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宗烈这个盟主的命令很快就被各路“诸侯”收到,一听说要围歼那支龟缩在双牌镇的贼兵,这些人都很兴奋,立刻开始召集手下,点起兵马,向着约定好的集结点出发。
    有些是派自己的儿子或者心腹大将来领兵,也有一些人想着出风头的自己亲自出马。
    听说各路“诸侯”都纷纷出兵,武冈知州孔宗烈很是振奋,甚至给自己也披上了一层盔甲,虽然只是一副比较轻的纸甲,做做样子就行了,反正不用他这个“盟主”亲自上阵。
    三日后,各路兵马在一个叫做云雾寨的地方集结完毕,清点完毕后,各家来的人马竟然超过四万之数。
    站在一处高坡上,一身青色纸甲的孔宗烈意气风发,捋着胡须,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看着漫山遍野的人马,恍惚之间生出一种弹指间灰飞烟灭的错觉来。
    虽然他也知道这所谓的四万大军根本就是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遇到稍微强悍一点的对手估计也只有逃命的份。
    但是这不影响他自我感觉良好,谁还没个出将入相的梦想呢!
    而且不是孔宗烈一个人自我感觉良好,其他“诸侯”也是一个样,一个个牛逼哄哄的,穿着各式各样的盔甲,腆着肚子扶着刀,都摆出一副绝世猛将的架势来。
    只是那乱七八糟的服侍,五花八门的武器,以及乱糟糟的场面无不宣告着四个字:乌合之众。
    这些人在吵吵闹闹之中又举行了一个煞有介事的会盟仪式,还有人提议模仿戏文里的情节歃血为盟。
    孔宗烈虽然觉得这种行为很沙雕,但是看着那些热情的土司老爷们,他也只好捏着鼻子喝下了那一杯血酒。
    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结束后,竟然没有立刻出兵,而是就地犒赏三军。
    看着看些随军携带者各种牲畜和酒菜的土司老爷们下令让那些即是土兵又是奴隶的土人们开始布置酒宴,孔宗烈感觉到脑门抽抽。
    本来觉得四万打一千,就算一人一口口水能将那那些贼兵给淹死。
    可是看着眼前这乱七八糟的场面,孔宗烈忽然心中没有那么笃定了。
    但是他这个盟主根本就是个样子货,平日里这些土司老爷们都不咋给他面子,这次个个都带着兵出来,更不会拿他当回事了。
    若非他还有点手段,还算有点威信,这个盟主估计都落不到他头上。
    所以即使心中再不爽,也得随着这些土司老爷们的性子来。
    吃吃喝喝一晚上,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欢声笑语的。
    这哪里是去围歼贼兵,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土司老爷地主乡绅们组团出来搞野游来了。
    就这样磨蹭了一天之后,第二天,讨贼大军才开始上路,向着双牌镇而去。因为有着左先义不断派人过来报信,说是贼军的营寨依然还在,但是一直龟缩不出。
    这刺激的各路人马加速向着双牌镇奔去,都想去抢这个头功。
    现在大家都知道贼兵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凶悍,如今又士气尽丧,成了缩头乌龟,这种痛打落水狗的事情没有人不喜欢的。
    孔宗烈虽然没有带过兵,但是却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派人把那些各路“诸侯”找过来,说了自己的猜想。
    “诸位,这些贼兵恐怕有诈啊,我们虽然人多势众,但是还是要尽量谨慎一点,别阴沟里翻了船啊。”
    那些乡绅地主们闻言好歹好矜持些,给知州大人一个面子,只是说一句盟主果然谨慎。
    但是那些当惯了土皇帝土司老爷们就没那么客气了,一个个直言不讳地嘲笑知州大人文人胆小,临阵露怯。
    甚至还有一个土司直接笑道:“孔盟主要是怕了,现在就回去州城里,等我们破贼的好消息吧。”
    众土司闻言放肆的哄笑起来。
    孔宗烈面皮抽搐,脸色涨红,但是却拿这些土司老爷没有办法,只能忍下心中的怒气。
    四万人马继续往前走,甚至期间还为了抢路而发生过几起冲突,差点闹出内讧来。
    好不容易到了双牌镇,各路人马自行扎营,完全没有什么章法。
    孔宗烈也不懂,只是派人将左先义叫来,询问荡寇军的情报。
    左先义慨然道:“禀告盟主以及各位,贼军这几日一直龟缩不出。老朽一直派人盯着他们。贼军假作仁义,在镇上买卖东西还要给钱。老朽有一本家做粮食生意的,曾经去给贼兵送过一次粮食,进过一次贼军大营,因此探知了一些贼军的情报。”
    孔宗烈急忙道:“什么情报?快快说来。”
    左先义目光一闪,继续道:“贼兵之前被我们屡次偷袭之下伤亡惨重,如今士气低迷,军心沮丧,根本没有丝毫战意。但是听说那沈墨治军严厉,若是他们无令直接撤兵,回去之后肯定会受军法处置。所以这主将吴志阳只能继续龟缩在双牌镇等待沈墨的命令。”
    还没等孔宗烈说话,其他那些土司老爷们先鼓噪起来了。
    “可不能让这些贼兵跑了,本老爷一定要用他们的人头回去筑京观。”
    “没错,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敢跑到咱们武冈州来撒野,一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既然如此,还在这里废话做什么,直接带着人马杀过去就是了!”
