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他那一付做贼心虚的模样,宁香莲也知道他心里在顾及着些什么,抬脚踹了他一下,不以为然地道:“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是他冲撞了她的命格也好,是她命中本该如此也罢,她嫁都嫁了,孩子也生了,再计较那些虚无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再说,当年真把两种命运摆在面前来由她自己来选,哪怕知道嫁给长铮会有这些年的磨难,她也是不会选进宫那路的。
    进宫成为人上人那只是说出来好听而已,成天要与一堆后妃们勾心斗角去抢一个男人,那日子可是步步荆棘,一步不慎就将万劫不复。她绝不会喜欢那种生活,也自认为过不了,更加不会有现在这般自在逍遥了。
    想通了,她的心里也畅快了起来。
    楚长铮将她的每一丝神色变化都收入了眼底,瞧着她的眼神清明没有怨气,心中的内疚感更深了,握住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处:“我得知你出事后,大受打击,一度疯癫失去了理智,差点儿犯下了大错。”
    “也许是那一点点没断尽的血脉联系,老和尚窥见到了我命中的大劫到来,特意赶来度我,好彻底他尘事中的最后一抹亏欠,来了之后,才知道他的一时心软又犯下了什么大错。”
    “这本就是他透露的机缘做下的孽,自然该由他来了结,可是仅凭他的力量没办法扭转,于是他求助于广寒大师。后来,他耗尽自己一生的修为和心血,在广塞大师的帮助下,替我布下了这招魂阵,再让我以自己的情丝为香引,召你回来。”
    宁香莲听他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前因后面交代清楚了,平淡的就像是在说话本子上的故事与他无关一般。
    可是,真正的事实会有这么简单吗?
    相信世间阳寿未尽而遭了枉死的人,肯定只不有她一个,从地府还魂岂会是一件简单能成的事?
    而招她回来所付出来的代价也不会像他说的那般轻松。那出家的公公可是葬于塔林的,应该是得了道的高僧,再加上广寒大师出手,怕付出的不仅仅只是他们那些年修来的善因,还有他们修来的气运。而且楚长铮这十年的病苦,怕是也损耗了不少他的精气神和气运福禄。
    旁的不说,就他那传得沸沸扬扬的克妻命,怕也是来自于此!
    想到这,她心里揪得慌,嗓子也干涩得厉害,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你死掉的那些未婚妻……”
    若是她的命是拿那些无辜者女子的命换回来的,那她真不知道自己该要如何面对他了。
    哪怕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她,她也难以接受那样的事实。
    知道她在顾及着什么,楚长铮握紧了她的手:“我不会做那些让你内疚不安的事,更不会让你背上怨念因果坏你将世的福缘。再说,广寒大师和老和尚一直讲究是慈悲为怀,又怎么会给我出个拿人性命做筹的主意?”
    宁香莲皱紧了眉头,不太敢相信,追问:“真的?”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信自己出事的时候他会疯,所以谁又敢确定他疯狂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她……心疼他!
    她更怕他背着自己做了太多的傻事,会万劫不复。
    楚长铮感觉得到她看自己的目光里不仅带着紧张和不安,还有那掩饰不住的浓浓的关切,他心里暖得如同一汪春水:“那些人哪怕不与我扯上关系,也是过不了那一个死劫的。”
    怕宁香莲不相信他,他指了下唯一的那张桌子:“桌面下有个秘盒,里面有广寒大师亲自批出来的死劫女子的生辰八字,你拿着那名单与各家出事的姑娘家对照一样,应该说知道我没有哄你了。”
    宁香莲:“……”
    怪不得当初小宁姑娘曾亲口与她说,自己是大限已至。
    她瞥了下平平无奇的黄木桌,心中好奇那份名单上到底记了多少个生辰八字。
    也是,哪家高门后院里没有争斗,不会枉死几个姑娘,别说一年只寻一个,只怕寻上十个八个的,也是轻而易举的。
    不由得,她心中信了他的那番解释。
    楚长铮见她半天也不说话,怕她真想岔了,“你若怕我做假,你去寻六和和六绝和尚,他们对这件事也是清楚的。”
    这下,宁香莲真是打心底服了:“我信你还不行吗?”
