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晨雾,从河面上升腾而起。
    宽敞的道路上,渐渐出现了脚步声。
    百余名家在柳城的学生,成群结队的走来。
    灵宝大fa师在路旁,看着这些年轻人。
    都很年轻,甚至可以说‘年少’。
    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八岁而已,小一点的甚至只有十五六岁。
    但,几乎全部都已经铸就道基。
    身周法力的波澜,微微涌动。
    然而,比起修为,最让法师震撼的,却是这些少年几乎人人身上都有着人道教化气息缠绕。
    灵宝大fa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成材率,也太高了吧!”
    眼前的年轻人,几乎个个都已是道基有成,又有教化功德傍身。
    这就意味着,只要资粮足够,机缘恰当。
    他们凝聚金丹,甚至练得元婴,都只需时间而已。
    “我听说,柳郡有着一万多人,皆在那圣树下听讲……”
    “若这些人全部成才……”
    “那‘天尊’也太强了些!”
    “也不知是那位圣人座下的高徒……”法师在心中想着。
    至于圣人亲自下凡讲道、授法?
    这个事情,灵宝大fa师从来没有想过。
    因为他知道,圣人讲法、讲道,是何等盛大的盛世!
    也明白,圣人大道是何等玄奥、迷思之事。
    便是天仙,也未必能在圣人座前听法——即使圣人恩许,天仙恐怕也听不懂圣人之道的玄妙,悟不透任何道理。
    至于天仙之下?
    怕是在圣人讲法的刹那,他们的元神和真灵,就会因为听不懂圣人大道的玄奥而彻底撕裂开来,变成一个个傻子!
    至于圣人会不会去讲那些最基本、最基础的东西?
    呵呵……
    灵宝大fa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已经练就混元的圣人,只要讲法,纵然是最基本的道法。
    也是大道之语,蕴藏着无数玄奥,有着数不清的迷思。
    大道至简!
    大道同样至繁!
    所以,此地‘天尊’只能是某位圣人座前的高徒。
    故而,灵宝大fa师才有胆子来到此地。
    他才敢在此出现。
    他要亲眼看看,那个不过十余年时间,就在这人间建立如此道统的道友。
    并将此人记住,好叫本体提防。
    此人早晚必为大敌!
    时间渐渐推移,来到那圣树之前的人越来越多。
    不仅仅有着学生。
    还有大批大批的修士、武者,也都从各地赶来。
    就连那妖族、水族的大妖,也出现了许多。
    看来,此地果然和传说中一样,那‘天尊’不禁外人旁听讲法,甚至鼓励着外人来听。
    所以,才吸引了许多其他地方的修士,纷至沓来。
    朝阳升起,薄雾散去。
    圣树之下,密密麻麻的少年,一眼望不到尽头。
    仔细数数,数量恐怕有着一万三千人以上!
    但这许多的少年,汇聚在此。
    却依然被那圣树笼罩。
    不仅如此,那些少年甚至有着足够宽敞的空间,可以在圣树之下,盘膝而坐,人人都有着一个座位,可以摆下一张案几,案几上一本本装订的书籍,摆的整整齐齐。
    一只只白狐,从那圣树后面也走出来,似模似样的来到人群之中。
    更有着一只只瑞兽、吉鸟,纷至沓来。
    顿时,那圣树之下,上万学生与同样数量的瑞兽、吉鸟,欢聚一堂。
    在法眼之下,无数虹光,从人群之中迸发。
    眼前于是出现了极为玄奥的一幕。
    一万多年轻修士,与几乎同样数字的吉鸟瑞兽,同在一地。
    却并不显得拥挤,反而,可以看到这些学生和吉鸟、瑞兽都有着足够的空间。
    但,偏偏,在视觉中,他们只是聚在那圣树之下而已。
    视觉感受中,最多长几百步的地方。
    灵宝大fa师知道,这是独属于大道圣树的特征。
    圣树之下,自成洞天。
    这洞天既可无限大,也可无限小。
    “真是可怖啊……”法师道心轻叹:“这一万多学生,居然九成都已铸就道基!”
    “成材率太可怕了!”
    须知,此地教化最多十余年而已。
    十余年时间就培养出如此多的修士!
    那位‘道友’竟是恐怖至此!
    未来天地之中,定有他的位置。
    而这样的人物,却非西方所有!
