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是刘先生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她让我从宅府里那个懵懂的小女孩,逐渐变成了一个自信而有活力,视野开阔的小女生。
    如今再见到刘先生,真让我觉得心情异常激动啊。
    刘先生点了点头,“那是当然啊,欢迎你到我们家去做客。”
    说着,又将她现在住的地址抄给了我。
    我在得知刘先生现在的消息后,隔了没几天,就带了礼物前去拜访。
    她和他的先生都是很和蔼的人,两人热情地招待了我。
    她的先生还亲自下厨去做了几道菜,看来他们的日子,真的是简单而又幸福。
    我们相谈了很久,她在得知我现在情况后,略有一些惊讶。
    “想不到,你竟然成了师长太太。”
    “再怎么样,也是您的学生不是?您还记得当年上学的时候吗,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敢说。”想到这儿,我捂着嘴巴笑起起来。
    刘先生是少数几个知道我真实姓名的人,当时除了她,还有武玉兰了。
    “是啊,那时候,你刚刚到学校,怕得跟什么似的。”她给我续了茶杯里的水,“其实啊,这正说明了,你的思想是进步的。”
    “那时候能把家里的女孩子送到学校来上学的,都是家里思想比较开通的。”
    她的话,让我突然又想起了布日固德,“其实当时啊,我家里是不同意我上学的。”
    “说是怕我学会了一些洋人的想法,就变得无法无天了。”
    “我母亲尤其反对。”当时母亲说了很多反对的话,但是架不住布日固德的意见。
    毕竟我也是嫁出去的女儿,她就是再不满意,也不能去干涉布日固德对我的安排。
    最终我的上学,还是得了布日固德的坚持。
    “那你后来怎么还是上学了呢?”刘先生的问题,我也仔细回答了。
    但是却隐去了布日固德这段,只说是后来做了家里的工作。
    “这十多年,你去了这么多地方?”
    点点头,我想起了从认识赵正南开始,可不就是一直在四处颠簸吗。
    “是啊,从北京到天津,然后又到南京、香港,又从广州到武汉,最后这不又到了上海。”
    说到这儿,我苦笑不已。
    就真的没有安定下来过,要不怎么说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呢。
    这赵正南去哪儿,我可不就得跟着他去哪儿嘛。
    刘先生的表情有一瞬的恍惚,她对我笑着,可是我感觉她似乎想要跟我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但她没有说,我也不能主动去问,只得装做不知道的样子。
    后面的日子中,赵正南告诉我,他和杨师长在一些事情上有分歧。
    最终的结果,不是他离开,就是杨师长离开。
    这里的位置上,只能待一个人,这师部里,也只能有一个人说得算。
    于是他和毓薏开始了各种的活动,目的就是要去掉他职位前的那个‘副’字。
    赵正南的这些欲望和想法,从来都未曾对我隐瞒过。
    他的雄心壮志也好,阴谋阳谋也罢,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他到上海来,是因为南京那边的关系。
    谁都知道上海这个地方肥到流油,但是却不是人人都能伸手进来捞上一勺的。
    赵正南既然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来,也是和南京那边的一位达成了暗地里的协议。
    他在上海这边会极力扩张势力和资本,而南京那边的人,也会给他提供最大的便利和环境。
    可是这位师长,却是挡住了他们的道,要么大家一起合作,要么他就必须挪开。
    而试探了这么久,估计是没有合作下去的意思,那就只能请他挪挪位置了。
    只半年的时间,赵正南便弄到了杨师长参与海关走私敛财的证据。
    一纸军令下来,杨师长被革职。而赵正南,顺理成章地接替了他的位置。
    自杨师长被调离以后,赵正南便成了这大海上说一不二的人物。
    淞沪警备司令部负责了淞沪地区警备任务,警备的区域除了上海市区,东面延伸到了川沙、周浦,西至大场、真如,南至曹行、陈家行,北达宝山、杨行。
    可以说,整个大上海,还没有警备司令部说一还能有二的地方。
    所以政界也好,商界也好,连帮会的势力,都是要陪着小心来办事的。
    这个年代,别的东西都不好使,最能说上话的,那就只有枪杆子了。
    所以谁的手里拿着枪,谁说的话,那就是圣旨。
    一时间,赵正南也将以前杨师长留下的那些个隐患都换了个干干净净。
    顺着他的意思办的,那就都能留下,安享富贵太平日子。
    不顺意思或者不太合作的,那您就准备好,回家吃自己的。
    逆着来的,那就让你彻底在上海滩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了。
    “小蓉,睿儿最近怎么一直都闷闷不乐的?”赵正南看着上楼去的赵睿,有些担心。
    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最近都在想些什么,似乎跟幼稚园里的孩子们不太合群。
