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嫣然笑起,现出符合她二十多岁年纪女人风韵。
    “此事便麻烦蓉哥儿了。”
    “兰哥儿进学,也是家里喜事,哪里算是麻烦。”如今的李纨比曾经多了许多颜色,贾蓉暗暗避开眼神,轻笑着回了。
    只是他的脑海里,却莫名想起某天夜里从李纨房间后夹道路过时的一瞥,惊艳至让人心跳加快的一瞥。那夜的画面还深深印在他的脑海,等见了李纨轻捻着手绢儿上了楼,贾蓉才将脑海里画面抛入云霄。
    不多时,贾赦、贾政两位老爷并林如海,领贾琏、贾琮、薛蟠等人过来。
    贾赦问:“敬大哥今儿也未过来?”
    贾蓉回道:“太爷喜静,那日大祭过后便回了净室里,谁也不见了。”
    几人听了,也未再多说什么。由贾蓉领着上了楼,进另外一个房间,与隔壁女眷隔着一道帘子。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人,各房老爷哥儿也来了几位。
    最近与宁国府走动频繁的贾珖、贾芹自然最先过来,一到便上楼陪西府老老爷们玩乐去了。
    快到晌午时,四王八公里在神京的几家,各家的夫人也过来热闹。北静王妃、王子腾夫人、忠靖侯史鼎的夫人各带女眷过来,让贾家这个新年过得好不热闹。
    后晌宴起,牛家、冯家、陈家的客人携手同来,送上一通吉祥话,也入宴去。
    比之宁国府天香楼的热闹,被软禁起来的乌家父子却在唉声叹气。可怜了不管如何找人求情,这会儿也没谁去管他们。
    只是宁国府亦有难言的苦,天香楼里正热闹时。贾蓉却见了外面有人找尤氏传话,过去打听才知道是尤老娘带了尤二姐、尤三姐过来打秋风了。
    尤氏如今在府里地位尴尬,她虽是贾珍填房,却不是富贵家女儿。更无权势,连唯一的靠山贾珍都不在了。如今尤家的人过来,给的银子多了又担心蓉儿媳妇有建议,给的银子少了,又怕老娘恨情薄。
    她无奈道:“我过去见一见,蓉儿留这招待家里的老爷、太太们罢。”
    贾蓉回道:“太太留楼里罢,各家女眷都在,还有北静王妃这样的尊贵人物。虽然有老太太她们也算是半个主人,但我们宁国府无人在场也是不合当的。尤老娘那边,让媳妇她们招待去罢,又有二婶婶在院子里,出不得什么岔子。”
    他对尤家也没什么恶感,只是计起来确实不算亲密。即便是尤氏也与尤老娘没太大亲缘关系,更别说宁国府里了。这样的亲戚上门,宁国府自然不会让她们空手而归,但也只是常规招待。
    像王熙凤那样,支出二十两银子做了人情,也算是大吉大利的喜乐事了。
    尤氏愣了愣神,反应过来蓉儿也是为她着想,心里不由流涌一缕暖意。又瞧了蓉儿俊秀面容,虽比往年黑了一点,但更有男人气派了。
    轻声款款道:“微末小事也让蓉儿劳心了。”
    “不算劳心,倒是蓉儿不在府里的日子,让太太费心照顾媳妇,还要打理府里。是太太劳心了。”
    尤氏听了心里自是有喜,便让传话的人回去请蓉大奶奶找到尤家客人。吩咐完了,又回了楼上招待贵客女眷们。
    贾蓉也跟着上了楼。
    宴毕。
    贾蓉先领了王子腾夫人等几位去见了王熙凤、秦可卿。回来时,天香楼里已是极热闹。众姑娘玩牌的玩牌,说笑的说笑,瞧戏的瞧戏。
    隔壁房间的贾赦先回了荣国府里,贾政、林如海则在天香楼里听着曲儿玩棋。其他的老爷哥儿也是闲不住的,贾琏、薛蟠、贾珖、贾芹等人组织同去凝曦轩玩乐。
    闲住的贾蓉也被拉了过去,围观了一阵,又被拉着赌上几把。
    待夜色降临,贾蓉已经送出去不少银子,惹得贾琏、薛蟠两人连连取笑。
    “蓉哥儿不太行啊。”
    蓉哥儿只一个劲苦笑,偶接两句:“不太会玩,不如琏二叔、蟠大叔有经验。”
    贾琏听闻笑了两声,道:“往后多玩几次,也便熟络了。”
    贾蓉对这个实在没什么兴趣,也就是因为今天过年,陪着客人玩几把。输赢多少,他也是不在意的。笑道:“二叔莫打趣了,我再多玩得几把,不得将身上银子全输个干净。瞧天色该到晚宴时间,再等会该要来催了。”
    此言一出,赢了钱的洋洋得意,输了银子的唉声叹气。
    场子散了,众人又回天香楼吃晚宴去。路上,贾琏忽然叫住蓉哥儿。等前面众人走远了,贾琏道:“凤姐儿怀上了,往后怎么打算?”