    一个广寒大师加上现在还搅合在里头的六和主持和六绝高僧,这寒山寺是前世里欠了他楚家的债吧,要替他们父子女做下的孽债来补祸!
    不过,若广寒大师不渡公公出家,也就没有这场祸缘了,果然世间之事一饮一啄,早就在命中注定了。
    她也彻底的明白,为何刚才楚长铮敢大大咧咧的说穿真相了。
    哪怕那些人知晓了她是还魂之人,可是有六和主持和六绝高僧在后面给楚长铮和她背书,别说没有证据,哪怕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谁又能证实她是借体还魂之人,谁又能指证长铮做了什么逆天而行的祸事?
    他……和她有持无恐啊。
    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还是谨慎的道:“小心使得万年船。”
    “嗯。”楚长铮嘴上老实的应着,心里庆幸,他一番解释还魂的前因后果,偷偷的把代价之事给抹过去了。
    “那,这事可有后患?”宁香莲想来想去,还是要问一声才会觉着心安。
    “没有后患。”楚长铮道。怕她心事重重想得太多,他抢先一步问道:“你之前说,你遇上过诡异之事,到底是何事?”
    “这……”宁香莲被他这一问,一下子倒是忘了再烦心,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向他交个实底。
    楚长铮也不追问,听到门外的敲门声,起身过去开门,将全梁送过来的黄铜小壶接了过来,然后从屋角里翻了一盒茶叶,安安静静的替她泡茶。
    闻着屋里飘起了那淡淡的让人宁静的茶香,宁香莲有些燥动的心渐渐静了下来,她接过楚长铮递过来的茶杯,轻抿了一小口,眼睛一亮:“这是什么茶?”
    “不是茶,只是秋天细细切成丝,晒干了的荷叶。”楚长铮道:“它可以清热养神,你若喜欢,回头我挑几盒好的给你。”
    宁香莲双手捧着,一口又一口,慢慢的将一整壶茶都喝尽了。不知是荷叶荷的功效,还是热量的作用,她之前的疲倦以及在床上受到的那些不舒服,都尽数散尽了,甚至妖丹也恢复的平静,安安份份的回到了她的心窝处,不再动弹。
    身体舒服了,她那些顾及也放下了,将茶杯放回到桌上,她道:“你还记得,我曾在寒山寺遇鬼的事吗?”
    楚长铮点点头,没有出声打断她的话。
    “那个时候楚四就已经死了,现在占据她身体的,是一只恶鬼。”宁香莲一口气把心底想要说的话给说了出来:“若不是我快一点儿,那个鬼就抢了小宁姑娘的身体。”
    她娇责的看了眼楚长铮:“差一点,你的王妃就变成了她。”
    楚长铮不为所动:“我认得出来。她若不是你,我由不得她活到三更!”
    宁香莲:“……”好霸气啊,听得她心里好舒服。
    呃,这个男人前些年几乎就是个没有嘴的冰葫芦,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表情也没有;现在都老夫老妻了,这是开了窍,还是现了原形,说的话比那文人才子写的情诗还要让人心动。
    楚长铮是一点就透的人,听她那一提,他已经想到了二三四五:“她曾与你抢这个身体,是不是因此与你结了怨,所以一再想针对你?”虽然他没有特别留意过楚四那个丫头,但香莲派人盯着她,他偶尔也是会在意一二的,知道在害香莲的那些算计中,不少手脚都与楚四有关系。
    宁香莲:“……”
    她除了尴尬的点头外,也只能补一句:“她身边好像还有一个被称为地五,很诡异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个人。”
    “我知道了,我会留神的。”楚长铮一口应下。
    “哦……还有……”宁香莲正想趁这个时候,一口气把妖丹的事给说了,门外传来了楚月琳的哭声,还有她拍打门板的声:“娘……娘……”
    宁香莲一怔,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忙催促:“快开门,让她进来。”
    楚月琳冲进屋,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一头就扎进了宁香莲的怀里,嚎啕大哭,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谁来劝也劝不住。
    “我不再是没娘的孩子了……”她这一句话,引得宁香莲的眼泪也忍不住的往下落,反手紧紧抱住了她:“乖,以后娘不会离开你了。”
    楚长铮瞧着她们母慈女孝,完全没有他站立的地方了,阴沉着脸煞风景地道:“你最多还能在家里留七年。”
    楚月琳恨恨地道:“我不嫁。”
    她扭头恶狠狠的瞪着楚长铮:“哥哥们说了,帮我招婿上门的。”
    楚长铮冷笑了一声:“楚逸之他自己都要给人家做上门女婿了,还得管了你?”
