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懂没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嬴黎提起水壶往桶里加热水:“我这人历来是不喜欢牵连无辜的,所以当年我会留下你,虽然我讨厌你,但我不想杀你。
    我原想着让长辈们替你寻一户好人家,嫁了人好好过日子去,可你偏要报仇,你说你有什么仇可以报?赢家老太太是杀人凶手,她死了是罪有应得,我还从未听过替凶手报仇的。
    你连最起码的是非善恶都分不清楚,当真让人无话可说,事已至此,我是不能留你了,我本想杀了你,可是将你养大的七叔公夫妇来找我求情,说是自己没有教养好你,求我饶了你。”
    林秋儿一阵冷笑:“所以,我还得对你感恩戴德?”
    “这倒不必,七叔公夫妇昔日善待我母亲,此次就当我报恩了,但我并不打算把你送回上京。“嬴黎踩着药包:“我会安排人将你送回林家。”
    林秋儿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林家早已败落,她的亲生父亲也病死,现如今林家当家做主的人是她的庶出哥哥,偏她母亲在世时,对待妾室与庶子极为苛刻,仗着嬴家老太太撑腰,险些将人家母子打死。
    如今嬴黎要把她送回去,她如何能有好日子过?
    “你还不如杀了我。”林秋儿眼圈都红透了。
    嬴黎笑了笑:“杀了你做什么?我已经与你庶母聊过了,人家想着你年纪大了,也不想担待一个不为你着想的名声,所以知晓我要把你送回去就给你定了一门亲事,如今林家败落,你也安分些,收一收性子嫁人吧。”
    “嬴黎,你不如杀了我。”林秋儿挣扎要起来,被嬷嬷们摁住。
    林家败落,能攀上什么人家?她的庶母又怎么会替她尽心周全?
    “我母亲是嬴氏嫡女,我是林家嫡女,身份尊贵。”林秋儿不甘心的叫嚣着,并不人命。
    嬴黎靠在椅背上,目光冷漠:“关起来,明日就命人送回去,今天晚上好好看着她。”
    “是。”嬷嬷把林秋儿拽了下去,林秋儿又哭又喊,满是咒骂。
    打发走林秋儿后,侯府又恢复了昔日的安静,没人来叨扰,嬴黎清闲多了。
    她与夏隶一块上折让燕王允了燕行书定居邺城,燕王也同意了,他的身体渐渐好转,再不提立太子的事,这让皇贵妃云氏一阵着急,生怕拖得时间久了,自己重蹈了王皇后的老路。
    但其他人都不急,燕王的心思大臣们都懂。
    立了太子,大臣们就会放心大胆的去巴结,届时满朝都是太子的人,若他活的很久,若是太子有一日与他作对,他手下岂不是无人可用?
    一个嬴黎就足够糟心了,他不会再弄出一个敌人来。
    这头恩科刚结束,林家就送了消息过来。
    林秋儿死了。
    林家将她许给了本地一个商人为妾,那商人家财万贯,可膝下无子,纳她为妾也是为了传宗接代,可她进门后,与人家母亲扯开了嗓子叫骂,还动手打了人家的原配妻子,直接将人家老夫人气病在床。
    原配将她罚跪在院中反省,她却大晚上的跑去把人家七八岁的女儿蒙在被子里打,若非嬷嬷惊醒过来,那孩子就要死了,如此心狠手辣,人家原配如何容得下她。
    一顿板子,活活打死了。
    “先前心高气傲的看不上世家公子,林家将她卖给商人为妾,也是极大的羞辱了。”赵氏不知林秋儿做的那么些事,只难免有些可惜:“如今林家来信,也是怕不好交代。”