    冬日的北风格外冷,河上倒影粼粼映出灯火的光明。贾蓉愣河岸桥边,看着水里波纹中贾琏扭曲的身影。
    又一阵清冷的寒风刮来,旁边树丫上发出层层叠叠的声浪。
    他怎么也没想到的琏二叔会突然找来说起这事。长长吐了一口气,问:“二叔是如何计算的。”
    贾琏其实也没太多计算,苦笑一声道:“继续让凤姐儿住在荣国府罢,将来生养了孩子,也放荣国府养着。”
    贾蓉一怔,又瞧琏二叔只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道:“蓉哥儿看如何?”
    “二叔的意思是?”
    蓉哥儿非常疑惑,贾琏这是想要做什么?
    贾琏悠悠叹气。想着,不过是自己再苦几个月,把相好放外面别院住一段时间。等王熙凤生养了后去了宁国府,再把相好的接进荣国府。这么一来,相好的有了,孩子也有了。院里又没了王熙凤,想怎么高乐便怎么高乐。
    琏二爷道:“如此也算是保存了我的颜面,也不坏了凤姐儿的名声。”
    真的只是这样?蓉哥儿微微眯起眼睛来,心里的念头急速打转。
    又听贾琏继续道:“到底同她夫妻一场……况且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姓贾。若是蓉哥儿不愿意,哪怕等凤姐儿生养后,再让她们般回去宁国府里也好。也能当是荣国府的孩子养在了宁国府里。”
    这……
    贾蓉瞬间就懂了贾琏的意思。贾琏是想掩盖下这事情,同时想让王熙凤肚子里的孩子,管贾琏叫老爷?
    这尼玛!
    那明明是我蓉大爷的孩子啊。
    贾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毕竟是贾蓉对不住贾琏,可是……他又看着贾琏脸上神情,像是在哀求请求,蓉哥儿深深叹一口气。道:“非是我不愿意,二叔这做法确也掩盖了我的混账行径,本该感激的。只是还得同凤姐儿商量才是。”
    贾琏点了点头。其实他的心里也怕,他与王熙凤结婚这么多年,才只生养了一个大姐儿。他又经常在外偷吃,也没搞出人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命中无子了。
    所以如今见了王熙凤怀孕,心里是又怒又喜。只要他与凤姐儿没有和离,凤姐儿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荣国府里他贾琏的。如果生下男丁,他也是有了后。虽不是自己亲生的,但也能勉强对祖宗有交代了。
    总比一生无子要好。
    贾蓉、贾琏各怀着的心思往天香楼去,两人沉重的脚步随着离天香楼越来越近,也逐渐轻盈起来。
    进楼前,贾琏还忍不住安慰蓉哥儿一句:“勿要多想,若是凤姐儿不愿。让她先以养胎的名义住在宁国府也可,等生养了后,再把孩子送回荣国府养着。”
    贾蓉暗暗瞥一眼,不做声。心里算是明白了,贾琏说千道万,最后的目标还是想要王熙凤肚子里的孩子。
    他甚至怀疑这两年里,贾琏是不是在扬州玩得太潇洒了,导致琏二爷没了生育能力。
    也没正面回他,并身上了楼,宁国府的晚宴上依旧热闹非常。
    夜里,天香楼里已经没了其他的客人,北静王妃、王子腾夫人、史家夫人等都早离开了。牛家、冯家、陈家来的客人也走了。
    如今只剩两府及林如海父女、薛姨妈一家。没了外客,林家、薛家又不见外,夜里的宴会反而更闹起来。
    贾蓉这为宁国府的主人,如今家里权势最大的男人,自然得敬了不少的酒。加之他辈分较低,又在正月新年,也索性放开热闹。
    随着府里花灯尽亮,烟花也在夜空绽放。在唰唰咻咻的烟花炸响下,贾蓉已被灌得迷迷糊糊。
    隔壁房里有两个女子眼巴巴看着,虽有担忧,却不好过去劝解。
    混在的女眷房间的宝玉看了两女神情,他脸上神采也渐黯淡下来,瞧着夜空斑斓色彩都觉没了半点年味。突然想念起南城小院里的张红尘,心中记挂想着,红尘大哥这会儿在做什么了?会不会也在看着灿烂烟火想自己了?