    土司老爷们纷纷叫嚣着,好像敌人已经成了他们砧板上的肉任他们宰割了似的。
    这些聒噪的声音吵得孔宗烈脑瓜子疼,但是却只能等那些土司老爷们说完了才道:“诸位,虽然这一千贼兵已经成了我们的瓮中之鳖,但是本官觉得还是要谨慎一些,毕竟这贼兵狡猾,万一被贼兵所趁,那就不划算了。”
    青狮寨的寨主付豪闻言瞪着大眼睛不屑道:“孔大人就知道谨慎谨慎,若是再谨慎一些,贼兵都跑完了。依我看,孔大人你是个文官,又不懂带兵打仗的事情,还不如学着那你们汉人那庙里的菩萨一样坐在那里就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办就行了。”
    青狮寨上的是侗人寨子,也也算是武冈州这边一个大寨子。这付豪就是青狮寨的土司,这次带来的将近三千土兵,算是十八路诸侯里面带兵最多的一个,所以每次议事的时候存在感是最强的,也是最不把孔宗烈这个盟主放在眼里的。
    甚至之前那一晚喝了酒之后还直接扬言说这个盟主就应该让自己来当。
    其他大小土司们也纷纷出言附和,虽然那些汉人地主乡绅给孔宗烈帮腔了几句,但是不仅没有一点作用,反而被那些土司们更是直接出言嘲笑,其的那几个说话的地主乡绅们直接拂袖出了大帐,留下孔盟主一人面对这些桀骜不驯的土司老爷们。
    孔宗烈气的脸都绿了,很想直接拂袖而去,直接回州城衙门去。
    这群土司太欺负人了,本官好歹也是堂堂的朝廷命官,一州知州,你们竟然敢如此的欺辱蔑视本官,简直眼里丝毫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可是这些话只能在心里大骂,表面上还是要保持着自己知州大人的风度。
    难怪人家都不愿意这西南偏远之地来当流官,这简直就不是人干的活。
    其实别说他了,就是历朝历代的朝廷对这些土司们都没什么好办法,只能采用羁縻之法。
    对朝廷来说,这些土司只要不起兵造反,那就是个好土司。至于对着朝廷派出的流官骂上几句娘,讽刺挖苦几句,这都不叫事。
    流官要是上书朝廷诉苦,朝廷最多安抚几句,可能朝中的各位大佬还会觉得是你这个官当的太无能。
    在心里咒骂了半天付豪等土司,孔宗烈努力做好表情管理,终于让自己的表情恢复了一个比较正常的样子,道:“既然付主动请缨,那本官自然乐见其成。那就由付大人带着你的人马先打头阵吧。”
    这些土司们都有朝廷册封的各种官职,所以这些流官们跟他们打交道的时候都会称呼他们的官职,或者称呼大人。
    比如说这个付豪,就挂着一个武冈州通判的官职。
    当然,这是虚职,真正的通判的差事另有别人承担。
    付豪闻言哈哈大笑,拱了拱手道:“孔大人,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完掀开大帐帘子扬长而去,不多时外面就响起了付豪本部人马的聒噪喧哗之声。
    其他人虽然没有抢到打头阵的任务,但是却没没有多少人去真正抱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付豪是想着自己先下手为强。因为谁都知道这一千名贼兵装备精良,几乎人人着甲。
    若是能把贼兵这些装备给自己弄到手中,那自然是一笔不菲的横财。
    如果自己手下的三千土兵能够获得这批装备,付豪觉得自己在武冈州就可以横着走了。
    到时候,别说一个通判的虚职了,就是知州这个位子他也想坐一坐的。
