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燕京还没有直达深圳的火车,路行远只能先到广州然后从广州转道深圳。
    可就在路行远花了整整一天一夜时间来到广州时,发生了让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广州客运站的小窗口处,当售票员让他出示边防证时,路行远傻眼了。
    路行远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去过一次深圳,只凭着后世的一些零碎记忆,外加书上的杂乱笔墨,跑来瞧瞧有没有啥机遇,哪会知道改开已经好几个年头的深圳还有着层层盘查。
    路行远楞着不说话,小窗口里的售票员又加了一句:“没有边防证,探亲证也可以。”
    拿不出边防证,也拿不出探亲证的路行远弯腰问道:“学生证行吗?我只是去深圳,不会跑去香江的。”
    “那不行,总不能找人跟着你吧,二线关那边要一个个下车检查的,你赶紧让开吧,后面还有不少人呢。”
    窗口里的售票员下了驱逐令,路行远只好叹着气离开,人算不如天算,他的想法再好,没有边防证也是没辙。
    而且,这玩意比他去燕京上学地方开的介绍信,比后世办护照还要复杂,不像扒火车一样,可以先上车后补票。
    在了解了二线关后,路行远更是无语,一道几十公里的铁丝网将此刻的深圳分成了关内关外,关外人想进关内都难,何况他这个外地人了。
    广州客运站外,路行远欲哭无泪。
    他的这一趟深圳行,不仅屁没捞着,来回的火车票还花了他好几十块钱,简直赔到了姥姥家。
    更为严重的是打断了他从改开第一区捞一笔的赚钱计划。
    “果然啊,谣言害死人!”想到后世那些“80年代到了深圳就能赚钱的谣言”,路行远不禁感慨道。
    “兄弟,想去深圳吗,我有路子。”
    路行远仰天长叹时,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青年,从后面就差贴着他的耳朵问他。
    本能的将人推开后,路行远蹙眉问道:“兄弟是本地人?你有路子过去?”
    “我是燕京来的,在这混口饭吃。“青年大言不惭道。
    路行远摇头表示不信,对方如果是地头蛇,他还能有三分信,毕竟蛇有蛇路,再严密的防守在当地人眼里也有漏洞。
    路行远转身要走,青年不由急了,拉住路行远的手被甩开后,指着身上袖幅宽大的蝙蝠衫道:“兄弟,你还别不信,我之所以在这,就是因为被遣返出来的,看到我身上这件蝙蝠衫没,就是在深圳买的。”
    “你怎么带我过去?要多少钱?”路行远没正眼瞧那件已经过时的蝙蝠衫,而是试探的问起去深圳的方案。
    青年伸出一只巴掌:“50块钱,我带着你一起过去,你如果没住的地方,还可以在我那住一晚。”
    路行远惊了:“你在深圳有房子?”
    年轻人羞涩道:“租的村里老乡的。”
    听到对方在深圳租了房,路行远便有些信了对方的话,在知道对方就一个人后,路行远胆子也不禁大了起来,偷偷摸摸在袖子里藏了半块砖头后,跟着这个叫李德江的一起重新走回客运站。
    不过这回,他们是买开往了ba区的客运票。
    汽车一路颠簸前行,火车上睡足了的路行远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茫茫黑夜,心里担心着未知的前途。
    这一趟的深圳行,算是给了他当头一棒,想当然的利用多出来的几十年记忆谋求利益,显然不是那么回事,未来的路得慎之又慎。
    夜半时分,客运车停在了ba区那简陋的小站前,路行远随着李德江下车后,与其他乘客一样,悄无声息的投入黑夜中。
    显然,是与路行远起着同样心思的人。
    亦步亦趋的跟着李德江走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就在路行远安耐不住的时候,李德江领着路行远在一处约3米高的铁丝网前停了下来,“到了,就是这里。”李德江贴着路行远的耳畔小声道。
    “你带钳子了?总不能翻过去吧。”黑暗中,路行远颤抖着问李德江道。
    他两辈子加起来没干过犯法的事,如今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算不算犯法,反正像足了做贼,害怕也是情有可原。
    “钱先给我。”
    即使是害怕,路行远也不想被骗,所以他在李德江要钱后,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三张大团结递了过去:“先给30快,带我过去在给剩下的。”
    李德江辨别完手里的30块后,道:“跟我来。”
    路行远不明所以,只能贴着铁丝网一路跟着李德江,走了大概一里地后,不禁恍然大悟,想要去对面的人何其多,根本不需要作案工具,走不了一里地就有前任留下的,还没来得及修补的洞口。
    小心翼翼的翻过铁丝洞,路行远便算到了sz市区了,本着有便宜不赚王八蛋的心思,他依旧一路跟着李德江,指望去李德江的住处对付到天亮。
    “到了这里,虽然也有盘查,但很少了,不过查到就会被遣返送出去,你要想长期留在这,还是得办边防证。”自认到了家的李德江说话声也大了起来。
    路行远不答,而是好奇的问道:“你一燕京人跑来深圳干什么?”
    “唉,跟邻居家发生了些口角,我下手没轻没重的把人的脑袋开了瓢,这不害怕的跑出来了吗。”李德江心有余悸的搓了搓脸。
    路行远问:“人死了?”