    “恐怕,将来会成为燃灯的大敌!”法师如此想着。
    准圣们,自然都想证道。
    但道果难得!
    在圣人未能超脱的情况下,三界只剩最后一枚道果可以争夺。
    所以,早已有圣人预言,未来某个会元,将成为准圣之劫。
    届时,三界的所有准圣都将入劫,争夺那最后的道果机缘!
    自然,此地的这位‘天尊’也会参与其中。
    届时,燃灯道人,就要直面此人的竞争。
    鹿死谁手,真未可知!
    “若我将此事告诉燃灯,燃灯定然不顾一切,也要狙杀此人!”灵宝大fa师微笑起来,仿佛想到了美好的事情。
    正这样想着。
    灵宝大fa师的道心忽地一动,他忍不住扭头看向那条潺潺的大河。
    却见那河面翻动着。
    一个道人,骑牛而来。
    身下神牛,乌黑而明亮,四蹄风雷涌动,那弯月一般的双角,显化着日月星辰之影。
    奎牛!
    灵宝大fa师的胸膛急促的跳动着。
    体内的念头开始暴走,青莲宝色旗立刻陷入极度不安的危机之中。
    他颤抖着抬眼,看向那牛背上的道人。
    只觉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他的面貌。
    却也分明看的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牛背上的道人,身上穿着的道袍,无比俭朴。
    偏偏其身周隐隐有着功德之光环绕,人道道德簇拥。
    他仿佛就在眼前。
    却也仿佛远在天边!
    他存在于三界,却也不存在于三界!
    他手中,一柄古朴的皂黑色神剑上,片片青荷流动。
    圣人!
    截教圣人,灵宝天尊,通天!
    灵宝大fa师,暗叫不妙!
    他知道,也清楚,自己在圣人面前,绝无任何可以遮掩的可能。
    刍狗永远是刍狗!
    假的永远是假的!
    圣人法眼之下,阴阳五行,天地因果不可遁逃!
    蹬蹬蹬!
    灵宝大fa师连连后退。
    耳畔,无数声音纷纷响起。
    “学生(吾等)恭迎天尊!”
    骑牛而来的圣人的一双法眼,纯净无暇。
    若有若无的看来。
    灵宝大fa师,只觉道心之中,危机四伏。
    神魂之中的不安,达到顶点。
    他就要捏动法诀,催动体内的神通,让念头自毁,掩护青莲宝色旗遁逃。
    然而……
    他惊恐的发现,自身的法力,已经被什么东西锁定了。
    抬起头。
    一口古朴的玄黄之钟不鸣而动。
    阵阵波纹,从钟身之中洒落!
    混沌钟!
    妖帝东皇太一的伴生至宝!
    先天集攻击与防御为一体的先天灵宝!
    可镇锁时空,隔绝因果,自成一界!
    此宝,居然落在截教圣人手中!?
    但……
    它是什么时候,锁定了我得?
    灵宝大fa师根本想不通。
    体内的青莲宝色旗,砰砰砰的跳动着。
    灵宝感应到危险,想要回归圣人身旁。
    灵宝大fa师微笑起来。
    他不在恐惧和害怕。
    因为,青莲宝色旗乃本体祭炼了无数会元的至宝,与本体息息相关。
    此旗一动,本体立刻会感应,从而召回宝贝!
    没有人能阻止此宝回归它的主人身旁。
    届时,此地秘密无所隐遁!
    本体必然知晓他在此地的一切见闻。
    也必然知道,混沌钟落在截教手中。
    到时候,陆压、鲲鹏甚至无数古老的存在,都将苏醒,为混沌钟而来。
    届时,本体坐镇,驱使那些准圣、大罗,足可将此地道统夷为平地。
    然而……
    下一瞬,灵宝大fa师惊恐的发现,无论青莲宝色旗如何振动,如何与本体联络。
    本体那边却毫无反应。
    就好像……就好像,青莲宝色旗并未遇到危险。
    也仿佛是,这灵宝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可明明,眼前圣人遥相锁定!
    混沌钟罩落在头顶!
    这是怎么回事?
    我遇到的是什么?
    灵宝大fa师感觉着自身异变。
    他想起来了,自身道法之所以不能御使,是因为他早已经被圣人以无上神通,剥离了法力。
    诸圣都有着自身的独门秘术。
    圣人之下,在这等圣人术法面前,几乎不可豁免。
    但问题是……
    “我是怎么中招的?”
