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东莱想要杀吴茱儿灭口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否定了。因为即便他摆脱了嫌疑,只要雄震出事,他一样会跟着倒霉。
    他几乎可以断定,语妍是东林党人找来蒙骗雄震的暗桩,她敢在皇帝酒里下毒,想必也是受了东林党指使嫁祸雄震。
    这倒不难推测,前阵子朝中东林党群起攻之,罗列二十四条大罪试图扳倒雄震,却被雄震倒打一耙,将他们一个个送入诏狱,这才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出此下策,想要来一招釜底抽薪。
    而当务之急,是如何在不暴露他早就知道语妍并非雄震之女的前提下,帮雄震洗脱指使女儿毒害皇帝的罪名。
    岳东莱沉思片刻,有了一些头绪,询问那名前来通风报信的锦衣卫:“万岁爷是如何处置的?”
    “万岁爷将厂公扣押在宫中,将语妍姑娘送去了刑部大牢,下旨让大理寺和都察院一同审理,还特令他们结案之前不许声张此事。”
    岳东莱闻言,不知该喜该忧,喜的是皇帝没有直接把雄震关进天牢,说明对他还存有信任,忧的是语妍落在了大理寺和刑部那帮人手里,他们可不会帮着雄震,倒是会落井下石。
    “我知道了,你带几个人,分头盯着大理寺和刑部的动静,随时向我禀报。”
    锦衣卫领命离去。
    吴茱儿在北镇抚司门口干等了半晌,才见岳东莱回来,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
    “岳统领,你没事吧?”吴茱儿生怕岳东莱遇上什么麻烦,今晚不能带她去见雄震。
    岳东莱故作轻松道:“没什么大事,都已经解决了,走吧。”
    吴茱儿松了一口气,跟着他离开北镇抚司。
    ***
    岳东莱所说的望仙阁坐落在真阳门附近,距离官署不远,是京师最繁华的地带,这里商贾荟萃,铺面鳞次栉比,贩夫走卒络绎不绝。
    吴茱儿跟着岳东莱穿街走巷,步行了没多久,就来到了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她先前跟小鹿子出来逛过几回街,不过都是在重文门一代,那边虽也热闹,但多是来往于码头的游人过客,形色匆匆,买卖的东西比较接地气,不似这边,人们神态悠闲,锦衣华服,街道两边的商铺也多装潢的富丽堂皇,看上去就很贵的样子。
    “到了。”
    岳东莱在看上去最贵的一座酒楼前停下脚步,还没等吴茱儿看清楚门匾上“望仙楼”三个游龙走凤的大字落款是谁题的,门上迎客的伙计就热情地招呼起他们。
    “岳统领您来了,快里边儿请!掌柜的,来贵客了!”
    吴茱儿跟在岳东莱身后进了大门,只见大厅里人满为患,耳边尽是喧闹声,一个戴着六瓣三色绣花小帽的胖掌柜以极不符合他身段的速度从楼上飞奔到岳东莱跟前,脸上堆满了笑。
    “岳统领好一阵子没来了,小人可想坏您了!”
    岳东莱没好气地挥开他的大脸,道:“少来恶心我,把楼上风景最好的雅间给我腾开,再备一席烧尾宴,把你们东家珍藏的兰陵醉给我开一坛。”
    胖掌管欸欸应声,看了一眼岳东莱身后的吴茱儿,又朝门外探头探脑:“就您两位?”
    “别看了,厂公不来。”
    胖掌柜似松了口气,笑的更深,亲自引着两人上楼。
    ……
    吴茱儿略显拘谨地坐在雅间里,挑了离岳东莱最远的圆桌对角,这还是她头一回单独地跟一个成年男子一起吃饭,太史擎不算,他们每回同桌都有小鹿子在场。
    她最近刚开始读《礼记》,书上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她也知道此举不妥,可太史擎常跟她说“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凡事都要因时制宜”,想来她此时有求于人,不拘小节也不算过错。
    岳东莱比吴茱儿自在多了,菜还没上桌,就先开了一坛酒,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吴茱儿小时候没少帮吴老爹打酒喝,却从没闻过那么霸道的酒香,不由地吸了吸鼻子。
    岳东莱发觉,将酒坛递给她:“要尝尝吗?”
    吴茱儿连忙摇头摆手:“不了不了。”她可不敢喝酒,怕误了正事,她甚至想劝岳东莱也少喝点,张了张几回嘴,到底没敢开口。
    “啧,真不识货,这酒你在外头可喝不着,连我也是借了厂公的威风。”
    岳东莱说着话,又是一杯下肚。
    等到那据说是一百两银子一席的烧尾宴上了桌,他已经红了脸,迷了眼,醉醺醺地哼起了小曲了。
    吴茱儿冲着一桌子珍馐美馔,根本食不下咽,眼瞧着岳东莱喝的东倒西歪,十分后悔刚才没有劝阻,这便不再犹豫,趁他不留神,起身离座,将桌上的酒坛子抱走,藏在桌底下。
    “咦!酒呢?”岳东莱很快就发现酒不见了。
    “酒都喝完了。”吴茱儿骗他。
    “我还没尽兴呢,你去,再叫他们给我送一坛过来。”岳东莱大着舌头指使吴茱儿。
    “岳统领,你已经醉了,别再喝了。”
    “不行,我没醉,我还要喝,你不去,我自己去。”岳东莱扶着桌子晃晃悠悠站起来,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靠着椅背,头耷拉下来,忽地长叹了一口气。
    “唉……”
    吴茱儿看得出他是在借酒消愁,忍不住问道:“岳统领,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岳东莱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吴茱儿,喃喃道:“不是我有事,是厂公有事。”
    吴茱儿眼皮一跳,紧张地问道:“千岁爷有什么事啊?”该不会雄震今晚回不来了吧?难道她还要再等一天?
    “厂公他……犯了死罪。”
    “啊?”吴茱儿瞠目结舌。
    岳东莱轻晃着脑袋,好似打开了话匣,嘟嘟囔囔道:“厂公的宝贝女儿……就是语妍,你还记得她吧,是我去应天府……帮厂公把她找回来的,你不知道厂公对她有多好!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千金万金任由她挥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我都不敢招惹她……可没想到语妍她……竟然在万岁的酒里下毒,毒死了一个嫔妃!万岁一怒之下……把厂公抓起来了。”
    吴茱儿脑瓜子嗡嗡的,岳东莱短短几句话,吐露的讯息太过惊人,让她一时间难以消化。
    “吴娘子,你说……我该怎么救厂公啊?”岳东莱一手支着脑袋,半眯着眼睛看着吴茱儿红白交错的小脸。
    吴茱儿茫然地摇着头,她想的是,雄震被抓了,那她去求谁把太史擎放出来啊?
    “我想来想去,除非语妍根本不是厂公的女儿,他才有望脱罪……可语妍是我亲自找回来的,她怎么可能不是厂公的女儿呢?”
    吴茱儿心头一阵狂跳,只觉得她揣在怀里的那个秘密快要兜不住了。
    “我亲眼瞧见,语妍的左脚脚踝上有个红色的胎记,形似茱萸,她就是厂公的女儿,怎么会错的了呢?”
    吴茱儿倒抽一口凉气,心跳骤停,满面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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