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远一路步行到李德江一家三四所住的职工楼楼下时,李德江刚好扛着自行车下楼。
    “咦,路哥,我正要去学校找你呢。”
    “出啥事了?”路行远抬头问道。
    “我小妹早上回来了,她说江厂长让我们晚上九点在厂门口提货,我想问你去不去。”
    路行远问他道:“今天晚上?”
    李德江一边架自行车,一边点头道:“嗯,今天是假期,厂子里职工少。”
    “怎么选了这么个时间。”
    路行远嘴上在抱怨,但心里对江关的这份谨慎,还是持肯定态度的。
    虽然他们交易的只是制作材料,但也是不容于当下一些法律法规的。
    “我跟你一起去吧。”路行远对李德江道。
    与纺织三厂的第一次交易,他不亲自去一趟,委实有些不放心。
    今晚的货要是出了问题,就真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啥都没了。
    李德江高兴的掏出家里的房门钥匙给路行远:“成,路哥,你在我家坐会,我去大潘家借三轮车。”
    他不是胆小之人,胆小的人也不能孤身在外游荡几个月,但和路行远在一块做事,李德江总觉得比较安心,仿佛有了仰仗。
    路行远没接李德江的钥匙,而是道:“我不上去了,朱大肠三个在正阳市场里排队等着吃肯德基呢,我去给赵老大打个招呼,防止赶不上明天的第一节课,过会我再来。”
    李德江一边随着路行远走,一边摇头苦笑道:“小妹也在那呢,一早就去了,外国鸡有那么好吃?乌压压的那么多人跑去凑热闹。”
    “行了,你快去吧,别管啥外国鸡了,就是外星鸡都没我俩的健身裤重要。”
    路行远催促李德江离开后,重回正阳市场,找到了还在排队的朱大肠三人。
    瞄了眼长长的人群,路行远先是和赵国章说明,明天未必赶上第一节课,要他和韩训招呼一声后,便把朱大肠拉出了队伍。
    李小妹既然一早就来排队,他自然不会让朱大肠三人在这傻站着,该占的便宜还是要占的。
    “小妹,小妹。”
    人群最前头,路行远认出李小妹后,高兴的喊了出来。
    十七岁的李小妹算是大姑娘了,但路行远在这么多人面前喊她“小妹”,还是让她觉得羞耻,圆圆的脸蛋瞬间红成了大苹果。
    脸红的欲滴血的李小妹,就像那句歌词,“你不要这样的看着我,我的脸会变成红苹果!”
    “蛮子,攀关系也不是这么攀的,别让人扭送派出所去。”
    看着二愣子似的路行远逮着一个女孩喊小妹,朱大肠不由急了,为了一口吃的,也不能这么口花花啊。
    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路行远的两个妹妹还在苏省老家呢,既然不是亲妹子,那这个妹子喊的可就有点不是那么回事了。
    朱大肠急不可耐,周围人露出的怀疑目光下,李小妹终于结巴着开口了:“那个……行远哥,你…也来啦,我哥来了么。”
    “他有事来不了,小妹,等会帮我买……买20块钱的肯德基,有套餐的话,就按照最大价钱的套餐买上两份。”
    眼看李小妹就要进店,路行远不由匆匆说道,说完,他一拍还在目瞪口呆的朱大肠道:“给钱啊!”
    “哦,哦。”
    朱大肠数了20块钱递给李小妹后,又把手里的洗脸盆递了过去,搞得李小妹的脸更红了。
    李小妹进去后,路行远瞪了眼还是满头雾水的朱大肠:“看啥,这是李德江的小妹,我喊一声小妹不过分吧,何况她名字就叫小妹。”
    朱大肠气道:“你不早说,搞得我疑神疑鬼的,不过,路蛮子你也太狠了吧,一顿饭吃我20块钱,一个月补助费都不够。”
    朱大肠的这番哭穷,路行远理都没理,这家伙独生子,家里搞私营也是走在了大部分老百姓前面,这点钱还是有的。
    光论家底,朱大肠家家底的厚实程度,比干部家庭出身的孙大圣家还要殷实。
    上辈子,一个寝室四个人,只有路行远和赵国章两人过的凄凄惨惨。
    路行远日子难过,是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父亲早亡,赵梅从地里赚的那几个钱还要拌成几半过,他自然过的穷酸潦倒。
    赵国章的家庭和他差不多,但赵国章的日子比他还要难受一些。
    这家伙一边读书一边还得养老婆孩子,别人不知道,路行远可清楚的很,只是一直没给他爆出来而已。
    赵国章之所以抽烟多,甚至半夜把烟吊在手中睡着,其中一半原因大概是为生活愁的。
    而且路行远还知道这家伙一个秘密,就是赵国章平时身上会有两种烟。
    一种是用来待人接物过滤嘴香烟。
    一种是没有滤嘴,自个用卷纸卷起来供自己抽的烟。
    每当这家伙从怀里偷偷摸摸摸掏出一支烟时,这支烟必是那种自个做的散烟。
    他这个习惯,就是寝室里看上去最马大哈的朱大肠都知道,只是大家都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赵国章这种有些畸形的尊严说白了还是贫穷惹的祸。
    李小妹很快出来了,朱大肠急不可耐的迎了上去,接着就是对姿本主义国家一通扎扎实实的批判,整整二十块钱,就那么几块没二两肉的鸡腿。
    “你们吃着吧,我先走了。”路行远帮着解决一支鸡腿后,与李小妹一同离开。
    到了李德江家的职工楼,李德江早已经等在楼下,路行远欣喜的是潘才也在,他也没多问,一句“出发”后,潘才骑车,载着他们两人直奔通州。
    前门至通州这段路不算远,这年头没有高速,也没有限行,脚下有路都能走得,倒是省了自驾的路行远三人不少时间。
    一路到了纺织三厂附近,路行远三人看天色还早,便找了家小饭馆提前掂好了肚子,随后坐等时间到来。
    “大江,你联系的那家做袜子的厂没问题吧?”
