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司打到齐王那里又如何?”辛苒看着自己儿子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愠声道:“人家席伟有河间王保着,便是夺了刘大人的节仗,至今依旧风平浪静,也不见朝廷有什么说法。你父亲有什么?”
    说到这里,辛苒声音不由大了起来,“你父亲也算看明白了。这年头,门户已经比不了权势了。晋阳王家的门户大不大强不强?当初还不是被沈秀这个寒门子给压的死死的。”
    “王家两位三公, 那权势怎么也比沈秀大呀。”辛辉不解道。
    “王家要脸,沈秀不要脸哪。王家一切都依照传统规矩来,沈秀一切都按照自己利益来。王家还是觉得自己手中这权力是天子赋予的,可沈秀压根就认为自己手中的权力就是自己争来的。”说道这里辛苒又是长叹一声,“你父亲当初看错了,以为赵王和沈秀能一直成功下去,这才公开支持赵王, 却没想到那么快就倒台了。”
    “那父亲您又为何要将妹妹送给席伟为妾呢?您难道这次要押宝河间王?”
    “我这次谁都不压。”辛苒冷冷地说道,“他们不让我好过,我便不让他们好过。亏得为父早派人打点了席伟身边之人,得到确切消息说席伟这次来,看其他太守都对他毫不搭理,就看准了为父,想要拿下为父来立威,来杀鸡给猴看。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当然舍不得把婉儿送给席伟为妾。这城内不是还有僰道庶民精佳军嘛,婉儿不是天天就和他们在一起嘛。”
    “父亲大人,孩儿明白了,让周行和河间王狗咬狗?”
    “便是周行的手下杀死了席伟,可周行是王家的女婿,这席伟本来就来路不正。他河间王只能吃这个哑巴亏。而周行手下擅杀持节大臣,便是这大臣再是来路不正,可朝廷的威严是必须要维持的。”
    “一石二鸟连环计,高,实在是高。”辛辉听到这里不由满心佩服地赞道:“父亲大人您真是智比当年的诸葛武侯哪。”
    “席督,今日之后,你我便是一家人了, 还望席督能在河间王殿下面前为老夫多多美言几句。”内堂之内灯火通明, 辛苒满脸笑容地坐在自己摆在西侧的酒案之前,举起手中酒杯遥向席伟说道。这酒案有一尺见高,三尺来长,上面摆放着美酒佳肴,看着让人垂涎三尺。
    “这要求倒是合情合理。”席伟心道,脸上却也是笑容满面地举起酒杯呼应一下,开口道:“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自然要相互提携。罗商十万大军尤且被流民偏军打的大败而归,辛太守当初才是一郡之兵,被流民主力打败,这我想大王还有朝廷众人都能理解。”
    席伟这次过来原本就打定主意要拿下辛苒。他刚得到消息说,齐王已经下令任命“因病”留在长安的刘沈为新的雍州刺史。虽然没有任何关于他这件事情的消息,可他知道自己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了。
    盗取朝廷节杖,这个罪名可是不小。席伟原本心中是一万个不愿意接这个活,真若是朝廷怪罪下来而河间王扛不住压力,他席伟的脑袋怕就是要挂在城墙上面了。
    当他急匆匆带着三百来号随从赶到梁州之后,梁州各郡的郡守对他是丝毫不理会,也就是衙博公开发声表示愿意接受他的调遣,这才让他有个落脚之处。当然,他心里清楚,素来和他很不对付的衙博仅仅是按照河间王的命令行事。真说不准哪一日接到河间王的另外一个命令之后,取自己项上人头的也就还是衙博。
    但他没有选择。
    大丈夫不当五鼎食,当为五鼎烹。
    在赵王梁王先后坐镇长安都督雍凉秦三州军事之时,他席伟身经大小上百战,可依旧仅仅是一名曲长。他自认自己的修为还有军事才华可以独挡一面,可这么多年下来,他依旧得不到升迁。
    他是一个寒门子,他父亲早已战死在沙场之上,是河间王皇甫颙将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从受尽他人冷眼,到人人看见他都是笑脸相迎。从以前破旧的小房子搬到了宽敞的大宅子。他每每一想到以前的困苦生活都会不寒而栗。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若是让他再回到以前那种生活,还不如让他立刻死去。