    “为何没有任何感知和预兆?”
    “还有,青莲宝色旗,怎么无法与本体交感了?!”
    无数念头在道心之中纷纷。
    猛然间,他想起来了。
    截教圣人,之前出关,一剑斩落西方,也是如此。
    无踪无影,无痕无迹,如天马行空,好似羚羊挂角。
    不可预知,不可防御,不可抵挡!
    一剑而大日如来灰飞烟灭!
    数日之前,截教圣人再次出手,与准提、本体相斗。
    一剑斩出,连本体都不得不低头!
    而现在,他再次施展了这等鬼神莫测的神通。
    而且,显化出更多妙用。
    就连出手,他也没有因果,没有痕迹的吗?
    他对这门无上道法,已经掌握到如此地步?
    杀人不沾因果,出手毫无痕迹。
    不可预知,不可抵挡,不可防御!?
    若果然如此,圣人之下,谁能提防得了?
    一个不小心,糊里糊涂的就要神死魂消?
    天地怎能容许这样的道法神通存在?
    紫霄宫,怎会传下这般无解之法?
    截教圣人,掌握此法,若无限制,三界之中谁人可制?
    便是诸圣,若知截教圣人可以肆无忌惮,毫无限制的以此等无上神通掩护,谁还敢与之为敌?
    这太无赖了!
    这样想着,灵宝大fa师索性也就光棍了。
    既然被人所擒,自是技不如人。
    他看着那头顶的混沌钟,微微一笑,稽首而前:“贫道倥侗山云阳洞修士灵宝,见过道友!”
    “不知道友为何如此对待贫道?”
    “这岂是道友待客之道?”
    他自是光棍的很。
    不过是个念头而已。
    本来就是打定了主意,要送给截教圣人杀的。
    甚至,盼着截教圣人当众出手,将他击杀!
    如此,本体就可偷天换日,暗中悄然窃取部分截教圣人的气运!
    这是早就算计好的事情。
    如今,截教圣人展现出如此玄奥莫测之术。
    他自知必死无疑,自然,在死前要充分发挥余热。
    所以,干脆假装不知眼前的截教圣人。
    却又偏偏要挑明自身身份。
    这就是激将了。
    通天教主睚眦必报,以其脾气,在自身道出身份,又出现在其法眼之下的刹那。
    他定然可以从因果痕迹中知晓昔年封神大劫,这个空壳的所作所为。
    然后……
    含恨一击,就此应劫,在圣人剑下入灭。
    而此地众生,就将亲眼目睹灵宝天尊杀灵宝。
    气运分化,因果震荡。
    截教圣人,入吾瓮中!
    ……
    徐吉看着那个装模作样的法宝人。
    手中神剑,似乎被其激怒。
    剑光涌动着,似是要一剑将这法宝人斩碎!
    而徐吉的手指也微微掐动着。
    他从神剑的剑光涌动中得知,这个法宝人,曾经陷害甚至可能杀死过老神仙的门下。
    这是对头啊!
    “倥侗山灵宝?”徐吉想起自己查过的神话资料。
    三清分别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
    所以,这个家伙和上清灵宝天尊有关?
    师兄?
    所以……
    老神仙是太清道德天尊?
    也就是太上老君!
    不对啊,太上老君炼丹的。
    而且,徐吉记得她见过老君派来的弟子,那个叫玄都的家伙。
    这个神话世界怎么回事?
    蓝星的传说是错的?
    三清排序并非是玉清、上清、太清?
    “灵宝、老君……”
    “老神仙是元始天尊?!”
    徐吉惊了!
    是这样吗?
    他不太确定。
    但不管这些了!
    先将这法宝人抓起来,关到数理钟去和那惧留孙为伴,等老神仙回来,他自有答案。
    嗯……
    一个法宝人!
    可是很好的素材!
    甚至是极佳的实验对象!
    将来,可以给不知道多少学生拿去练手呢!
    就像蓝星的医学院里的大体老师一样!
    便懒得与这法宝人废话,他轻轻挥手,引动法力,沟通数理钟,落下道祖级的数学神通——圆周封印术加函数神通。
    一次函数、二次函数、反比例函数!