    黑夜中,纺织三厂的大门不远处,枯坐在三轮车上的路行远又一次问李德江。
    李德江肯定道:“没问题,这边好了,我们直接过去。”
    与此同时,潘才小声冲两人道:“纺织厂有人出来了。”
    “好像是我小妹。”李德江晃了两下手电筒后,径直向前走去,路行远、潘才立马跟上。
    确定了李小妹的身份,路行远三人简单点头示意后,推着三轮车直奔纺织厂门口。
    少倾,江关事先准备好的氨纶布被人推了出来,路行远三人一起动手,悄无声息的将氨纶布搬到了三轮车上,接着吭哧吭哧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黑灰两色的氨纶布码了整整一车,路行远三人推的吃力,精神却极为振奋,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未来。
    “路哥,大潘,绕过了这块西瓜地,就到了我说的那件织袜厂,胜利就在眼前了。”黑暗中,李德江高兴道。
    路行远没搭理李德江。
    他这会正暗暗琢磨,这趟赚够了钱是否要先买辆车,皮卡买不来,拖拉机怎么也得买上一辆吧,现在的这种效率,太影响赚钱大业了。
    绕过了西瓜地,李德江指着一家门前聚了不少人的工厂,兴奋道:“路哥,大潘,就前面这家织袜厂,这家厂生意火的很,门口等着的人,都是来抢袜子的。”
    路行远看着门庭若市的织袜厂点了点脑袋,他和潘才都是老江湖了,对眼面前的这幕没感到丝毫好奇。
    倒是推着一车布过来的路行远三人,让不少跑来买袜子的人好奇起来。
    “路哥,大潘,你们在外面等一下,我进去和人打个招呼。”
    路行远颔首道:“嗯。你去吧,我和潘兄弟刚好抽根烟歇会。”
    李德江噔噔噔进了织袜厂去找人,路行远接过潘才递来的香烟,没等他从潘才那要来火柴,面前就多了支火光,和一张留着两撇小胡子,看上去有些猥琐的脸。
    “兄弟,你们也是来抢袜子的?看起来不像啊。”
    借着火光点着了烟,路行远拍了拍三轮车上的氨纶布,笑道:“放心,我们不是来抢袜子的,我们和这家厂有合作。”
    猥琐脸问道:“兄弟,能多透露一些不?”
    “暂时不能。”
    冲猥琐脸说完,路行远迎上跑回来的李德江,问道:“咋样,可以进了?”
    李德江苦笑道:“还不成,联系的那人正在练功,要等会,没他带,厂子不放人,我们进不去。”
    路行远有些懵:“练功,练啥功?”
    李德江道:“气功,就公园里那些人每天练的那种。”
    路行远回忆了下重生后暂时还没去过的天坛公园、北海公园啥的,发现没啥印象后,脑袋一闪,想起了上辈子的气功热。
    大概也就是这个时间段,练虚无缥缈的气功成了热门活动,搞讲座的,上电视的气功“大师”特多,个个牛逼吹的震天响。
    这些“大师”的信徒中,甚至不乏一些高级知识分子,搞得一传十,十传百,导致全国上下很多人都会鼓捣那么两下,要么就是坐那冥想半天,一个个魔怔的不行。
    想到又要经历一次这种荒唐事,路行远顿感无语。
    “这倒是挺操蛋的,这人不靠谱啊。”路行远冲李德江、潘才嘟囔道。
    潘才附和道:“是挺操蛋的,而且信的人还很多。实在不成,要不换厂做吧,材料都有了,家里有缝纫机的谁不能做,做裤子又不是做导弹,没那么复杂。”
    李德江满脸歉意中,路行远一锤定音:“这批料做完吧,这批做完换厂做,大江找的这家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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