    当时征西长史李晗说出这个任务时,帐内那么多人都顾左右而言他,都唯恐避之不及,席伟也是如此。但他没想到却被李晗点名第一个点到了他。
    “操你妈了个比的,不就是因为老子是寒门子吗?”席伟心中明白李晗为什么第一个点他的名字,可他没法退缩。
    伴随着刘沈被任命为新一任雍州刺史的还有另外一个任命。朝廷来人说了,说李晗原本就是朝廷重臣,是三品修士,如此大才屈居于征西将军府担任长史实在是埋没人才。故此,朝廷决议任命李晗为翊军校尉,让李晗进京。
    席伟清楚这两道任命就是齐王的反击。让他一直担心那未落下来的靴子现在终于落地了,这让他是长舒了一口气,也心知自己的脑袋是暂时保住了。
    至于李晗进京对李晗自己是好是坏,席伟不太清楚,但席伟清楚这绝对是对河间王的一次重大打击。自打李晗进入了征西将军府之后,河间王皇甫颙简直对李晗是言听计从,人人都说李晗就能当得了河间王的家。
    “或许该自己表现一把,让河间王看看自己也不比李晗那厮差。”席伟得到这两个消息后第一时间便陷入了深思。
    他来时,李晗千叮咛万嘱咐,维持住现在和流民对峙的形势,既不要大胜,也不要大败。道理他自然也懂,可此时危险一过,他思量着自己若总是这般悄无声息的,时间一长,河间王不就把自己当作空气一般忘记了吗?
    “唯有自己手中掌握的力量更强大一些,这局势才能更多的由自己把控。那些郡守们才会更加高看我一眼,河间王殿下也会更加看重我。”
    席伟便是抱着这个念头来德阳找辛苒茬来的。他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怎不知人心险恶。这狗急了还要跳墙,更何况他是来找人家堂堂广汉太守的茬,而且是在人家的地盘之上。
    他的这份小心翼翼在辛苒提议要送辛婉给他做妾时达到了顶点。
    席伟从来不是一个自大的人。任谁在底层被打压了那么多年,再是自大也会变的无比的小心谨慎。
    他是寒门子,辛家是蜀地这边的大户。
    辛婉是大家小姐,是一名女性修士。在这以前,他连讨取女性修士作为正妻都觉得是高攀,更勿论让人家做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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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原本一个骑督的身份在人家堂堂一郡太守面前也根本不够看,唯一可以凭仗的正是自己偷来的朝廷节杖。
    直到他听了辛苒让他为自己在河间王面前美言几句之后,他这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只要有求于我就好,能不动刀兵更好。反正老子的目的是要掌握多一份的力量,有辛苒帮我,怎么也比自己坐镇德阳更好。”
    这般想着,他看向辛苒的目光立时热情了很多。
    人家毕竟是太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在全国各地的人脉怎么也比自己这个寒门出身一直在军营的军汉强。也就是逢着丢掉广汉一郡大部分地盘的危机时刻,否则怕是人家便如那几个郡的郡守一般都不正眼瞧自己一下。
    “辛小姐乃是堂堂的修士,进了我席家之后,我席伟断然不会让辛小姐受什么委屈的。”席伟此时已经暗自下定决心要和辛苒更加亲密才好,“辛太守放心,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让辛小姐成为我席伟的正妻。”
    “去你妈了个逼的,就你一个寒门子还想娶我家婉儿做正妻,今日你就要一命呜呼了。”辛苒心中不屑地骂道,脸上却是笑容满面,“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哈哈哈哈!”