    宁国府的男主人喝醉了。
    待烟花消散,夜色更深时。西府众人进了车轿,从宁国府花灯之下一个个乘轿离去。
    作为现今荣国府内宅当家的李纨,被尤氏唤了留下帮忙。待送着西府老爷、太太、哥儿、姐儿们走完了。
    尤氏、李纨二人瞧着房里烂醉贾蓉,不由蹙眉起来。
    第二日。
    正月初三,贾蓉醒时回忆起昨夜的梦有点奇怪。
    却也没深想,早早提着礼去了忠顺王府。
    “爵爷怎一早就来了?”王府护卫见了蓉哥儿过来,脸上不由见喜。
    贾蓉问道:“怎么是你们在这里守着,玉大哥他们没有回来?”
    一护卫回道:“玉侍卫大人还在江南了,其他侍卫大人虽然跟着十三爷回京了,也被都十三爷打发回府过年去。”
    原来如此。
    贾蓉挠了挠脑袋,这才想起侍卫与护卫是不同的。乐呵呵地给了几个守门的护卫一点碎银子,又问:“十三爷可起?”
    一护卫回道:“已差人过去通报,爵爷去前面厅里稍等歇息罢。王爷前几天才回京都,每日都要往宫里待到深夜才回。昨儿又是大年,王爷与娘娘在宫里吃宴,忙到子时才从宫里出来。”
    子时啊,那岂不是半夜了。
    贾蓉又问了王爷昨儿几时回了府,几时歇息的。
    护卫们却不愿意说了,讪讪笑道:“爵爷莫要为难小的们,王爷的这些私密,小人哪里敢透露。”
    见他们不愿说,贾蓉也不再问。径直朝前厅走去,过了仪门遇上一小内监。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见了亲人。
    “哎哟喂,那些下人也不说清楚了,还以为谁这么早上王府来。原来是咱们蓉爵爷,快快快,爵爷先到厅里稍坐一会。咱这便去后院禀告。”
    贾蓉笑着问道:“怎么?莫不是十三爷还没起来?”
    小内监道:“正月里本不该说那些话的,但十三爷也没把爵爷当过外人。咱也只能在爵爷面前诉诉苦。唉,十三爷素来身子不好,在这冷天里更是难受。昨儿宫里大宴,王爷不好提前离席,生生受了这么一夜的痛。从宫里回来,请了几个御医瞧了,忙活一两个时辰才让王爷睡下。”
    这样啊。
    贾蓉紧张道:“王爷无大碍吧?”
    “大问题是没有的,都是一些老毛病。爵爷也知道,十三爷这些年劳累,旧日留下的病根存到现在罢。”小内监回道。
    贾蓉叹了一口气。那日他去乐马湖行宫诉苦时,就发现忠顺王腿脚不太利索。看来又是那里毛病复发了。他道:“既然王爷身体不适,也不宜因我过来,再吵了王爷。”
    小内监问:“爵爷的意思是?”
    贾蓉放下手里礼物,道:“待哪日天气晴朗,王爷身子好些了,我寻正午时间过来拜访。”
    小内监思量片刻,觉得可行。道:“那这些东西,等王爷醒后,咱替爵爷送过去。”
    “劳烦了。”
    贾蓉拱拱手。忍不住心里叹气,忠顺王的身体是越来越糟糕了。他甚至怀疑,照这么下去,忠顺王撑不住几年了。
    愁啊!
    贾蓉对这位忠顺王的情感是复杂的,一来敬佩忠顺王的兢兢业业,二来佩服皇家也能出一个为民着想,三来……宁国府现在也算是在忠顺王的庇护下。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忠顺王的庇护,宁国府一定走不到这一步。
    贾蓉实在不敢想象,如果哪天忠顺王突然不在了,宁国府和皇家的关系该是怎样的。
    出了前厅,正要出仪门时。
    贾蓉忽然被人叫住,只见了从后面急匆匆过来一位老内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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