    连带着对赵欢,他也不大热情了。
    以前两兄妹偶尔还疯疯闹闹一阵子,可是最近赵睿表现的也太安静了一些。
    赵正南不太放心,上楼去和赵睿谈了一会儿。
    却是没有问出什么来,只说是不太适应幼稚园的生活。
    赵正南和我商量,是不是请家庭教师来家中单独授课,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越是在家,他的性格便会越沉闷,必须让他学会处理和小朋友们之间的问题。
    “最近蛮多人送礼上门的。我看了名帖以后,留下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你看看怎么处理。”将老胡送来的名帖递给了赵正南,有些关系的处理上,我还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他随意翻看了一会儿,正准备丢在一边,突然看到一张名帖,眼中一亮。
    我凑过去看了看,“这张怎么了?”他抽出的那张名帖上,写的是公租界华商协会的邀请。
    赵正南闭眼想了想,神秘一笑,将名帖单独收了起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和毓薏两人一直在低声商量着什么。
    看见我过来以后,倒是停止了议论,不过从表情上来看,他们似乎都很高兴的样子。
    几天以后,我陪着赵正南参加了公租界的华商协会晚宴。
    苏州河以北,都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
    而华商晚宴设定的地点上来看,是十分微妙的。
    这里离日本人的辖区,非常近。
    “欢迎赵师长和赵太太赏脸光临。”赵正南搂着我,微笑着和华商协会的老板们打着招呼。
    他在我耳边低语,“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身边,听见没有。”
    我下意识点点头,脸上保持着适当的微笑,可是心里却是万分紧张的,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我并没有和那些华商协会的太太们交谈,而是寸步不离地待在了赵正南的身边。
    他体贴地为我拿了一杯汽水,“你的手袋里面有一把枪。”
    借着转身的功夫,赵正南在我耳边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我听得一惊。
    陡然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深呼吸了几次。好让自己脸上的震惊慢慢掩去,“知道了。”
    他赞赏地笑了笑,然后又带着我去和别人继续聊天。
    突然之间,大厅里的灯暗了下来,周围一片黢黑。
    赵正南拉紧了我的手,“别慌。”
    外面想起了枪声,大厅里的人四处躲避挤撞着,尖叫声起伏不断。
    我心里突突地跳着,握着赵正南的手心里也溢出了冷汗。
    虽然有赵正南的保护,但是却依旧被黑暗之中乱躲的人撞了好几下。
    外面的枪声响地更密集了,听动响,越来越近。
    ‘嘭’地一声,赵正南向上开了一枪,然后大厅的灯也亮了起来。
    周围一片狼藉,那些平日里矜持高雅的太太们,现在被挤撞地狼狈不堪。而那些富商们,现在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有的挤歪了衣裳,有的挤乱了头发,还有的,连鞋子也掉了一只。
    地上有撞翻的西式蛋糕,还有摔碎的玻璃酒杯和杀掉的香槟酒。
    灯亮后,大家稍微缓过神来,外面的枪声也停了下来。
    所以此时在看到赵正南还举着枪的手时,都愣愣地看着他。
    “看来,这里的治安,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啊!”他冷冷地看着这次晚宴的主人,华商协会的会长。
    董会长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惊恐地看着赵正南的枪。
    片刻后才惶恐地跑过来对赵正南表示,“实在是意外,赵师长和夫人受惊了。这次事出突然,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什么?”
    赵正南的打断了他的话,收了枪,居高看着躬身赔不是的董会长,“那你想到了什么?”
    “我……我……”董会长被赵正南逼问得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
    要知道,这次的晚宴是他邀请赵正南来参加的,可是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往小了说,这纯属是一次意外。
    往大了说,是他预谋想要暗杀淞沪警备司令部的陆军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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