    楚月琳:“……”这是亲爹吗,好想打他!
    宁香莲被他们父女还真给逗乐了,她揉了揉楚月琳的胖脸蛋儿,哄道:“还早着呢,不急不急……”
    门外,全梁低声禀报:“王爷,王妃,宫里的给世子赐婚圣旨到了。”
    世子好像还醉着没醒,这圣旨怎么接?
    楚长铮只得自己去替楚逸之把旨给接了,果不然就如正顺帝之前所说,他给楚逸之和安陵赐了婚。
    同时奇公公带来的,还有宫里关于宴会上那些意外的结局。据皇上查实,幕后的主谋是承恩候夫妇,皇上勃然大怒,直接削了承恩侯的爵位,摘掉了整个宋家一族男丁的官帽,并且说三代都不准再入仕。其它的掺和了的虾兵蟹将,比如苏家之流,也一并受其牵连,一抹到了底。
    宁香莲心里有数,这怕是皇上查到了太后头上,不能公开太后的所作所为,只能敲山震虎,修理承恩侯府给太后看。
    楚长铮让人将传旨的奇公公送出府门,顺便就把大门给关了,把一并赶来送礼道贺的人都拒之门外。
    他把圣旨往全梁怀里一丢:“拿回去放在世子枕头边上,必定让他清醒的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至于会不会吓出个好歹,那关他什么事。
    要不是这小子傻乎乎的跑去给安陵打抱不平,又如何会被安陵给盯上?
    所以他自己招来的,自然要他自己应付。
    王府外头,一干送礼无门的人也只能看着朱红大门而兴叹了。
    若说不挖心掏肺的后悔,那真个是假的。
    谁会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会出这么大一个意外,东辽上门来和亲的对象并非男子,而是女子!
    把个姑娘嫁去东辽那天远地远的地方,除了名头好听点儿,还真沾不到什么好处;但若是把东狼王这样一位手握兵仅的女狼王给娶进门,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再说,那安陵可是乐和大长公主的亲孙女儿,还是唯一的。相信只要她向大兴投诚,皇上哪怕不封她一个女亲王,也会封她一个女郡王,而他的相公也会被赋予重望。将来生下的孩子,不仅仅可以继承母亲的爵位,还有可能继承母亲留下来的那一支狼虎之军!
    这种大好的机会,硬生生让他们给拒之门外了,现在一想起来,那心窝子里还跟刀扎了一样,疼得让人撕心裂肺。
    但再疼又如何,当初把楚定王府推到风口浪尖上的可是他们。总不到现在再说,当初东辽没弄说清楚和亲对象的性别,所以推举错了,现在要重来一次吗?
    呃,即使他们有脸说,可是那东狼王自己瞧上了楚逸之,给她临时换一个,她会乐意吗?
    总不能他们去舔着脸说,三换一行不行?
    即使他们丢得下脸皮,相信皇上也下得狠心,打得他们无法开口去丢人现眼!
    这自己酿的苦酒啊,只能自己含泪喝。
    不过再想想,楚逸之被订了婚,楚月瑛可又空下来了,再加上楚适之还有楚月琳,与武定王府扯上关系的办法,还不少呢,只要抓得住,那就是大赢家!
    所以……各家也下了狠心,哪怕大门不得进,依旧还是派了管事守在王府巷子口,留意着王府的动静,好第一时间安排自家的少主子过来与人偶遇。
    不过,还是有一份贵重的礼盒与一张帖子送进了府里,直接呈到了宁香莲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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