸娇憨地问道,崔诗瑶也目光狐疑地望去。
    “没……没什么。”舒儿讪讪地道。
    崔诗瑶皱眉不悦道:“什么事本姑娘不能知道?算了,我还是走吧,省得在这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崔诗柔连忙道:“舒儿,五姐也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要吞吞吐吐的。”
    婢女舒儿犹豫了一下,这才低声道:“高公子来了!”
    “噢噢……他来了!”崔诗柔心中一喜,眼神却有些慌乱地偷瞥了五姐崔诗瑶一眼。
    崔诗瑶本来还十分淡然的,见到崔诗柔的表情,立即便意识到是哪个高公子了,面色立即冷沉下来道:“可是那高长卿?”
    “狗官!狗官!”绿鹦鹉仰起脖子怪叫了两声。
    崔诗柔生气地打了绿鹦鹉一下:“再瞎说就炖了你。”
    绿鹦鹉立即改口:“高公子,好人,好人。”
    原来崔诗瑶当初被李子通抽了一个耳光后,负气跑回了家中,结果回到族中后却得知自己已经被家族除名了,顿时如同晴天一记霹雳,先是大哭大闹,发现不管用后便跪倒祠堂前求原谅,只是崔大小姐这次闯的祸实在太大了,差点把整个清河崔氏都带坑里了,所以根本没人同情他,就连平时总是纵容她的父亲崔礼也硬起了心肠,不再管她的死活。
    这下崔大小姐终于知道害怕了,翻墙回到家中躲进房间里不肯出来,并且保证自己会痛改前非,不再跟李子通那些人往来了,父亲崔礼终究是心软,毕竟是亲生女儿,实在做不到如此绝情,所以一只眼开一只眼闭,每天派人把饭菜送到房间去。
    然而,族长崔望知道后大光其火,派人强行把崔诗瑶从家中赶出去,直接扔到城外,正当崔诗瑶感到绝望时,心地善良的七妹崔诗柔收留了她,还每日同吃同住。
    但是,崔诗瑶却对高不凡恨之入骨,尤其是被对方剃了个“地中海”发型,直到几个月后的今日,头发还没完全长回来,所以她每日便在崔诗柔面前讲高不凡的坏话,连绿鹦鹉都听到耳朵起茧了,所以一听到“高长卿”三个字,立即就条件反射般大喊“狗官”。
    “高长卿这狗官不在洛阳为虎作伥,跑来这里作甚?不会是为了七妹你吧?”崔诗瑶瞟了崔诗柔一眼,心中竟然生出一丝妒意。
    崔诗柔脸上一红,低声道:“高公子和家父交情很好,想必是来拜访家父的。”
    崔诗瑶冷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崔诗柔有点不高兴地道:“五姐不要再说高公子的坏话了好吗,高公子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五姐上次闯的祸,要不是高公子帮忙,咱们清河崔氏就大难临头了,我们都应该感激高公子才是。”
    崔诗瑶面色一沉,怒道:“要不是这狗官坏事,我们早就宰了昏君了,还想让我崔诗瑶感激他,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舒儿早就看这位不爽了,皱眉道:“五姑娘,做人要讲良心,你自己闯了大祸,差点害惨全族人,非但没有半点内疚和羞耻,竟然还如此诋毁辱骂高公子,不嫌太过份了吗。”
    崔诗瑶不由面红耳赤,恼羞成怒道:“贱婢,几时轮到你来教训本姑娘了,七妹,看看你调教的好贱婢,简直无法无天。”
    崔诗柔吃吃地道:“王姐,我……我怎么了!”
    舒儿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冷冷地道:“好教五姑娘得知,舒儿就算是个贱婢,也不是你五姑娘的贱婢,你自己在外面闯了大祸,被逐出家族,是我家姑娘好心收留你,而你呢,来了家里好吃好住,还处处拿大,把我家姑娘当丫环使,也就是我家姑娘心肠好性子柔弱罢了,但凡换一个人,早把你扫地出门了。”
    崔诗柔急道:“舒儿,快别说了。”
    “姑娘,婢子就要说,你也是正经的主子,为什么要让人家欺负,自从五姑娘来了后,你事事处处都让着她,做新衣服让她先选,有好吃的让她先吃,连床也要让给她,你自己睡小榻,就这样,五姑娘还对你颐指气使的,整天说高公子坏话,可见她崔诗瑶就是个没良心的人,你又何必再忍气吞声收留她,自找罪受。”
    崔诗瑶被舒儿一通机关炮般的数落,不由面色一阵红了阵白,仿佛此刻才意识,自己竟如此令人讨厌么?
    “五姐,你别听舒儿胡说八道。”崔诗柔连忙上前抓住崔诗瑶的手安慰道。
    崔诗瑶一把甩开崔诗柔的手,冷冷地道:“不用你猫哭老鼠假慈悲,表面装得善良温柔,乖巧温顺,背地里还不知怎么编排我呢,要不然这贱婢哪讲得出这样一番恶毒的话来,也罢,我崔诗瑶也不要你崔诗柔再假惺惺,大不了仗剑走天涯去。”说完甩门跑了出去。
    “五姐!”崔诗柔要追出去,舒儿连忙拉着她道:“姑娘别追了,让她走吧,她在这里总是欺负你,婢子实在看不下了。”
    崔诗柔嗔怪地白了舒儿一眼道:“外面下雪了,你让她上哪去。”
    舒儿看了一眼外面的飘雪,顿时也有些后悔了,五姑娘虽然让人讨厌,但还不至于该在外面活活冻死。
    主仆二人推开门追了出去,结果发现崔诗瑶正神色尴尬地站在屋檐下。
    崔诗瑶本来还想硬气地拂袖而去的,结果没有穿厚衣的她刚出门被冷风吹醒了,立即就像瘪了气的皮球,冷得抱着双手缩成一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此时见到崔诗柔主仆二人追出来,连忙装作倔强地冷哼一声:“本姑娘不会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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