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子宫里一天天有人样的孩子,贺阳也生出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无论当时说的多果断,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啊。

    纵然孕育在别人的肚子里,可那是自己的血脉啊。

    他原先还嗤笑朱骜见天翻字典,可如今,他不仅偷偷买了本字典,连唐诗宋词三百首,诗经等等古籍已经买了十好几本,没事的时候,就自己翻翻。有时候断章取义,有时候干脆猜谜——多少页第几个字,拿出来合一合,倒是让他找到了几个不错的。当然,贺阳不是不想找个人算算,但那阵仗太大,而网上的动不动先要报生辰八字,靠,老子孩子还在肚子里呢,我怎么知道他的生辰八字,只能作罢。

    等着孩子到了六个月,即将到来的感觉越来越鲜明。贺阳便是连隐瞒都不隐瞒了。朱骜挑的婴儿床,他也要跟着看,外观样式是一样的,质量才是最重要的,设计合不合理,躺着舒不舒服,各项指标是不是达标,问题简直多到没边。

    然后是准备的衣服,两个儿子,倒是不用花哨了,只是搁不住两个新爸爸热情高涨,两位老人想法众多,外加朱铭在旁边看见什么都好,所以,孩子还没出生,衣服已经堆满了柜子了,好在朱骜及时悬崖勒马,立刻刹停了这股铺张浪费的习气,只是贺阳还有些口是心非,“谁……谁没事干就买衣服了,我就是随便买买。”

    朱骜瞪着他,心道,等着孩子来了,就不怕你不服软。

    那怎么会不服呢。

    三个月准备加十个月等待,足够让贺阳的心思从内到外发生改变。就跟多数没有怀孕的年轻人来说,总会想着,孩子好玩啊,可是玩玩别人家的就行了,自己养多麻烦。可当自己真怀了,那感情一点点累积下来,随着肚子的越来越大,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多,怎么可能不爱呢。

    贺阳也不例外,他在监视下,以最郑重的方式履行了做爸爸的义务,然后一月月看着孩子在母腹里长大,听着他会动了,他喜欢踢腿,他可乖呢,这些话足足三百天,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么多感情充沛的人,他怎么能不改变呢。

    当又一年的春节过后,当过年的红炮仗皮都消失的时候,贺阳和朱骜去美国,接回了两个大胖小子,贺阳几乎不敢置信的看着两个睡得安静的小家伙,他左瞧瞧右瞧瞧,然后指着左边的说,“这家伙眼睛小点,肯定是你的,那个眼睛轮廓一看就大,肯定是我儿子。”

    朱骜瞧着贺阳那副跟小老鼠一样自豪的样儿,心里别提多美了,他开玩笑说,“你可看好了,抱错了我可不还给你。”

    贺阳就拍着胸脯说,“肯定。”他有什么好怕的,抱错了也是自己家的,反正肉都烂在锅里。他就去问护士,“哪个是姓贺的,哪个是姓朱的?”

    护士听了立刻走到床边,指着那个眼睛瞧着就一条缝家伙说,“这是贺先生的儿子。”朱骜一听就乐了起来,一把搂住贺阳的脖颈,冲他取笑,“我一只眼睛顶你两个大,还好意思说眼睛小的是我儿子,哈哈,这会子错了吧。我可跟你说,换不回来了,这就是我儿子了。”

    贺阳撇撇嘴,朱骜一副阳光灿烂的标准长相,他则是阴柔气息多点,自然比不过他。不过,他也不示弱,“跟你又怎么样,反正他本来也该姓朱?”

    朱骜这么一想,倒也对,两个人颠倒过来了,孩子再颠倒一次,负负得正吗?他点着头说,“那就姓朱吧,就叫球球吧,爸爸起的小名喜不喜欢?朱球球同学。”他笑嘻嘻的从护士手里抱过了孩子。

    贺阳听了恶寒死了,这破名字,简直跟豆豆有异曲同工之妙,果然深受朱成功教育。好在他儿子在这点上,是完全随了贺阳的,这家伙可能感觉到自己的美梦被打断了,那双丹凤眼终于睁开了条缝,然后就听见了球球,球球的魔音穿脑,于是送了朱骜一个水漫金山的礼物。

    贺阳那时候抱着被吵醒了也不哭不闹,紧紧抱着自己,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的儿子,跟他商量说,“你大爸简直太没节操了,球球这名字这么难听他也取,宝宝,爸爸还没给你想好名字,等爸爸回去查查,肯定给你取个高大上的,咱让球球嫉妒死。”

    贺宝宝:zzzzz……

    六年后,9月1日。

    一下学,朱球球就开始往外冲,贺宝宝连忙背上自己的小书包,同时拎起弟弟的,追了出去,边追边喊,“球球,你慢点,球球,你别摔着,球球,你等等我。”

    大概听着最后一句话有气无力,或许是看到贺阳和朱骜都没有第一时间趴在铁门外等着他们,朱球球这才停下了小细腿,回头瞧着已经追上来的贺宝宝说,“真讨厌,没来。”

    因为吃得好,喝的好,心情好,如今已经比朱球球高半头的贺宝宝趁机抓住了弟弟的小手,这才有心情安慰他,“安啦,你知道他们昨晚上又打架了,今天大爸出差了,二爸肯定睡懒觉了,司机是不会趴在门口接咱们的。”

    朱球球就有些难过的,眼角都红了,“他明明答应的。坏爸爸。”

    作为大哥的贺宝宝,只能揽着弟弟稚嫩的小肩膀说,“没事,哥哥陪着你,乖,不哭,你的变形金刚不是摔坏了吗?我把我的给你玩。你的蓝色小军装不是染上墨了吗?我的给你穿啊。你的……”

    贺阳和廖鲁川在幼儿园门口坐着,第一时间就听到了贺宝宝的稚嫩的小声音,还有朱球球那红着的小眼睛。六年未回国的廖鲁川如今一副谦谦绅士的样儿,或许是因为没有记恨了,所以说话也比原先靠谱多了,他努努嘴说,“压根不用猜,那哭了的小不点是你儿子吧。旁边那个一看就是朱骜的儿,这么好脾气,都随了他爸了。”

    贺阳不甘心的说,“当初你不还看不上他,说让我包了他,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就扔吗?你走之前,不也是没给他好脸色看啊。”贺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怎么,转性了?”

    廖鲁川乐呵呵地说,“对,转性了。我要结婚了。”

    贺阳这是从机场把他接过来两个小时里听到的最大的新闻了,比他在美国买了农场种玉米,比他在美国去做义工这种新闻要爆炸的多,他立刻问,“谁?新娘是谁?”

    贺阳承认,这是他第一次,在廖鲁川的眼睛里看到了幸福,要知道,在长久的十年里,他看到的都是仇恨,都是疯狂,都是决然,即便是在廖鲁川报仇完毕,放下心结,离开祖国的时候,他眼中留下的,也不过是淡漠——无牵无挂万事不经心的淡漠。

    廖鲁川说,“一个普通女孩子,长相一般,个头一般,身材也一般,毕业于一般的学校,成长在普通的家庭,没有过高的才艺,也不足够的聪明,但是很善良,也很幸福。我做义工的时候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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