    内堂之中是一片欢声笑语,外院之内也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十几个松油大火盆围着院墙四周,将院子里众人的脸膛之上都映的通红。
    席伟这次来德阳一共带了一百一十二名精锐,俱是他以前的老部曲。和德阳这边和周行手下相比,这一百一十二名军士都穿戴着整齐的盔甲。人人配有弓箭、长矛、盾牌以及一把五尺多长的横刀。席伟相信,以这一百多名能征善战配合默契的精锐战士,便是在德阳城中起了冲突,也足以压制住德阳城内那些很多连武器都配不全的乌合之众。
    席伟久经战阵,他当年曾经和他的二十六名手下在狄道被氐蛮上千人围攻。他指挥众人围成圆阵,轮番射击,最后反而将那只有轻弓木箭和简陋刀剑的上千氐蛮杀得留下百十条尸体之后溃散而逃。在席伟这种打老了仗的人看来,乌合之众人数再多,在他们这些装备齐全久经沙场的战士眼中都不足为惧。
    他来前也听过关于周行的僰道庶民精佳军在德阳城下背水一战以五百人杀的流民两千余人狼狈逃窜的故事,这让他对这不知所谓的什么庶民精佳军不由高看一眼。可若说有什么恐惧,他是不会的。他不止一次在和氐蛮的战斗之中以少胜多。他只是直觉认为那僰道庶民精佳军听起来像是一支久经战场的部队,而流民就还是一群乌合之众。
    更何况,那以诛杀沈秀而闻名天下的僰道亭侯周行现在人在江阳,德阳城内只有他一百多号士兵。
    他不愿意主动招惹周行。
    沈秀在长安的时候,席伟就知道沈秀这个人。不过那时的沈秀乃是高高在上,是赵王皇甫伦的心腹,而席伟仅仅是西军下面微不足道的一名曲长。他认识沈秀,沈秀不认识他。
    对于沈秀这个人,他心中是三分鄙视,三分佩服,还有四分惧怕。
    他鄙视沈秀毫无节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佩服的是沈秀此人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而且犹如一条隐藏在深处的毒蛇一般,只要咬住就不松口。
    当年西军上下没有不害怕这条毒蛇的。
    对于周行和陈荣一道斩杀了沈秀,席伟是打心底觉得了不起,也打心底有些佩服。他也曾听人说过当时在文王府围攻沈秀的场景。陈荣乃是天下无敌的陈子隐之子,想来一身修为不弱于自己。便是如此人物连同百十名修士都拿不下沈秀一人,最终却被周行一人给拿下。席伟虽然平日里自视甚高,可却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大之人,他心里清楚,这位僰道亭侯一身修为当远在自己身上。
    堂堂晋阳王家愿意招这么一位寒门子为婿,那这人肯定有其过人之处。
    但不愿招惹是不愿招惹,席伟也早已打定主意,真要和这个不知所谓的僰道庶民精佳军发生冲突,自己也不会退缩。
    自己再怎么说也是河间王派遣过来的,也是手持朝廷节杖之人,是有大义名分的,哪怕这大义是偷来的。
    乔峰没有拜见他,这让他很失望,但也有点庆幸。以乔峰的资格,真要来拜见他,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接见吧?太掉份。
    不接见吧?也不合适。
    乔峰若是个朝廷认证的修士,他还可以以修士的身份来接见一下。可乔峰压根就仅仅是一个平民身份。
    这一点也让他对德阳城内庶民精佳军的战斗力有所轻视。
    为首之人也仅仅是一个平民,那说明下面根本就没修士。在大晋,没有修士甘于居于平民之下,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或许当日在德阳城下大败流民,一是因为那些流民是一群乌合之众,二估计也就是那传说中的僰道亭侯一身修为实在惊人,是万人敌。
    便是他表面上答应辛苒送辛婉给他为妾,他也特意嘱咐他的亲信孟凡,要多加防备,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孟凡是他在西军多年的手下,是他的同乡之人,是他绝对放心之人。两人一起经历过无数次的战场厮杀,乃是过命的交情。虽然身份上是上下级的关系,可内里却恩同兄弟。
    孟凡修真天赋远没有席伟好,可孟凡为人非常小心谨慎,是席伟最为放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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