    嬴黎正擦着木雕像,并不在意:“死了就死了,不识好歹的人在哪都是活不下去的。”
    “家主。”嬷嬷拿着几封拜帖进来:“有人拜访。”
    嬴黎接过来瞧了瞧,是恩科新晋的几位年轻人。
    此次恩科,燕王拖着病体亲自殿试,为的就是笼络人心,收服能为自己所用的人,以此来抗衡嬴黎,夏隶也帮了他很多忙,嬴黎自然也不会闲着。
    但能入朝为官的人都不是傻子,一腔热血的看不上燕王疲政自私,为名为利的看不上燕王势弱,所以到最后,只有几个迂腐守旧的拒了嬴黎的帖子,向燕王表了忠心。
    其他人,要么中立,要么应了嬴黎的号召,递贴拜访,以示投诚。
    出去一番客套,耐心的听他们说了对治国的理念,一番畅聊,结束时已经天黑,几人这才满意的各自离去。
    宫里,燕王准备安枕了,才有盯着侯府的人回来报信。
    太监忙把消息告诉他,听完太监奏报,燕王顿时毫无困意,他披衣坐在床边,道:“宣夏隶。”
    夏隶进宫的时候已是深夜,燕王脸色阴郁,烛光将他另一半脸藏在了黑暗里,他低头坐在书案后,声音低沉:“朕,容不得嬴黎了。”
    夏隶不语,燕王容不下嬴黎,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并不稀奇。
    此次恩科,嬴黎竟然是最大的获利者,这完全不在燕王的掌控之内,他心态崩了很正常。
    “朕要她死。”
    夏隶心口猛地一紧,看向燕王,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就被燕王拦住。
    “朕知道你下不了手。”燕王抬眼看向她,目光锐利:“但朕以为,朕的千秋大业,比你的儿女情长重要的多,而且你应该明白,嬴黎对你无意。”
    他说话太刺,夏隶十分难堪,维护嬴黎的心思也淡了几分:“皇上,嬴黎若死了,只怕人心难定。”
    “如今天下已经安定,天下太平,那些武将谁还愿意拼命?没了嬴黎,他们一个不服一个,无法抱团。”燕王将一只手放在桌上:“这些,朕都是想过的。”
    夏隶稍稍沉默:“皇上,臣以为...”
    “朕会将皇贵妃的外甥女赐婚于你,保你夏家富贵无边。”
    夏隶脊背一寒,明白了。
    燕王不仅在提防嬴黎,也在提防他,因他与嬴黎一块上折为燕行书求情,所以燕王就认为他也是想投靠燕行书。
    将皇贵妃的外甥女赐婚给自己,便是将自己绑在皇贵妃云氏之子身上,自己便只能帮皇贵妃云氏的孩子,否则两头不讨好,燕行书不会信任他的。
    “王氏巫蛊作乱,朕废后休妻,我朝已经没有嫡子可言了。”燕王无所谓的态度几乎将无情二字刻在脑门儿上:“子凭母贵的道理,你要明白。”
    夏隶抱拳:“臣明白,臣...多谢皇上隆恩。”
    他领旨了,燕王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
    赐婚圣旨颁下后,恭贺夏隶的人络绎不绝,婚期定在冬月二十二。
    邺城的雪纷纷扬扬,家里的小厮将整理好的请柬交给夏隶查阅,并说道:“大人婚娶皇贵妃的外甥女,往后也是皇亲国戚了,故此京中六品以下的大臣都不必写帖子。”
    “不必请宣平侯了。”他将那一份请柬挑出来,颇为落寞:“如何能叫她亲眼看着我迎娶正妻呢。”
    小厮忙把请柬拿走:“那嬴氏其他人...”