    构成三个坐标轴,将这法宝人像粽子一样捆起来。
    数理钟滴溜溜落下,将其彻底镇压、收容。
    数理钟旋即滴溜溜的飞回徐吉手中。
    “待客之道?!”徐吉微笑着:“汝敢算计本座,本座抓汝不是天经地义?!”
    被混沌钟镇压的灵宝大fa师听到此语,顿时错乱起来。
    这……
    这不是截教圣人的行事风格啊!
    灵宝天尊不是素来最好脸皮的吗?
    这是怎么回事?
    灵宝大fa师,这个时候终于想了起来。
    不久前,截教圣人,直接把脸皮丢在地上,去了西方净土,搬走了好几座仙山,许多灵脉!
    他牙关颤动了一下。
    想要自爆,却是无能为力。
    那些古怪的线条和图案,就像惧留孙的捆仙绳一样,让他动弹不得。
    咣当!
    灵宝大fa师的脑袋,撞在了什么东西身上。
    他抬起头,看到了惧留孙的身影。
    “师兄……”灵宝大fa师苦笑一声。
    惧留孙睁开眼睛,看着灵宝大fa师,惊讶了一声:“师弟,你不在倥侗山清修,怎也被师叔所擒?”
    灵宝大fa师摇摇头,叹道:“却是因师兄失踪,吾奉圣人之命,特来寻找,不意撞在师叔手下!”
    惧留孙叹了一声,道:“师弟莫要心忧,师叔虽然脾气酷烈,却不会为难吾等小辈!”
    封神大劫,哪怕山穷水尽,截教圣人也始终没有将青萍剑指向任何阐教门人。
    何况,惧留孙感觉自己和灵宝,与截教圣人往日并无因果仇怨!
    特别是他,真要论起来,昔年他的弟子土行孙就曾襄助过截教。
    是有香火情在的。
    但灵宝大fa师却是摇头道:“今日的师叔,已非当年师叔!”
    当年的截教圣人,乃是诸圣之中,最特立独行之人。
    好脸皮,脾气又暴躁。
    小辈们再怎么,他也不会出手。
    但现在……
    出关就先杀了一个自己的昔日弟子……
    又把脸皮丢在地上,去西方净土搬山运脉。
    活脱脱一副:昨日之我已非我的样子!
    更有着那等玄奥莫测的神通傍身。
    面对这样一个圣人,灵宝大fa师知道,之前对其的一切预测,都要重新来过了。
    尤其是,这位圣人,在人间做下这样的事情。
    若说没有其他圣人襄助,怎么可能?
    所以,现在的截教圣人,不仅仅把脸皮丢了,手段也变狠了。
    最重要的是——他学会妥协,学会结盟了。
    妖教圣人,甚至人教圣人,恐怕都和他联手了!
    青萍剑、诛仙剑阵加太极图、金刚镯、天地玄黄玲珑塔加红绣球、山河社稷图、金葫芦……
    这样的阵仗,若果然已经凑齐。
    这个联盟已经无敌!
    即使是西方二圣与阐教圣人联手,恐怕也奈何不得。
    甚至,若不能及早告知本体。
    来日大劫之中,一个不小心,那万仙阵或者诛仙阵内,忽然冒出人教圣人、妖教圣人的影子。
    恐怕,本体少不得要吃几下老君扁担,被女娲圣人红绣球打个鼻青脸肿,然后再被青萍剑在道体之上留几个记号。
    想着这些,灵宝大fa师就悠悠一叹,只能坐下来:“三界从此多事矣!”
    休说三圣联手。
    便是截教圣人独自一人为之,恐怕也没有人能讨得好。
    因为千年之后的截教圣人,已经不是千年前那个不对小辈出手,恪守圣人体面的圣人了。
    现在的他,已经学会西方神通,更练就了那等因果无痕的秘法!
    想打谁打谁,想杀谁杀谁!
    紫霄宫不出,恐怕无人能制!
    但偏偏,诸圣皆知,截教灵宝天尊就是紫霄宫道祖的衣钵传人。
    道祖连混元拂尘也赐下予他。
    封神大劫之后,一看爱徒吃亏,立刻又传授这等不沾因果,不可预知的无上神通!
    紫霄宫明摆着在拉偏架!
    “天道难道就不管吗?”灵宝大fa师陷入了深深的疑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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