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又是忍着泪水,抹着抹着,又红肿了。他看着她仿佛从未经历过摧折的模样,很容易想到朝见时,殿上那抹纤弱又强撑的淡影。她从来是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如履薄冰。
    她也知道自己侧低头的样子我见犹怜,长睫像打湿的蝴蝶,眼泪滑到下巴,凝着灯火的晶光,让最冷面无情的人也会反省自己为何如此狠心。
    “……臣妾江蘅,虽自幼亲缘淡泊,却也不能违抗父母之命。大梁要合并接管陈国叁脉之一的矿田,天下人人皆知,蘅本相信陛下,也无意插手。可是这事关江氏朝堂,即便有姻亲关系,父皇不能不有所防备。父皇书信与蘅,希望以蘅与陛下之恩情能够让此事留有余地……是江蘅错了,不该有所企图,插足前朝。陛下要责要罚,悉听尊便,绝无怨言。”
    年轻的帝王心思深沉而多疑,这样的人,要跟他说不为利反而可疑。可她还是在赌,赌他会信,赌他猜不出自己心里想的事。
    季玥就算不刻意让人去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也总会有人来告诉他。
    他知道她对处理宫务的束手无策,知道她面对刁难时的忍气吞声,还知道在他年少不知愁,鲜衣怒马折花柳的时候,她在陈宫里过着如何骇人的岁月。一只失去庇护的雏鸟,会对筑窝处的主人家报恩。
    那些强颜欢笑,勉力迎合,小心翼翼的窥探有迹可循了,心中困扰的谜题被解开般,他心思明透起来。
    也更加觉得,还是要有一个孩子,才能让两人相结羁绊。她生是他的人,死也会入他的棺椁坟茔。
    熹微晨光跃出天际时,女人光着身子在锦被里才陷入昏睡。她的小腹微微鼓了起来,里面有无数等待发芽的种子,想长成一颗与藤蔓相互纠缠的大树。
    江蘅后来回忆起男人的激情,一阵腿软。想到最近没有胃口,就请了太医来问诊。
    季玥说要她早日怀上孩子,她不由自主地想到,这日子相隔不远,到时候真有了,简直分不清是谁的。她为了备孕,其实一直不敢喝药,那夜也是。
    老太医隔着纱帘在坐在床边细细听脉。
    良久,喝了一杯凉茶,说:“娘娘脉相平稳,并无大碍。食欲不振或许是天热的缘故,微臣开一副温和健胃的方子,让宫里嬷嬷熬了,一日叁服,很快就好了。至于龙胎,娘娘也大可放心,如今时日还早,再过一月才听得出来也是有的。”
    江蘅听了有些失望。
    她这段时日为了“避嫌”,除了晨昏定省,其余时间也不忙了,只安心养着,和等候一场时不时的雨露之恩。
    偶尔在永安宫遇到季琛,她也调整好表情,温婉得体,体面得严丝合缝。
    季琛一开始还喜欢逗她,后来见她不知怎么又缩回去了,便笑得有些咬牙切齿。
    她夜里同皇帝说自己弟弟会出使,届时还请姐夫多多提点。季玥在她头上应了声,喉结震得人心里也嗡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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