    “其他人无妨。”夏隶没再看其他请柬:“送出去吧。”
    他没有被燕王拉拢的喜悦,正发愁,小厮就说李姨娘来了。
    李姨娘便是他有孕的妾室。
    “大人。”李姨娘进门就跪在了地上,双手微微护着微微显怀的肚子。
    夏隶瞧了她一眼,神情憔悴,脸上满是泪痕,让人怜惜不已。
    “你有着身子,天寒地冻的起来吧。”
    李姨娘哭着摇头:“妾室求大人庇护。”
    夏隶稍稍疑惑,过去将她扶起来:“皇贵妃的外甥女进门,你们对她如对我一般恭敬就好。”
    “妾身听闻未来主母是个娇惯的性子,害怕。”李姨娘的眼泪滴滴答答的落下:“主母未进门,妾身就有了身孕,只怕她会介意。”
    夏隶负手站着:“这个孩子不会有事的。”
    李姨娘还是在哭,话还没说完,小厮又来了。
    “大人,侯爷来了。”
    夏隶一喜,忙抛下李姨娘跑了出来,李姨娘一脸错愕,脸上还挂着眼泪主子呢:“大人。”
    她急忙跟着出来,却见嬴黎已经进来了。
    天气冷,她裹得严严实实,内里一身茄花色的衣裙,一件白色狐裘,抱着手炉,戴着帽子,一张脸白白净净,饶是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少女了,却依旧有着无人能及的美色。
    “你来了。”夏隶停在她面前:“皇上赐婚,我...”
    嬴黎微微疑惑的看着他,大大方方的笑道:“先恭喜丞相了,我来是要与丞相聊一聊王皇后巫蛊一事的,刑部的人查到了一些线索,只是我不清楚,需要丞相佐证。”
    “你为正事而来?”夏隶心里一空,登时如丢了魂的行尸走肉:“进来吧。”
    嬴黎往屋里走,看见李姨娘时还笑了笑。
    “回去休息吧。”夏隶直接无视了李姨娘的眼泪。
    “巫蛊乃南越的东西,王皇后身边并没有去过南越的人,所以此事的疑点指向了我和我昔日的旧部。”嬴黎并没有坐下,站在了火盆边:“所以,即便是我救了燕行书一家,他也会认为这是我的拉拢计策对吧。”
    夏隶并不否认:“嗯。”
    “妄图挑拨我与燕行书,手段是真的高明。”嬴黎看着炙热的火盆:“干脆果断的杀死王皇后,流放三千里,燕行书越惨,对我的怀疑越大,不管我如何救他,此事都会在他心里成为一个疑影。”
    夏隶坐下来:“你想说什么?”
    “我想称赞丞相一句目光长远。”嬴黎回头看着他:“我故意让林秋儿传话给云贵妃,目的只是为难燕行书,你反手一个主意就算计到我头上了。”
    夏隶咬牙:“我不知道皇上真的会杀了王皇后。”
    “那只是糟糠之妻,美妾在侧,你以为他会留着原配,留着足以威胁自己皇位的成年嫡子吗?”嬴黎声音冷了下来:“丞相既然已经算计到了这一步,还是别装无能为力了。”
    她这才坐下,抱着手炉,面色冷漠:“我来就是想知道,燕行书被拘禁的时候,你们都告诉了他什么。”
    “自然是该说的都说了。”夏隶回答的模棱两可:“你如今已经位高权重,若是新帝由你扶持上位,大周就没人可以制约你了。”
    嬴黎不吭声,看了一眼小厮端上来的茶,也不动手拿。
    该说的都说了,那就是提前就和燕行书说自己会不择手段的拉拢他。
    那她不管做什么都没有作用了,换做旁人,会直接放弃燕行书。
    不支持燕行书,满朝皇子也就只剩下云贵妃的儿子了。
    继续支持燕行书,便坐实了他们口中,此事全是自己自导自演的罪名。
    当真是把她的后路断的干干净净,直接灭了她让燕行书感恩戴德的路。
    “你知道燕行书有当皇帝的命,这么做就是防备我的吧。“嬴黎冷笑着:“只有你可以除掉我,所以届时只要除掉我,你就能向燕行书投诚,保你夏家富贵平安,你知道我一定会救燕行书,所以毫无顾忌,而黑锅则由我和皇上两个人背,对吧。”
    夏隶依旧没有否认,他只是问:“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燕行书有帝王命的?”