    其他人的想法则主要是想让付豪去试探一下这些贼兵的成色,看看贼兵是不是如左先义说的已经士气低迷,军心沮丧,全无战意了。
    如果是的话,那到时候大家就上去抢战利品,抢到多少各凭本事。
    可万一贼兵使诈的话,那正好有付豪这个夯货去踩雷,大家乐见其成。
    付豪带着手下三千人马来到荡寇军营寨前不远处,骑在一匹矮小的滇马身上观察看片刻,发现其中果然有人影晃动,荡寇军的血色大旗还在营中飘扬。
    只是营门紧闭,一副高挂免战牌的样子。
    付豪对左右大笑道:“贼兵果然胆小如鼠,躲在乌龟壳里不出来。那就让老子彻底敲碎他这个乌龟壳。”
    很快付豪下令攻击。
    付豪这三千土兵其中着甲的有两百人,主要是皮甲。
    另外还有五百人的藤甲兵。其余的两千多人都没有着甲,就是头上包个黑头巾,腰间别着猎刀,背后背着短弓的奴隶。
    一声令下之后,五百名黑头巾的土兵向着荡寇军的营寨冲了过去。
    荡寇军营寨之中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冲到了大营前面二三十步的样子,里面才有了动静。
    有人惊慌失措的喊叫,还有羽箭从里面射出来。
    不过那些羽箭射的歪歪斜斜,根本就没多少准头,更别说造成多少杀伤了。
    青狮寨的土兵们见状兴奋地嗷嗷叫着冲到更带劲了,直到冲到了营寨前面十几步远的时候,营寨之中的反击才变得有有点像样,羽箭的准头也提高了不少。
    土兵们开始出现了伤亡。
    这第一波冲锋很快就结束了,土兵们在付出了二十几个人的伤亡后撤了回来。
    而寨墙后面的荡寇军也只是跟着射出了一波歪歪斜斜的羽箭就没了动静。
    付豪对于这点伤亡根本不在乎,自信满满地对左右道:“这些贼兵已经没有多少战意了,看他们反击力度就知道了。这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罢了,就跟那些被我们猎杀的野兽一样。换人继续攻击。”
    第二波攻击的土兵跟第一波一样,只是快到了荡寇军的营寨门口才遇到了反击。
    双方这次的战斗就激烈了许多,也比第一次持续的时间更久,足足半柱香的功夫土兵们才撤了下来。
    付豪皱着眉头道:“这些贼兵比我想象的要顽强一些啊,这个沈墨有点能耐啊,最少练兵的本事还是有一点的。不过要不是这样,他也不能那么容易的打下那么大的地盘。若不是这小子做事情太绝,不给老子留后路,说不定老子还要认识一下他。换人,继续进攻!”
    这一波的攻击跟前两次如出一辙,都是在营寨门口附近发生了激烈的战斗,每次都是荡寇军看着快要不行了,但是最终却都坚持了下来。
    付豪一连换了五波人马上去攻击,每次看着都有希望,但是最后还是给赶了下来。
    气的他直接拔刀砍了一个带队的头目,大喊着下令让那五百藤盾兵上阵。
    而此时的荡寇军营寨之中,营寨大门后面筑起了一道简易工事,后面守着一百左右的荡寇军士兵。
    后面的则还有两百人在原地休息。
    而其余七百人和主将吴志阳却并不在营中。
    那么吴志阳去了哪里?
    他此时已经带着主力七百人和五门鹰炮来到了武冈州北面的罗家岭附近,距离赧水已经不足十几里了。
    赧水是自西南向东北贯穿整个武冈州的一条大河,沿着赧水而下,直接可以到达武冈州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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