    “没吧,我没下重手,但受伤是肯定的,他家兄弟多,又要打死我,又要找公安的,我可不就得跑?”简单说了两句流落在深圳的原因后,李德江问起路行远来深圳的目的。
    知晓路行远和大部分人一样是来深圳淘金后,李德江摇头表示不看好路行远此次的深圳淘金。
    他的原话意思是,现在内地最好卖的东西是香江那边流过来的盗版磁带、电子表、录音机这些,但这些东西管的特别严,大批的带出香江已经很难,想在从深圳带出去就更难了,路行远也没那么多钱大批量的买入。
    何况,好些东西不是只要有钱就能买到的,还得有熟人穿针引线,这里面好多生意都是担着风险进行的,没人愿意相信陌生人。
    路行远不死心的问道:“如果是服装这些呢?”
    李德江继续摇头:“这边生产的衣服大多数是销往香江和有钱国家的,价格贵的很,不是内地老百姓能承受的。”
    “有质量问题的也能卖给香江和那些有钱国家?”路行远笑着问道。
    “坏的?坏的怎么卖,买衣服的人又不是傻子!”
    路行远笑的更开心了,好的衣服,他没钱买,坏的衣服总能买一些吧。
    时令的买不了,反季的总能买一些吧。
    他不相信衣服生产过程中没有一点点纰漏,生产衣服的厂商没有剩余哪怕一件反季节衣服。
    至于内地老百姓能不能瞧得上,路行远没有丝毫担心。
    内地目前除了前几年流行的那些的却良、蝙蝠衫啥的款式,大部分人穿的衣服还是以灰、红、蓝三种单调色为主的布衣,他如果能带着一些有新鲜色彩、而又有超内地时尚感的服装回去,他不相信会不好卖。
    跟着李德江一路到了住处后,路行远不仅付了剩下的20块钱,又多出了20块钱请李德江做起了向导,目标地自然就是那些服装厂。
    能白嫖路行远20块钱,李德江高兴坏了,连觉都不睡,领着路行远就出了那间装满各种破烂,一股异味的屋子,直奔村里去年刚开的一家名为富强的服装厂。
    富强的老板是香江人,听说有生意上门,原本挺高兴,领着漂亮的小秘书从宾馆亲自赶到了厂里,可在看到路行远两人的穿着后,瞬间就耷拉起了脸。
    知晓两人只是过来买废品后,更是一声不吭的甩袖而去,不说卖也不说不卖,反正就把你撂在那里。
    “狗眼看人低的狗东西,放在香江,你连个屁都不是。”
    受了侮辱的李德江对着富强的厂门就是一通骂,有心里预期的路行远倒是还好,没有生意是一次就成的,催促着李德江赶紧带路,
    他的假期只有三天,六个昼夜,来时火车上花了一天一夜,回去也是一样,今天已经是第二天白天,没那么多功夫与人纠缠。
    “村子这边就这一家,剩下的得慢慢找。”
    “那就快走吧,我时间不多。”路行远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喊叫声。
    “黄厂长,有事吗?还是你老板愿意卖了?”
    黄海,富强服饰的副厂长,路行远刚见过这人没多久。
    黄海不答,而是试探的问道:“你有多少钱?”
    路行远摩挲着下巴:“700来块钱,而且是人民币。”
    他身上其实有1100来块钱,自己本身有700多将近800快,剩余的是来前从同学那借来的,借贷对象甚至包括交情不是太深的林婉秋、陈红两人。
    为的就是杜绝找到了货源,却因为钱太少买不了多少货的尴尬。
    “你就这么点钱,我们老板是肯定看不上的,但我私人可以卖你一些。”黄海搓着两只手期待的看着路行远。
    路行远不自觉的舔了舔上下嘴唇,黄海的意思在清楚不过,他听的懂,让他为难的是该不该突破个人底线和其交易。
    一个副厂长乘着老板回香江或者泡小蜜的功夫,卷走了一部分厂里的次品货,然后又交易给他,这算啥?
    路行远沉默考虑着自己的底线在哪时,李德江大咧咧的说道:“路兄弟,买吧,那香江老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买白不买。”
    “我那的货没偷也没抢?全是老板让处理掉的,怎么听你们的意思,说的我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是的!”黄海极为不满的解释道。
    自己的犹豫不决差点气走货主,路行远一边自责,一边急忙道歉道:“得,是我们搞岔了,黄厂长大人不记小人过,既然您愿意卖,那我们现在就去瞧瞧?”
    黄海请完假骑着自行车出来后,搁在路边上的路行远两人立马小跑着跟了上去,20来分钟后,三人停在了一间2层小楼前。
    三两步跨上2楼,黄海从码的整整齐齐二十多个编织袋中拧出一袋摆到路行远面前,示意他看货。
    “刺啦”
    编织袋的缝口线被激动不已的路行远瞬间撕开,接着一件件花花绿绿的裙子出现在他眼前,他急忙取出来一件,拉长后一瞧,整张脸都红了起来——一件线头崩裂的无袖束身长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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