    屋里瞬间安静,嬴黎沉默着,夏隶就耐心的等着。
    “我算出过你的命格有了变动,那变动的时候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不是很能算吗?”嬴黎站起来:“那就继续算吧。”
    她不回答夏隶的问题,她只想知道自己猜测的对不对,想知道是不是夏隶一手策划的燕行书一事。
    如果是,那燕行书这个人,她就留不得了。
    夏隶大婚那一日,嬴黎没去,她在看新入仕的大臣写的时政利弊,手边放着厨娘为她炖的雪梨汤,嬷嬷带着几个丫鬟在外边绣花,安安静静并不打扰她。
    夏隶大婚,燕王携皇贵妃亲自登门恭贺,礼乐声隔着几条街都能让人听见,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到了夜里,一簇簇烟火绽放,将半个邺城都照亮了。
    嬷嬷去外面瞧了一眼,折回屋将门关好:“当真是热闹啊。”
    嬴黎没有应声,专心看折子。
    夜色渐渐有些深了,小丫鬟有些熬不住,困得眼皮打架,嬷嬷也困意来袭。
    “哈~”嬴黎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也困了。
    扶额打着盹,她突然闻到了一股烟味,嬷嬷也闻到了,急忙起身去瞧,一开门,浓烟就铺满整个院子,隔壁院子烧起了熊熊大火,火苗已经蹿上了这边院子的屋檐。
    “哎呀,着火了,家主快跑啊,着火了。”
    嬷嬷大声喊起来,丫鬟们被惊醒,都吓得不轻,浓烟呛人,熏得她们咳嗽不止。
    外面也乱了起来,家丁敲了锣,把睡下的人都喊了起来。
    嬴黎急忙把桌上的折子和书全部抱起来塞给丫鬟,让她们抱出去,嬷嬷则急忙去柜子里抱装着各类印章的箱子,她们被熏得咳嗽不止,抱了东西就赶紧往外跑。
    嬴黎把重要东西都翻找出来后,回头把木雕像扛了出去。
    火苗已经爬满了半个屋顶,瓦片在大火中不断炸裂,锣鼓声惊醒了许多人,很快,住在周边的族人也都发现了大火,全都忙赶了过来。
    如今寒冬腊月,井水不够,池水表面也结冰了,家丁们只能凿冰打水,这一耽搁,两处院子都烧起来了。
    “阿黎,阿黎。”
    人群中两声着急的呼唤,让嬴黎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猛然的回头,在人群中搜寻着期待的那个人,却只见嬴穹挤开所有人跑了过来。
    “没受伤吧。”
    嬴黎的心情徒然失落,她摇摇头,后知后觉的想起,嬴穹是她堂兄,也是会喊她闺名的。
    “披上。”嬴穹急忙把自己身上的大裘给她。
    嬴黎这才发现他穿的单薄,想推脱不要,嬴穹却不准。
    大火熊熊,一时半会儿是灭不了了,他们只能先移去暖阁,烤着火盆,嬴黎忙把大裘还给嬴穹,嬴肃他们也来了,一个个着急的不行。
    “还好你不曾睡着,否则火势凶猛,一时间跑不出来,必定受伤。”
    “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呢?”嬴肃觉得不对劲:“隔壁院子还在住人?”
    管事嬷嬷赶紧说道:“自表小姐离开后,隔壁院子就一直空着,所有火烛都撤了,也不曾派人值守。”
    “兴许是今日烟火热闹,落了火星子吧。”嬴黎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他们也都没有反驳,心里都清楚着呢。
    小厮匆匆进来:“家主,丞相府来人问安。”
    嬴穹想了想,说道:“就说家主被火烧伤,再派人速速去请白太医过来。”
    “是。”
    人走后,嬴穹才解释:“暂行避让吧。”
    嬴黎沉思了,喃喃道:“夏隶献策,借皇上之手挑拨我与燕行书的关系,皇上又给夏隶赐婚,不让他与燕行书有交际,理当不该对我下死手的。”
    “有可能放火只是一个引子。”嬴肃眉头紧皱:“故意打草惊蛇。”
    闻言,他们心里都一阵嘀咕,如果真是如此,那可就难防了。
    正在思索之际,小厮又来了:“家主,丞相前来探望。”
    “这怎么还登门了呢?”嬴黎烦躁的不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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